第2章 房中女孩
一夜睡醒,雪柔依旧被困在这副身体里面,身体的疼痛告诉她这一切不是做梦,是她真正的感受,不能更真实,她也便接受了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事实,不再反抗。
雪柔在现世唯一的亲人已然不在,即便是自己的世界,她也已经找不到非回去不可的理由。
雪柔病重,床上一躺便是四天,期间小桃定时端来食物和药物,总算是将这身体养的差不多。曹三爷的手下下手是狠,但是却也避开了致命的地方,伤痕基本只是浮于表面,可悲也可叹。直到四天后小桃拿来了新的服装给她。
扯了扯身上略显宽松的红色唐人装,雪柔站在镜子前看着似皱巴巴一团的自己。心中暗暗下决心要想办法多吃一点东西,好好长大才行。
她现在是自己,却又不是自己。为了小雪的这幅身体,她应该好好的活着。
小桃却满意的拍拍她的肩膀。
“房中伺候的时候记得,多观察,少说话。这段时间,你就多看我怎么做。”雪柔安静听着小桃絮叨,余光所及视线一转,灰色衣衫的黑影转身便躲进了角落。那身影好几天都这样躲着偷看自己,一旦自己有所察觉,跑的飞快。
雪柔心下无奈的笑了下,乖乖跟着,随小桃走向大厅内戏台右边向上的楼梯,五六层的楼阁,小桃一层一层的介绍。
“这第一层你基本是知道的,玩牌的,喝酒的,看戏的。基本都是我们的同胞或者一些底层身份的白鬼。这里的二层是贵客所在,那些贵族白鬼不和我们一起,认为有损他们的身份,所以看戏的时候都是在二楼贵宾台。分别设立有八个贵宾展望台,视野开阔,没人打扰。三四五层是烟客们和姐姐们在的地方,六层是金爷和曹三爷所在。”
雪柔抬头望了望最高点的六层,楼梯口处站着两个壮汉看守,整层楼都安静肃穆。兴许是感觉到有人的视线,一个壮汉向着雪柔的方向看过来,雪柔不动声色移开视线,低顺了眉眼,小心走路。
一路走来,每一层楼梯转角处都有一个红木的桌子,桌子前皆站着一两个约莫十一到十五岁之间的唐装女孩。
“我平时也跟她们一样,站在那里等着姐姐们从房间里出来叫人伺候,我们就去伺候。平时都是两个女孩轮着,我那搭档,也就是蓉蓉,给白鬼做了妾。要不是我平时和芳姐关系不错,从中打点,不然这差事也轮不到你头上。”
雪柔抬头看着小桃,一脸懵懂。
小桃敲敲她的小脑袋,些许无奈说:“你虽然已经十岁,平时也在厨房工作。但是你胆子小,哪里敢偷偷吃什么好的,十岁的个子简直和八岁的孩子差不多,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伺候烟膏习惯习惯就好,到底吃得好,工作内容又轻省,比你在厨房可是好很多了。”
原来小雪已经十岁了,而那伺候究竟是什么?雪柔皱了皱眉。
“未来,咱们要是有福气,在没有被戏间拍卖之前。找到了什么贵人,也可以像蓉蓉一样离开这里,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戏间拍卖是什么?”雪柔问。
“像我们这样的女孩,踏进日不落帝国领土的那瞬间就是金爷的所有物。身不由己,也没有办法。长得好看一点的在房里伺候,平凡一点的就送去做杂工,去后厨。你看那戏台。”小桃指指一楼此刻那宽大的戏台道:“十四岁一到,梳洗打扮一番,唱戏的下场休息的间隙咱们就一一上台,被竞拍。谁的要价高,就归谁,没有选择权。”
“所以在伺候烟膏的时候,给自己找到贵人,就是尤其重要的事情了。”
雪柔慢慢懂了,小桃把自己安插在这里,就是为了让自己和她也都有个好前程。
小桃语重心长继续道:“还有,十四岁之前千万不能让男人占了便宜,不然的话连上戏台被拍卖的资格都没有。一经查到在这里没经过拍卖就被男人占了便宜的,一辈子就被锁在这房间里,成为了piao——”
小桃话音一顿,兴许是想到小雪年纪还小,说这些也早,便止了话头笑着将嘴里的话一转:“乖一点,少和男人接触,更别让他们碰。”
小桃是真的拿自己当孩子在指导的。
雪柔乖乖点头:“我都听你的,小桃。”
小桃眉头一皱,伸手就敲雪柔额头。
“生了个病,还没大没小了?叫小桃姐姐?”
雪柔装作害怕的躲着小桃手指,一叠声的“姐姐,姐姐”。
敲了门,小桃带着雪柔进了一位女子的房间。
外厅内房的布局,外面是两张躺椅,中间放着一个小圆桌,桌上放着一盏罩着灯罩的煤油灯,正是日头高照的时候,倒是没点灯。
房中女子站在窗边,听见门开望了过来。大约是十六岁模样,面庞稚气,眸中却透着沧桑难言的悲凉。
“灵灵姐,上午是奥克斯先生过来吗?我看他约的是上午十点左右。”小桃熟稔的走到小桌旁,拿出房间内铁盒里面装着的白色圆球泡在了木制的水盆里。浸水打湿,渐渐的融化开,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英格兰本是常年多雨的地区,近几天连日的雨,这会儿好不容易出个太阳,经这水盆里的水雾一蒸,便更加潮湿了些。
“嗯。”女人微微应了声,望向小桃道:“即来了,便帮我开一包烟,小桃。”
小桃脸上几分尴尬。“灵灵姐,您现在就要开吗?按规矩,来一位客人才有五支是给姑娘的,您现在用了,等会奥克斯先生来之后,该”
“用多了的,我来给钱,你到时候去将货补上。”女人已走到躺椅旁坐下,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雪柔,轻道:“没死?”
