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刑警世界(十)
星霜荏苒,居诸不息,转眼已是三年后。
“沈御高考考完了,咋没来警局玩”戚北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双目无神道。
“你昨晚通宵了”秦宁瞄了眼他因为困得有些睁不开,看起来更小了些的眼睛。
“没有啊,这不是春天到了吗”戚北边灌咖啡边道。
秦宁直言不讳道∶“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你就没个清醒的时候”。
“还是沈御在的时候你更像个人。”戚北毫不客气的反击道。
“他今天去岑陆那里了。”秦宁淡淡道。
岑陆直博毕业后,在b市开了一家心理诊所,如今已经是b市赫赫有名的心理医生。
两人正说着,穿一身深咖色休闲西装,内搭白色高领薄毛衫的薛八方带着他从不离手的枸杞保温杯走过来。
戚北大力的拍了他一下,薛八方一颗枸杞就呛到了嗓子里,扶着窗台咳了好一阵,他无奈道∶“你这个习惯能不能改一改,咱们几个中,除了秦宁皮实,能禁得住你这一下,哪个不差点被你拍出个好歹来”
戚北觑了一眼秦宁,理直气壮道∶“沈御不就没事”
“那是秦宁反应快。”薛八方拆台道。
“岑陆不也……”戚北说着想起了文弱的岑陆上次被自己这一拍呼了个趔趄的画面,不免越说越气弱。
这时,秦宁含着笑的声音传来∶“刚才岑陆说,今天的晚饭要是没脑子的大块头去,他就不去了。”
戚北觉得自己的膝盖和心口同时中了一箭,他夸张的跪倒在地,作西子捧心状,夸张道∶“你们好狠的心呐。”
三人玩笑间,总算驱散了一点积压在心头的阴霾——至今线索全无的幕后推手的存在像一柄悬在头上的铡刀,不知何时又会毫无预兆的落下来。
这种担心并未因近三年的平静减轻,反而发酵成几人的执念——总觉得对方在搞大事情。
表演完的戚北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哀怨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我每天晚上一想到那孙子还在逍遥法外,我就气得连觉也睡不好。”
秦宁垂着眸,望向那份始终摆在桌面上最显眼处的名为茉莉杀人魔的文件,微微叹了口气∶“是啊,他的存在对沈御来说始终是潜在的危险。”
挪了椅子在两人对面坐下的薛八方看着秦宁道∶“你也就说起沈御的时候像个人。”
十分钟内接连被两个朋友认定不是人的秦宁若无其事的点开了文件,在等岑陆消息的间隙里翻看起来,熟练的仿佛肌肉记忆。
戚北望着秦宁电脑上的“三人均为孤儿”几字口不择言道∶“犯事的怎么都是孤儿”
薛八方悄悄拽了拽戚北衣角,戚北却没领会他的意思,自顾自道∶“茉莉杀人魔是孤儿,孙平央也是。”
幸而秦宁并未放心上,反而带着笑接道∶“可惜他们三个两个光棍,一个丧偶丧子母亲,连个孤儿也没留下,要不嫌疑人不就有了”
戚北脑洞大开道∶“会不会孩子还活着,三人入狱前不想让他背负杀人犯之子的恶名万人唾骂,于是让他隐姓埋名了”
秦宁看着他,拍手赞美道∶“戚警官,您以后退休了,可以试试写小说。”——省医院的死亡证明做不得假,且当年的医生护士也有几个对这孩子记忆犹新,可以说是人证物证俱全的死亡。
薛八方看着屏幕上那个孩子瘦弱的样子,悲天悯人道∶“罪不及子女,可怜这孩子五岁就得了骨癌这种折磨人的病。”
戚北也道∶“是呢,我第一次看见这孩子死时候五岁吓了一跳,瘦的跟三四岁似的。你说那女的也是当妈的人了,人家四岁的孩子她也下得去手。”
他说的是第一起案子时那对教授的孩子——被杀时年仅四岁,被十指相扣,血肉模糊的父母紧紧抱在怀里的孩子。
几人讨论案情的间隙,五人的聊天群“五个大帅比”里,岑小陆发来数条消息∶问诊已完毕,和沈御已经要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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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是岑陆随手拍的,沈御笔挺的站在岑陆工作室门口的开得正好粉色观赏桃下,穿着一身酒红色西装,单手插兜,微微抬着头,嫣红的嘴唇分外抢眼,此时该是恰好有风吹过,几片花瓣零落的在空中轻舞,其中一瓣恰好停在沈御的肩头。
秦宁手指动了一下,单击保存。
半小时后,b市一家名叫“清欢渡”的酒吧。
秦宁持一杯暗红色的调和鸡尾酒,对着岑陆遥遥举杯,谢他当年那条信息,也谢他这三年对沈御不间断的治疗。
当年岑陆在吃完饭离开后,给秦宁发了这样一条信息:“接触时间太短,我目前无法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患有精神分裂,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患有非常严重的抑郁症,很可能有自杀倾向,你平时多注意着点。”
岑陆摆脱极力劝他喝酒的戚北,从灯光晦暗的卡座向吧台边的秦宁走来,豪迈的喝了一大口手中的柠檬水,感性道:“当初要不是你替我抢回钱包,我就不能赶上导师的面试了,又哪里有今天的我。”
