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刑警世界(六)
秦宁看着他,片刻前脸上的愠怒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见了,他又挂上招牌式的散漫微笑,不正经道:“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么多热爱还不都是生活所迫你还小,不明白。”
沈御语气森然道:“我不小。”
秦宁眼神扫过沈御:“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
沈御忿忿的转过头去看窗外,不和这人作无用的争吵。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路边的路灯映下暖橘色的光影。
-我今天这样对待他,是不是太过分了些,这些天都是他照顾我,我是不是应该道个歉
正当沈御入神的时候,秦宁开口了:“你的问题,我刚才还没回答完。”
“玫瑰就是玫瑰,有没有香味都是玫瑰。”
“沈御就是沈御,无论怎样都是沈御。”
“所以阿御,你在我面前不需要假装。”
秦宁看到沈御伤口的时候,只觉得怒从心头起,现在冷静下来,总算明白幽主为什么让他收集沈御对生的渴望作为本世界的灵魂之力了。
原来,面前这人依然和现实一样一心求死。
现实中沈御为何自杀一直是困扰在秦宁心头的疑惑。
假如就这样一直接触下去,是不是能完完整整的了解他,而不是仅仅靠着指尖的文字揣摩他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沈御终于问出口。
秦宁讳莫如深道:“以后你会知道的。”
车子停在红绿灯处,雨滴绘成一片阴灰色的烟幕,一个穿着黄色套头棒球服,棕灰色运动裤,脚蹬某威帆布鞋的年轻人撑着一把七彩雨伞于秦宁车前缓缓晃过去。
那人的脸整个罩在伞里,只露出一小节下颚,秦宁紧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道路彼端的人潮中。
“别看了,绿灯都亮了。”释放了本性的沈御不耐催促道。
“刚才看到一个熟人,大概是看错了。”
是挺熟的,那人走那两步和以前的沈御一模一样。
挺久没见到他走路了,眼睁睁看着他病床上躺三年,这个世界一见面他就受伤了,走到哪都是他抱来抱去的。
倒也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稍微有些怀念。
沈御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
到家后的两人随意吃了点就各自回了卧室,发生了太多事,两个人都需要独自静一静。
次日上午,秦宁收到林颖的短信:“那个电话又打来了。”
“随意说点什么,尽量拖延时间。”
秦宁旁边是追查手机信号的警官小孙,他背脊挺得笔直,枕戈待旦的模样。
“你是平野吗我知道你在听。刚分开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的,成宿成宿的哭,现在好些了,忙起来的时候就不会想起你了。”
“只是半夜醒来,想起来又忍不住哭,很想亲口问一问你为什么做个连分手都不敢当面说出来的懦夫,也想问问你为什么那么突然的说分手。单方面的分手算什么分手”
“还有你哪来的那么多钱都给我干什么,你还要照顾孙奶奶,老人家年纪大了,有个头疼脑热的不少花钱。”
林颖说着说着就带了鼻音,眼泪也不要钱似的飞流直下。
对面的呼吸声明显急促起来,发出一个低低的音节,可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李队,秦哥,定位到了,人在h省松露县,他养父的老家。”
待命的戚北同两名警员一起前往h市拿人。
这边得到消息的林颖号啕大哭起来,她在心里重复几千上万次对不起,却依然没对电话那端的人吐露分毫。
让本欲大展拳脚,对犯罪嫌疑人进行武力降维打击的戚北大失所望的是——孙平野并没有逃跑,他和同事们联合h市警方到那里时,孙平野就面色平静的背坐在养父的坟前,地上摆着三四个小菜,面前是养父妻儿的坟。
他的手里拿着一只高脚杯,旁边还有一瓶高档酒——要是闻御在这里,说不定就会认出这瓶酒是父亲最为珍视的收藏,一直摆在客厅的酒柜里。
他缓缓的将酒斟满高脚杯,端端正正的摆在墓碑前的石台上,边上还有一束象征着父爱的石斛兰。
接着,他仰起头,把酒瓶里剩余的酒一饮而尽,有酒液顺着他的喉结缓缓流下来,他啪的一声把赤红色的酒瓶摔碎在地上,道一声“好酒。”
接着顺从的伸出手来,让警方拷住他。
戚北看见那酒瓶,就一个健步冲出去,飞起一脚把他踹倒在他父亲的碑前,恨声说:“就你也学人家义士摔杯呸,你也不撒泡尿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你也配喝酒你喝尿都不配。”
戚北一脚不解恨,还想上前去再补上一脚,却被身后两个同事死死架住:“小戚,暴力执法犯纪律。”
