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刑警世界(十一)
一个建筑带着些古气的弄堂里。
下班后尚穿着警服的秦宁和来接他下班的沈御一起并着肩踩着青石板小路慢慢踱出来,他们背后是青砖黛瓦的四合院,以及一片绚烂的火烧云,面前不远处有一位穿着知性的年轻女性拎着大包小包走过来。
待到近处,那位女士浅笑莹莹的叫出秦宁的名字∶“秦警官,您二位也来看阿婆了”
秦宁浅笑着道∶“是啊,林老师。老太太现在精神抖擞,能走能唠的,可真好啊。”
林颖点了点头,带着几分追忆道∶“是啊,真好啊,这大概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她指的是人在特殊监狱服役的孙平野,像父亲曾经那样照顾阿婆是他的心愿。
沈御瞥见她食指上带着的一颗熠熠生辉的钻戒,道∶“要结婚了”
林颖脸上焕发出夺目的光来,像每个恋爱中的女孩子那样幸福的笑道∶“是啊。”
“真好啊,她已然从伤痛中走出来。”秦宁如是想到,他又看了看身高已经隐隐快赶上他的沈御,“总有一天,他也能笑得这样开怀。”
一周前,沈御已经填报了志愿,填的是警校。
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话劝他的四人,在他眸色坚定的说出“我要用自己的力量救助更多像我这样的人”时通通偃息旗鼓。
在西河村的村牌在一片暮色中隐隐浮现的时候,车载导航适时提醒道∶“您已到达目的地附近。”
沈御动作敏捷的把两个人的野营帐篷在林中择了一块干燥的地段搭好,又用铆钉将帐篷的四个边角牢牢固定一遭,才出声问秦宁∶“为什么选择这里野营”
秦宁的脸在明艳的火光中温柔异常,他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神神秘秘的笑∶“当然是有值得一看的东西。”
沈御撇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只是专注的烤着自己手里的肉串。
然而,即使是这样,片刻后还是传来了焦糊的气息。
秦宁发出一声短促而愉悦的笑,在沈御的白眼里把剩下的食材悉数接过来。
在那似有似无的焦糊味中,秦宁的记忆渐渐飘回两年前那个冬天。
那天秦宁遇到一个有点棘手的案子,回家时已经接近凌晨。
他带着满身的寒气走进屋里,关上房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在他的镜片上氤氲出一片水雾。他缓了缓被动的有些麻木僵硬的四肢,将早间沈御给他围上的烟灰色围巾连同外套一起挂在玄关的衣架上。
“回来了我给你泡了面。”
一片漆黑的寂静中,沈御突兀的开口道。
秦宁按开客厅的灯,就发现茶案上放着一个诺大的铁盆。甫一打开,香气扑鼻,他定睛一看,也不失为一副意境颇丰的画卷——棕黑色的海洋中翻滚着金黄色的波浪,几条绿色各异的游龙自在嬉戏,几点橘黄,几许翠绿,几点淡黄,几点乳白更是增加了很是不一般的色彩格调。
秦宁看了好一会儿,才问抱臂坐在沙发上的沈御道:“这是什么面”
沈御言简意赅:“红烧鲜虾酸菜香辣小鸡面。”
秦宁挑了一筷子,言不由衷的赞许道:“还不错。”
想到这里,秦宁终于问出了当年就有的那个疑问∶“你的厨艺是你爸教你的”
“是十一,一个很久没见过的朋友。”沈御开口道。
这么多年,秦宁还是第一次听沈御对他提起这个人,他装作漫不经心的道∶“很好的朋友吗认识多久了”
沈御凝神想了好一会儿,道∶“记不清了。”
秦宁又道∶“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厨艺好,可靠,对我很好,我需要时就会出现的人。”沈御不假思索道。
秦宁∶“……”
-到底多么厚重的滤镜,才能让人觉得他厨艺好
秦宁这么一想,就有点吃味。
于是他又不死心的问∶“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沈御沉默了很久,惜字如金道∶“好人。”
-所以我是被发好人卡了吗
春日里微风吹拂,饭后在乡野田间散步自是不二之选。
两人沿着田埂走啊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孤儿院门口。
一群面带泪痕的孩子穿着统一的黑衣排着队站在院子里,小小的手里或多或少的都捧了几朵田野里摘来的野花。
他们面前是一位银白色头发的慈眉善目的女士,她轻声说了些什么,那些孩子就一个接着一个的走上前去拥抱了那个躺在担架上,被素色的床单覆着的尸体。