秦宁当下也不客气,笑道:“朋友之间哪用得着说这些,原本就是相互成就。”
对面的岑陆点点头,脸上却忽然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他平地转了半圈,晕乎乎的就要往地上倒去。
秦宁单手托住他,俯身嗅了嗅他手里的酒杯——哪里是什么柠檬水,分明是乍看之下和柠檬水有几分像的高浓度鸡尾酒。
这时酒保急急忙忙跑来,忐忑道∶“不好意思,先生,把您的酒和一位女士的上错了。”
秦宁温和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转头却望见不远处的沈御正被一个留着酒红色波浪头的长腿御姐纠缠着,他眉宇间隐隐露出几分烦躁,想扔人。
幸好此时摆脱了女孩子纠缠不久的薛八方及时赶到,才避免了岑陆和大地亲密接触的命运。
秦宁走过去时,沈御已经隐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赶在他把“滚”字说出口前,秦宁把人捞了出来,笑着同那美女致歉道∶“不好意思,我弟弟年纪还小,且脾气不大好。”
那美女看见秦宁眼睛又是一亮——今天的酒吧帅哥云集,刚才那个儒雅款的枸杞帅哥很不错,这个稠丽的跟带刺玫瑰似的弟弟很不错,新来的这个风流俊朗的欧巴也很赞。
接连折戟两次的她望着风流温柔的秦宁眼里露出志在必得的光芒,她做得分外精致的手指甲在秦宁面前举杯晃晃∶“那你有没有兴趣换个地方喝一杯”
沈御听了这话,嫣红的唇毫不留情冷声道∶“滚。”
秦宁笑着将一支鲜艳的玫瑰插在美女胸前的口袋里,轻笑道∶“不好意思,家里管得严。”
美女走后,秦宁望向一脸不耐的沈御挑了挑眉∶“不是你自己说要来酒吧吗怎么还不高兴了”
“了”字似是有意拖长了些,听起来极为纵容宠溺。
“下次不来了。”沈御拍了拍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口吻嫌弃道。
两人边说边向坐在那边端着保温杯的薛八方,以及喝凉白开的岑陆走去。
再然后,遥远的地方同两个老哥拼啤酒的戚北察觉到难以忽视的视线,回过头果然望见四双幽怨的眼睛,戚北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庆祝沈御高考大捷的。
绕了一圈的波浪头美女,再没发现好看的男孩子,心下有点失望,结果扭头就看见刚才拒绝过他的三位帅哥聚在一起吃水果拼盘,边上还有一位文弱款帅哥以及一个健美款帅哥——果然,长的好看的人都和长的好看的人玩。
戚北夹了一口菜道∶“沈御想报什么学校啊”
秦宁摩挲了一下杯沿,揣测道∶“大概率是b大中文吧,他一直喜欢读书,而且分数也够得上b大。”
岑陆&薛八方∶“肯定是我们的校友没跑了。”
沈御随意捻了一颗秦宁给他剥好放在碟子里的开心果,回答道∶“警校。”
四个人均吃了一惊,正想说些什么时,酒吧里却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引起骚乱的正是刚才那个波浪头美女,片刻前她尖锐叫道∶“抓贼啊,我的钱包不见了。”
戚北当下便站起来,身下的椅子发出“撕拉”的刺耳声响。
薛八方边喝他的枸杞泡水,边暗自观察起酒吧内众人的神色来,待看见吧台上靠着的那个一米五几的娇小浓妆女孩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时,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钱包是她拿走的。”
戚北大步走过去,粗鲁的嵌住女孩,果然在她随身背着的廉价漆皮小包里翻出一个淡粉色的真皮小包来,人赃俱获让女孩惊慌大哭起来,出口竟是还未变声的童音∶“你放开我。”
震惊的戚北当下缓了力道,难得柔声道∶“告诉哥哥,你为什么拿姐姐的东西。”
可是女孩却好像看见了狼外婆,哭得更厉害了。
看不过去的岑陆,缓步走过去,爱怜的拍了拍女孩的头,语调温柔道∶“告诉哥哥,你为什么拿姐姐的东西。”
女孩哇的一声扑进岑陆怀里,抽抽搭搭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戚北∶“……”这不是一模一样的话吗我刚才说的就不是人话
女孩断断续续道∶“姐姐……姐姐病了,没有钱治病。”
岑陆看着她哭得惨不忍睹的调色盘一样的脸,掏出一方手帕仔细擦了擦,从钱包里掏出五张钞票放到她的手心里,对着她湿漉漉的小鹿眼,温声道∶“钱是我给你的,现在,你要去给那边的姐姐道歉,为那个即将成为小偷的自己。”
坐在卡座上的秦宁望着岑陆道∶“岑陆还真是个温柔的人。”修习了八年的心理学,让他的身上渐渐浮现出平淡若水的气质,像一块温润的玉石。
薛八方和沈御赞同的点了点头。
然而,把这当做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的几人却不知道,阴暗的转角处,有个看起来不过九,十岁的女孩望向他们所在的酒吧,指尖捻过手里的五张钞票,在胸口划了个不伦不类的十字,雀跃道∶“我今天收到这么多钱,先生肯定会夸奖我的,多亏了那个愚蠢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