“谁看见我暴力执法了那是他自己跑得太急自己摔的。老高,老刘,你们看见了吗”
老高老刘闻言不自觉松了力道,同时抬头看向天空,异口同声道:“呦呵,今天阳光可真刺眼,晃得我眼睛都看不见了。”
而后又问h市的一众警察:“你们看见了吗”
一时间众人摇头如捣蒜,场面一时颇有些壮观的喜感。
戚北小伙子贼精,又补了三拳两脚,拳拳到肉,可偏生任你大罗神仙来了,也只能检测出个轻伤。
最后在孙平野昏迷前眼前的最后一幕是墓碑上养父的笑脸——慈祥的,直到生命最后也对他绽放着的。
待他再次醒来,他已经在b市警局的审讯室里。
然而他好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和被抓时的姿态迥然不同,气质温儒,眉眼间戾气全无,他对自己杀人事实供认不讳,自责忏悔。
可当负责审讯的老刘问他作案细节的时候,他又偏偏漏洞百出,前言不搭后语。
李队只好叫来了警局的微表情专家薛八方。
带银框眼镜,穿笔挺西装的薛八方一到警局先同老李打了招呼,而后同秦宁问候道:“又见面了,秦警官。”
秦宁微微側过身子,让出刑讯室的门,伸出右手做出请的姿势,道:“薛顾问请。”
两个钟头后,有些疲色的薛八方走出来,对众人摇了摇头:“他没有说谎,他真的不知道杀人的细节。”
“同时,他说人是他杀的时,他同样没有说谎。”
“我提议为孙平野做一次全方位的精神检测。”
戚北悄悄推了推秦宁,小小声道:“他这意思是孙平野让我给打出精神病来了”
前方四十英寸处,耳尖的老李迅速捕捉了关键字,回头道:“你打他了”
戚北愣在原地,秦宁笑道:“您听错了,我们说的是最近新出的一款特色打地鼠游戏。”
老李闻言转过身去,继续听薛八方分析。
这时,戚北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道:“对对对,打地鼠。”
秦宁拍拍他的肩,道:“打得好,改天请你去天然居吃饭。”
戚北两眼冒光:“改天是哪天”
秦宁推开戚北的头,拉着沈御的衣袖凑到他耳边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薛八方说:“我怀疑孙平野患有双重人格,不过还是要有专业的心理学专家,如果能请到龙升平教授那就最好不过了”。
秦宁主动道:“我恰好认识龙教授的学生,不如请他过来一趟。”
“你说的可是岑陆”
秦宁颔首。
薛八方激动的一拍大腿:“一样的一样的,岑陆被龙先生称赞为从教以来最有天赋的学生。”
有了导师的同意加上警局的面子,岑陆半个小时就赶到了市局。
秦宁见了他不免惊讶,当年因为丢了钱包身份证坐在马路牙子上哭的小哭包,短短两年成长如斯。
然而一行人中反应最大的不是对岑陆赞誉有加的薛八方,也不是苦等半小时的老李,而是戚北这个呆瓜,他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公鸡,音调拔高到变形:“是你!岑什么!”
事到如今,戚北终于想起来前几天和秦宁说起过的那个让他做出进警校这个宏伟决定的关键性人物的名字。
当年因为和岑陆发生了口角被自家爹揍个半死的时候,他暗暗想:“我要学武术,让我爹打不过我,还要当警察,我爹打我就是袭警。”
-然而我就问你,你爹揍你,你敢还手吗学武术什么用
-还有谁打自家孩子,不致伤不致残,也要进局子了
于是戚小北把警校四年的折磨全算在了那个岑什么头上,哪想到时隔数年后竟然再度见到了真人。
岑陆却没认出戚北这个十多年前的,对他来说没什么记忆点的同学,悠然接上他的话:“不是岑什么,是岑陆。”
说着没理会跳脚的戚北,径直走向了刑讯室。
根据岑陆的初步诊断和观测,孙平野的的确确患有解离型人格障碍,这意味着他很有可能逃离法律的制裁。
这边岑陆在戚北的不断辅助回想中终于想起来自己有这么一个同学——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堪忍受戚北的连番洗脑的敷衍说辞。
“薛顾问,一起吃个饭”秦宁含着笑叫住将要离开的薛八方。
薛八方看了看秦宁,又看了看他左侧的戚北和右侧的岑陆,以及怀里抱着的沈御,道:“恭敬不如从命。”
戚北嘟嘟囔囔:“他们又没揍孙平野,凭什么你也请吃饭。”
岑陆怀着借机观察沈御的目的,哪能说不去就不去了,于是他不客气的反呛道:“看来叔叔那时候还是揍轻了。”
两个人在后面拌嘴拌的鸡飞狗跳。
已经将两人甩出几米远的秦宁和薛八方这边气氛却是一片和谐。
薛八方:“其实我对你很感兴趣。”
秦宁:“嗯”
薛八方试图捕捉秦宁的表情,毫不意外的再一次失败了:“你是我无法通过微表情捕捉的人,你似乎把自己装在套子里。”
秦宁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反而轻佻的笑开了:“你不去观察妙龄小姑娘,观察我有什么用。”
“毕竟这并不能让你脱单。”
薛八方吹了个口哨,道:“正经人谁谈恋爱,那东西会招致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