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会面
一场相亲的闹剧终散场，各家姑娘们得到黎家的钱财好处，也都不再肖想黎充。
其实是不敢肖想。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当姑娘们蜂拥而至看到黎充的真颜，方知道自己只能得到三个字——配不上。
姑娘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其实她们心如明镜，就算黎充不说那段话，她们也知道戏该收场了。有着云泥之别的两人想过好日子，那比剜心还痛苦。
姑娘们是不懂这个道理吗？不是的。这就像一场非去不可的追逐，就算有一丝渺茫的希望也不言放弃。到最后，撞上南墙、见了棺材才知道落下的泪水有多酸楚。
伤心是自己的，伤心过后的成长经历也是自己的。
真正的爱是爱屋及乌，得不到他，就去祝福那个能陪在他身边的人吧。
黎家的秘辛她们怎么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嗨呀，那还不简单，花重金买通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算命先生就好啦！先生说黎充这么些年相亲却无法找到对象，就是因为他命里有个极漂亮的神仙媳妇，身上阳气比一般女子重，但偏就对黎充的命格。
见完黎充死了心的姑娘们从先生那得到“黎鸿图与其子断绝关系”的消息时，就知道黎充应当是和心爱的人顺利私奔了。
她们的心里异常平静，并为黎充和他的妻不再被困在这座小山村而感到庆幸。
果然知识是可以改变命运的。
姑娘们想，打今儿起，我们也要跟上黎充的步伐增加学识，早日走出小山村！
向学之风日渐兴起，算命先生也摇身一变成为教书先生。他的古籍藏书终于得见天光，他很欣慰。终于不用再靠着《易经》窥探天机，耗命度日。他可以问心无愧地能到父亲坟前祭一柱香，告诉父亲儿子现在已经摆脱宿命，活成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没有什么比找到生活的目标更令人踏实的了。芸芸众生，总要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
黎充和吴琮一刻不歇，星夜兼程地往学校赶去。终于赶在请假截止日前顺利返校。
如何解决吴琮的入学问题呢？正当大家一筹莫展之际，档案室的老师一拍即合地找来校长和戚蕴帮忙解决问题。
校长和戚蕴了解情况后，迅速联系派出所核实吴琮的身份，几经周折，吴琮终于拿到身份证明和补办的学籍。也幸好乡间的学校有吴琮的就读经历，一些相关证明还是好开一点。
吴琮喜滋滋的，为自己崭新的身份而感到欣喜。至此，他把黎充的手攥得更紧些。
吴琮的消息很快传到班里，一时人声鼎沸，议论纷纷。
大家七嘴八舌地和我说妹妹的性格如何如何好，长相如何如何与我相像，兄妹俩是如出一辙的好模样。大家还偷偷和我说，黎充是和我妹妹一同回来的，正在那里帮忙打点一切呢。
“妹妹，真的找回来了？”我沉浸在家人失而复得的喜悦中无法自拔，等涂璟回班赶紧让他推着轮椅送我去见妹妹和黎充。
相见的那一瞬，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我伸出双臂想抱抱她，就像捧着蒙尘的珍珠，小心谨慎到指尖都在颤抖。她起初很警惕，蹲下身先是试探性地握住我的手，审视我的眼神，反复确认这真的是我之后才在我怀里号啕大哭。
“哥…你还活，你还好好活着那我就没白，没白受苦……我都找到喜欢的人了……可，可你的病怎么还没治好？腿，腿是不能动了，才坐，坐轮椅的吗？”吴琮哭得情难自己，气儿都顺不过来了。
“乖，哥哥在哦，哥哥在哦，不哭了不哭了。我们小琮最乖最听话了。你找到放在心上的人了，这样看起来遥不可及的梦都实现了，那哥哥的腿……总有一天会好的，你放心。”我像幼时安抚她一样软声软语地安慰着，一点一点抚平她心上的创伤，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看着妹妹身后局促不安的黎充，我什么都明白了。
比黎充更加不安的是涂璟，涂璟抢先一步说道:“妹妹，我是你哥的好朋友。你，你好……”
吴琮是个记忆力极好的小姑娘，她很快就辨认出涂璟是黎充信中时常谈起的那个不可一世的“老大”。吴琮心思单纯不曾细想，只觉得既然是自己哥哥的朋友，那必然是个好人。
妹妹笑得更开心了。她从黎充的信里知道涂璟帮衬了我许多，心中感激不尽。