秦宁和沈御对视了一眼,眼中意味分明∶“看来来的不是时候,他们显然在送别一个去世的孩子。”
在那群孩子中间,有一个短头发的小男孩儿有些格格不入的样子,他自顾自的蹲在墙角,用一根小棍在地上画着玩。
——不知道为什么,沈御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在莫名情感的驱使下,他无声的迈进门去,走向了那个男孩。
那位女士显然已经注意到他们了,她走过来自我介绍说她自己是这家孤儿院的院长,又指着那个孩子,满目怜惜的对秦宁叹道∶“自从三年前,他妹妹掉进江里不知所踪后,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不爱说话,也不理人。”
秦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沈御正蹲在那里,和男孩一起在地上画,对面那个有些呆滞的孩子竟然有了反应,一大一小两个人颇有些其乐融融的意味。
秦宁见状,不禁哑然失笑。
是夜,月明星稀。
两人很早就躺下了,但秦宁却有些辗转反侧,他在想沈御现实中的事。
他在现实中孤儿院里的那段时光是否就如刚刚那个孩子一样难捱
秦宁又想起沈御答应他好好活下去没几天的时候,自己发现他自残时,他那个虚弱又惨白的笑。
他再次对他说∶“我会好好活下去。”在那样明亮的灯光下,秦宁终于看清了他说这句话时的神情。
他不像别人那样闪着波灵波灵的希望,他的眸子平静的像一潭死水,那种明明很痛苦却要挣扎着活下去的绝望像一大撮玻璃渣子细细密密的扎在秦宁心上。
秦宁阖上双眸,试图强迫自己睡过去,然而,此时两道手电筒的亮光从远处一闪而过,从帐篷上方未拉严的缝隙中打在了秦宁的脸上。
秦宁翻了个身,觉得大抵是同样来看日初的旅人,于是也没怎么在意。
在意识即将陷入沉睡前的那种似梦似醒间,秦宁听到了脚步踩在树叶上的那种稀碎声响。
一个不甚清晰的声音和着风传来∶“这回的货也是上次那个”
另一个更年迈的声音道∶“是呗,倒霉催的,别的可比她命好。”
这一句半听得秦宁云里雾里的,他也没多想,不多时便睡过去。
清晨,闹钟响起来那一瞬间,秦宁飞快的把沈御从睡袋里捉出来,一番简单的洗漱后,大步拉着他往湖边走去。
两人刚刚坐定不久,旭日缓缓从东方升起,当一缕日光照射在湖面时,整面湖都泛起了粼粼的金色波光,远远望去,像铺了一层耀目的金币,明亮得仿佛火红的希望。
秦宁笑意盈盈的为沈御斟了一杯葡萄酒,语调轻缓的哼起一首仿若歌颂秋天以及葡萄园的榨酒之歌。
一个轻松,恬静的笑容慢慢地,慢慢地出现在沈御的脸上,他笑着对秦宁道∶“不虚此行。”
然而秦宁此时轻松写意的心情在踏进警局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会议室内一片沉寂,神情严肃的老李缓缓开口道∶“昨天晚上我市内发生一起少女失踪案,失踪的女孩名叫穆玖。老刘,你给大家说说详细情况。”
被点到名字的老刘从座位上站起,缓缓走到白板前面∶“昨天民警接到一个女孩子的报案,她说她一个人走在没路灯的弄堂里,身后不断传来皮鞋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后面跟着她,她有点害怕。”
“她说她在春和路,希望警方派人去保护她。接线的是位普通民警,她再次开口询问详细情况的时候,那边的女孩就没了声音,听筒里只传来女孩儿带着恐惧的喘息声。”
“又过了一会儿,民警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一个显然是经过变声处理的阴森男音说∶‘我找到你了’,女孩对着电话急促喊‘我家在四喜小区2号楼101’,接着电话就被挂断了。”
“民警赶到现场的时候,只剩下一只踩的稀碎的手机。”
“穆玖,穆玖”秦宁暗暗念了几遍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熟悉。
老高震惊道∶“是那个穆玖吗就那个今年刚刚十四岁,跳级考上了b大的那个穆玖”
戚北道∶“我觉得这个名字熟悉,但是我从来不关心教育新闻,我在哪里听过呢”
忽然,戚北拍了下桌子∶“我想起来了,当初私下调查那个谁的时候,这小姑娘给了我一张合影。”
在场除了老李老高老刘秦宁外的众人皆是一脸懵,但是知道内情的几人,谁也没解释。
这边秦宁显然也想到了什么,开口道∶“这个穆玖以前好像住我家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