雪柔还没从姑娘们私下交易的事情上悟出点门道,这会儿话题便落到了自己身上。她点点头,单纯的大眼睛里浑然是死里逃生的恐惧。
小桃得了女人给钱的准话,手上便开始了动作。拿起衣兜里面的包装烟盒,接着女人的话头笑道:“三爷发的话,动的手,没人敢去劝。好不容易等着那些英国贵族走了,芳姐心善去找的她。幸好还早,没死透。”
女人静静听着,忽而却说:“她不该来这里。”
小桃将揉搓好的黑色丸子放进长柄烟杆的烟斗中,闻言动作一顿,回头望向了女人。
“灵灵姐”
“厨房是累,总归是比这里干净的。”那女人笑着,伸手向小桃的方向探了探。
这个动作是在催促小桃快点将烟点燃给她。
小桃将烟转个方向凑近女人,女人迫不及待伸出手来,葱白的二指夹起烟卷,将烟卷塞进了嘴角。
小桃脑子里还想着女人刚刚那句话,昨天救下雪柔的豪情此刻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是啊,小桃她在这里很多年,她知道千金台的房间里都会发生什么事情,知道进入这里意味着什么。总之是以色侍人,不过是伺侯一个人还是很多人的区别。
可是,小雪还小,小雪明白吗?自己帮小雪做的决定,是在帮小雪还是害了小雪?
小雪是还小,但是雪柔不小了。
她看着两人对话,也看出小桃眼里的困惑,毫不犹豫的伸出手,将小桃手中拿出的火柴点燃,送到想要女人唇边,见女人点燃烟,这才反握住了小桃的手。
“我该谢谢你,小桃。我以后会好好生活的。”
小桃脸上由悲而喜,轻轻点了点头。
抽着烟卷的女人脸上也微微浮起一丝笑,不多时,又被苦涩代替。一口销魂烟入肺,却又换做一脸的迷离享受。
“灵灵姐,这水弄好了,是现在洗吗?”
那女人点了点头,侧了侧身子。小桃则拿过毛巾打湿,将毛巾拧个半干不湿,解开女人胸前的盘扣,贴身为女人擦拭身体。
雪柔脸上微红,不自然的移开视线。
“灵灵姐,该洗别的地方了,是您自己来还是我帮您?”
小桃给女人系上扣子,问道。
“你旁边伺候就好。”灵灵姐一摆手。
雪柔羞红了脸,只觉得闻那烟卷味道合着那盆水的香味闻起来是头昏脑涨,强忍着不适,跟小桃说去厕所,便走出了门。
原来房中伺候是这个意思,伺候姐姐们净身,然后迎接客人,为姐姐们和客人服务。
雪柔有很多疑问,带着这些疑问,她来到了千金台的外面。
这次,她是从千金台的大门走出来的。门口的迎宾小伙见她衣着倒是没拦,只是些许疑惑的看着她道:“何时来了这么小的丫头?”
这等小身板和个头,他甚至都没有将雪柔往略有几分姿色才能挤进去的房中姑娘上想。
前几天下过雨,近来天气倒是异常的柔和。若这里是英国,看枯树吐春,飞鸟啼鸣,现在大概是冬转春日的时节。只套了一件红色编织毛衣的雪柔一步接一步,微微的凉风根本挡不住雪柔探索世界的好奇心。
千金台位于几条街巷的深处,往开阔里走,能看到成排的写着汉字的店铺。洗衣房,干货铺,点心铺,鞋铺,成衣铺,烟馆,还有几家大的大酒楼,名字各异,却颇具中国特色的招待所,如意,吉祥,幸福,美满。还有几家澡堂,以及中医铺子。沿水岸的渔货铺,菜市场。
好像中国人在哪里都很能适应环境。
雪柔唇角浮出笑意,来到街头的报亭。隔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安安静静白piao报刊架上的报纸。
幸好小孩的视力不错,在这个没有电子产品污染的时代里。
泰晤士新闻。
1910年2月28日,英国妇女组织“妇女选举权全国同盟”,在伦敦东南,泰晤士河南岸的格林威治街头分发传单,传播妇女选举权。被英伦警方镇压驱赶,双方对峙的样子说不出的古怪。
这是一条占据封面的大新闻,十分惹人瞩目。
报纸上其它推出新的时尚单品的新闻,新修建的工厂完工,工人们欢欣鼓舞回家的新闻,都没有办法得到雪柔的关注。
虽然心中早有预想,但是她心里到底还是抱着几丝希冀的。若这里真的是英国伦敦,她所在的千金台,便应该是位于伦敦东部的莱姆豪斯limehouse。
在1800年伊始,就有一些来自中国华南地区的劳工和水手流落伦敦,在东部脏乱差的船坞区落户。伦敦最早的华人聚居点是莱姆豪斯,莱姆豪斯以大烟馆和贫民窟而出名。
到1914年,共有数百名中国人在莱姆豪斯经营大概30家商店和餐馆,他们主要为中国船员服务。
这可能还是前两天的报纸,所以现在基本是1910年的二月底,三月初。雪柔一双大眼睛里掩盖不住的惊涛骇浪,她要多想想,多思考一下。既然回不去自己所在的世界,便要多想想这个时期下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1910年的英国,1910年的世界,最主要的历史事件是什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作为一个现代人在这个陌生的世纪,她要怎么样可以活下去,才能过的好一点。
突然,她的脸色苍白下去,双腿几乎没有站立的力气,全身止不住的发寒。
她想起来了。
接下来的几年。
多国的混战,造成了后期的资本主义国家定局,强国已现。
难得温暖的阳光,照不进雪柔心里。
怎么正好是该死的20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