但是妹妹和黎充都想不到的是，我们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朋友”。但是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妹妹只需要知道我这一路走来不是很孤单就够了。
我的妹妹，回家了。虽然错过了她成长的许多年，但是现在这样已经是命运最好的安排。皆大欢喜的结果也算是妹妹和黎充历经艰难困苦的犒赏。
因为要熟悉新生活的缘故，吴琮就先交给戚老师家的二女儿照顾了。戚蕴的二女儿江芯是涂璟的对口班同学，也是那个班唯一一位有林下之风、动手能力超强的女生。虽说人有些傲气，但是实际接触起来还是很好相处的人，我们因为戚老师的缘故与她私交甚好，常以姐弟相称。
江芯左瞧瞧右看看，怎么都觉得吴琮的头发太长了些。她不由分说地拉起吴琮的手，想要快步前往医务室——只有那里有剪刀可以拿来用。
不明所以的吴琮回首望向黎充，一双明眸里满是疑惑。
黎充和我还有涂璟面面相觑，决定跟上前去一探究竟——小琮的身体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需要交给校医检查一下吗？
医务室内——
江芯抓住小琮的一缕头发问道：“妹妹，你留这么长的头发，日常打理起来不方便吧。我给你洗一下头发再给你剪剪吧。”
听闻此言，我们方才长舒一口气——江芯是要给小琮剪发啊。这倒也是江芯的习惯，她喜欢女孩子留齐肩发，看着清爽。
看着小琮紧张的模样涂璟一时间来了兴趣，端的是一副挑逗样子：“妹妹是第一次剪头吧。”
吴琮点点头。
未等吴琮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说清楚，黎充就将有关于她的一切经历向我们和盘托出：乡野之间偏见甚多，妹妹因为所谓的风水命数遭受的指责不计其数。黎充的父亲因循守旧也没少在心情不悦的时候指责妹妹是个灾星。但由于陈婶的坚持，妹妹这才吃饱穿暖有学可上。但是这一切都有代价。
“什么代价？”我心头一紧，向黎充追问道。
“我妈说，我爸对她说过这么一段话：‘这丫头要是想上学就绝不能让她主动去联系黎充！黎充好不容易出息了能念书，她想让黎充帮着找她哥哥？万一她哥再有不测这丫头能送哪去？叫她给我乖乖听话，不然的话她就等着我给她寻个婆家嫁了！’”黎充犹豫再三，心情沉重地说出这段话，“老头就是穷怕了才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他就是太轴太封建太迷信才会相信那些算命的鬼话。其实在你父母走后，他也在寻找你的消息。他也觉得你们兄妹骨肉分离太多年，他的良心过不去——因为他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和妹妹走散了。最后找到她妹妹也就是我姑姑的时候，姑姑嘴里含着一块树皮，看见我爸以后才释然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老头一想起这事就觉得悔恨。他觉得要是能找到你，也算圆了自己当年的遗憾。”
我的心不断地在抽痛，妹妹见状赶紧接过话头：“没事的哥哥，我和充哥哥私下里一直有书信联系，这都是陈婶和黎叔帮的忙。没有他们一直帮我，我怎么会一直知道哥哥的消息，现在能顺理成章地来找你？”
我转念又想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妹妹能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所想的也只是我理想中的场景罢了。
我冷静下来，把刚才的话题继续下去：“好啦，过去的事咱都不谈了。今天妹妹剪头发，就是和过去的自己做个告别，面对新生活啊。”
妹妹若有所思，最后郑重地点点头，眼里缀满星光：“对啊，我要改变自己，和过去说再见。”
“真是和你哥一个样 不管生活多难都心怀希望地活着，真好。”涂璟的语气难得柔软下来，他看着我的妹妹，似乎陷入到了回忆之中，让我不忍打扰。
“好啦好啦，你们要叙旧待会再说，先等我把小琮的头发剪完。”江芯率先打破了这微妙的平静，专心开始为她理发。
妹妹乖巧可爱的样子，还真是和小时一般无二。
看着眼前的大家，我忽而感叹：有些相遇便是缘分注定，有些离别也意味着再次的相聚。万事皆有定数，顺势而为便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