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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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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折磨我,你很开心吗?”良久的沉默后,皇后淡淡说。

    曦宁垂下脑袋,一语不发,却是忽然撇撇嘴笑了:“我不正是如了母后的意么?”

    皇后微微动了动唇,却是垂下眼睛,冷冷拂袖而去,仍旧那么冰冷而高贵。

    再次回到熟悉的宫殿,宫殿里空无一人。她长长地呼吸,聆听耳边空气中细小微尘飞舞的声音,又剩她一个人了。这个地方是她的领地,除了她,谁也走不进来。

    锦瑟拨响了琴弦,她专心弹着。曦宁却不同于以往的懒散,她眼神清朗,神色淡静,慢慢在殿中踱着步子,脚步十分稳当。

    那个春天锦瑟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每到这时,浣芸总是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嘲笑她的敏感多思——她还是那么美丽,因为久居宫中新添了一层冰冷的安静,越发风情万种。只是,锦瑟没想到,她竟会因小殿下的出生,而渐渐消掉了一层棱角,变得温和柔软起来——她倒是有了一个宝贝,小殿下也渐渐喜欢赖着她了,每到夜里,非在她怀里蹭蹭闹闹的,才肯睡觉。浣芸亲自挑了上好的料子,在上面绣上精细的花样,做成小衣裳。自然是给那个圆滚滚的娃娃的。她出生得早,所有人都担心她不健康,幸好这孩子一天天的,总算是平安地、有惊无险地一天天长大了。

    有了小殿下,浣芸常常不愿回宫了。晴儿养在宫外,她不愿离开她。曦宁也想女儿身边有个自己的心腹,既然浣芸情愿,又真心地喜爱晴儿,那自然再好不过。如此,她也能常常得到女儿的消息。只是,浣芸才不体贴她的心思呢!她只顾着孩子,曦宁得了东西,也命送晴儿一份,可浣芸常常怨她不够周到,苦了孩子。

    其实,晴儿自然是没受什么委屈的。曦宁并没想做那种慈爱的母亲——她的孩子,自然是衣食无忧的,一个女孩儿家,一辈子,若要安安宁宁的,在她的庇护下,倒也并非难事。可是,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她想求的,是别的东西。自然,她不会逼她。可是,她给她的东西,她相信她不会拒绝的。那么多男人前赴后继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自然不会是个烫手山芋。

    大梁有着辽阔的江山,她的父母、母亲的家族,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仅凭这个,她就不需要成为什么。她自己,便将决定这个世界的秩序。

    “她自己还不会说话,你又替她聒噪些什么!”浣芸又来曦宁面前晴儿身边少了东西,曦宁便放下了书,淡淡地说,“她若不满意,等她学会了说话,叫她自己来向我抱怨吧!”她满意地盯着浣芸变得阴沉的面容,满意地笑了,说:“你下去吧!”

    浣芸恨恨地下去了。锦瑟忍不住轻轻地笑了。公主像是小殿下的父亲,浣芸倒像是小殿下的母亲似的!

    曦宁知道祁恒一直在暗中打探孩子的消息,只是,她并不想要他知道。没有多么复杂的原因,只是她觉得——祁恒不适合知道。是的,他还是不知道为好。孩子也无需见到他,本来也没什么要紧的。她知道,祁恒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依他的性子,大约会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地寻找孩子。他定会找他闹脾气。可是,她的女儿胜过一切,她比祁恒弯弯绕绕的心思要重要多了。曦宁想得清楚,因此做得干脆决绝。

    两人为此僵持了一段时间。祁恒甚至说:“曦宁,你变了。”曦宁险些笑出来,她淡淡道:“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倒要我怎么说才好呢。”祁恒气笑,忽然冷下了面容:“那个时候没有陪着你,是我的错。”“够了。”曦宁打断他,“你跟我认什么罪呀!我还能罚你不成?不过,你既已这么说了,此事便到此为止吧。我不怨你,也不想愿你,你也——省下些心思吧,真要同我作对么?”

    祁恒叹息了一声:“曦宁,我们都没有回头路了。”曦宁怒极反笑:“祁恒哥哥,咱们两个,从来都没有选择的,究竟是谁呢?”

    可是我想要做的事,一定要做到。他无声地看了她一眼。我一定要做。

    曦宁淡淡望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他刚刚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她问他:“你从哪里来呀?”小孩儿愣愣看着她不说话,一转眼,那个沉默的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安静的少年,陪伴她这么多年,他们甚至有了一个孩子。

    那时候的小曦宁瞧瞧在心里嘀咕了一声——这个小孩,他究竟是谁呀?他的身份是什么?她知道这个孩子在成王府出现得蹊跷,从前没有这样一个男孩。他究竟是谁呢?父皇与母后都守口如瓶。她从他们的面容上,猜测不出什么。

    渐渐地,她也察觉到了,韦贵妃似乎对这个孩子格外留心。她有意试探,故意放出把柄,若是以往,韦贵妃早已等不及去向父皇告状了——接下来,父皇就会罚她抄书。可是,那一回,韦贵妃静悄悄的,什么动作也没有。她遍知道她是忌惮着谁。他——是韦贵妃的人?他来到她身边有着什么目的呢?是韦贵妃下的圈套吗——不,据她了解,韦柔没有那样的手段。那么,是父皇吗?

    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祁恒又花少,这意味着,她观察他的时候,两人之间安静无声,彼此相对。祁恒兀自端端正正坐着,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与她对视。有一瞬,曦宁忽然发现,这个男孩的眼睛里,有静寂的山河。

    曦宁便决定了,要继续留他在身边。

    除非有一日,他不再听从于她。到那时,她一定会杀了他。

    否则,她毫不怀疑,他会成为她的祸患。

    与曦宁朝夕相处的是母后,母后心思极深,可是一举一动不无目的。即使亲如母女,可她也并不是她无条件宠爱的孩子。皇后不会养下一个只会开口问问题的愚蠢的女儿——或许旁人会当成是天真吧,可显然,皇后不这么想。愚蠢就是愚蠢,愚蠢与天真,有着天壤之别。曦宁从没直白地向母后问过朝堂之事,包括那个少年的身份。无需多问,只要常常召他进宫来,自然可以见到皇后的反应及态度。显然,母后似乎对那个少年的身份讳莫如深。

    她略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十分疑心那个少年的身份。

    对着她的时候,他什么也不说。藏得真好。她戏谑地想。她自然会对他他们家里很好,等到他喜欢上她,等到他离不开她,到时候再抛弃他——谁让他瞒着她!她们都说她离不开他,都说她对他太过宠爱。可是,她知道自己不会离不开任何人。她知道,知道自己的心是冷的。就是因为不够在乎,所以才会爱得那么轻易。

    小的时候,她常常猜测,自己有一天会不会变得像母后那样冷血。那一天终于到来了。祁恒陪她躺在山坡上,她忽然惊觉他容许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祁宁知道,祁恒是个危险又谨慎的人物。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会万分谨慎地衡量。他不动情,也不动心。他身份低微却什么也不在乎,什么都看不起。他是什么时候陷进来的呢?她不知道,也不在乎。

    她不关心。

    当她看到比武场上的战士,并为之深深吸引的时候,她明明清楚地察觉到了——自己喜欢的,好像并不是温润君子那一类型的呢!

    可是,那又如何呢?

    即使她表现出对他的不在乎,他也不在乎,不是吗?

    她可以心安理得地依赖他,而不用担心任何东西。而他也默许了这一切。这是她喜欢跟他在一起的原因。喜欢的时候,她召他来。不想见他的时候,她也不用见到他。宫墙真是个方便的东西呢!

    直到她定下了婚事,一切都变了。祁恒固执不休,她亦不容许他干涉到她不允许的地方。她防着他,却也纵容他。不出意料,皇后没有明确阻拦的举动。

    曦宁始终是生气的。他瞒了她这么多年,没有一句言语。有什么不能告诉她?比她还重要的会是什么?

    她在未知他们关系的时候,便能和他亲密无间地相处,对他一直极近珍爱纵容,有什么是用得着瞒着她的?他惹她生气,她那一回没有宽释谅解了他呢?

    什么样的事情,是她所不能原谅的?背叛和欺骗。曦宁想到什么,忽然浑身发冷。

    莫非他是——

    韦贵妃从前的丈夫,究竟是何身份?

    可惜她知道得太迟了。

    既已心生怀疑,那他留在宫外便让人不放心。故而曦宁常常召他入宫来。祁恒再三推脱,曦宁越发起了疑心。直到派去监视他的人回来说,他是在陪着一个女人。

    徽若越发无法在府中待下去了,他们说她难以相处,她说不上来为什么,总之一切都是她的错。那种痛苦得活不下去的感觉日日缠绕着她。她越悲伤,就越无情,越冷血。世间的一切已经不能引起她的兴趣,活着对于她而言是压力沉重的负担,她失去了感受幸福的能力,费尽心思也无法使自己快乐。她越来越沮丧,越来越绝望。

    有一天,昏昏沉沉之间,她忽然又想起了他,想起了过去的往事。刹那间,她的心被什么触动了。她死去的心终于有了一点生气。她感到自己身上有一部分重新活了过来。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的血液既是冰冷的,又是滚烫的。她在极力压制它们,压制喷薄而出的悲伤和痛苦。她惧怕它们,又看不起它们,更看不起自己。

    她开始想办法,想要重新见到她。她知道,身边的人是不会同意的,他们一定会拿出各种道理来论证她的愚蠢与不懂事,最后总结一下她的决定是多么危险且对她有害的。是的,如果这种事情传出去,毫无疑问她的名声会毁个干净。其实,她也说不准这样做是不是对的,是不是不好。起码,在她设想出的人家可能拿来给她讲道理的那些话,她找不到言辞来反驳,她一向是个最笨而没有主见的人,所以只能听话。有好几次,她不能顺利地去思考办法,她一想到她做得这件事可能是那么糟糕且大逆不道,就禁不住打起退堂鼓。她甚至想要告诉别人,听听他们的主意,可经验与直觉告诉她,放弃吧他们是不会帮到她的。否则,她何至于活成今天这个样子。

    可是,她从来都是听他们的话,结果怕这个,怕那个,从来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不一样。对于她而言,他是特殊的。因为特殊,所以例外。

    为什么偏偏那么巧?又是在一个暴雨天,他在街边一家卖点心的铺子看见了他。他面色阴沉,仿佛是不大欢喜的样子,将手中的纸包交给身边的侍卫,走到窗边,去望着窗户外面倾盆的暴雨。她不禁想,是什么让他不开心呢?就在她悄悄盯着他思考之间,他忽然一顿,猛地扭过头来,看见了他。

    她穿着一件男装,见他瞧过来,立刻心虚地低下头。她脸上发热,心慌意乱。她是个软弱的人,他不会喜欢她的。她感到他似乎是思忖着瞧了她半晌,接着竟然走到了她的面前。

    “沈小姐。”他搭话,慢慢地问,“您在这里做些什么?”

    他居然认出了她。她倒吸一口凉气,同时心里感到沮丧——为什么,人们只有在她不想要别人看到她的时候,才会注意到她呢?

    她望着他。她想说,自己孤身偷溜出门不是想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或是与人私会——可是,当她想着如何证明自己,便觉得一切言辞仿佛都表露了她的心虚。她顿时不知该说什么了。她真是个笨拙的人。

    见她面露难色,一直不答言,他露出一副“知道了”的模样,并且显露出善解人意地温和神情,没有再多问。“林庭,你送沈小姐回府去。”他吩咐身边的那个侍卫。

    果然,他误会了。她又被误解了。为什么总是这样?才不是这样呢!她生气了,不过瞧见他也就没有脾气了——她不想对他发脾气。可是见他提出来要侍卫送她回府,她冷冷道:“不用了,我自己会回去的。”因为怕引起他的怀疑。她特意强调“会回去”,告诉他自己不会一直留在外面。

    岂料,他听了,仿佛更加多疑了。他微微笑了笑:“既如此,不如由我送姑娘回府。”

    这一回,沈徽若居然大方地点头答应:“好吧!”

    回至府中的路上,暴雨淋湿了他的衣裳。徽若一直想着自己缝制的那一件衣衫,要不要借此机会送给他呢?要不要呢?

    她常常担心自己会不会惹人厌恶,会不会又笨拙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惹得别人不悦。受到别人冷待的时候,她心中很伤心,可是又耻于说出口——她怕听到人家的嘲笑。可是,如果是送给他的话,即使他讨厌,也没什么。如果是他的话,即使被讨厌,也没什么。

    面对他的时候,她知道自己不会有任何负担。

    马车停下,她看了他一会儿,拿不准用哪种语气,最终决定放弃折磨自己:“你在这儿等一会儿。”她真怕回到屋子找不到衣服。索性她找到了,拿出来给他:“你的衣服淋湿了。”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连祁恒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看一眼衣裳,决定尽快决定跟她的对话:“多谢。”

    他走了。她心里掠过一丝失望。不过,她很快轻轻笑了,告诉自己——没什么不好的,她还能期待什么呢?

    尽管如此,她还是抓住一切机会偷跑出去看她。好几次以后,祁恒无奈地回头,又来到她的面前,望着她呆愣的表情,板着脸说:“你跟着我做什么?”

    徽若不知道怎么解释。祁恒看她又一副木讷支吾的样子,半转过身子,想了一想,叫过身边的侍卫:“把她带走关起来,省得她一直跟着我。”

    正合我意。徽若几乎要被这天降好运冲昏了头脑,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林庭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掩饰不住流露出来的神情,摇摇头笑道:“你还真是想得跟人不一样啊!”徽若低下头,她为什么总把一切写在脸上呢?她为什么偏偏是个能让人一眼看穿、怎么也摆脱不了愚蠢的笨家伙呢?

    祁恒原本是想图个安静。他没想到,过去几天,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心下一横,赖在他身边不走了。她想,反正除了他,世上已经没什么让她在乎的了。哪怕,他杀了她呢?也算是个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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