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

    我们都身处阴沟，但仍有人仰望星辰。

    阿晃在帐篷里自己和自己玩，手影透过烛光打在麻草织成的帐篷上，不亦乐乎，没过多久它们的频率降下来，估计是他觉得困乏，失了兴味。我看着阿晃帐子里的灯光渐渐熄灭，大约是准备睡觉了。

    天星发出最后的亮光，无垠的黑幕吞噬所有的光亮，世界沉入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我微微仰起头，目光之中暗无天际的巨峰轮廓和伫立在雪原上的零星建筑重合，恍惚间，我看到一颗巨木，他总是那么和蔼又可敬，它摸着我的脑袋，从我的初岁到两百岁，为我编织了一场近乎虚幻的美梦。

    这些虚幻的泡沫过于美好，以至于我有些忘却离开前它的教诲，我摸了摸额头，是什么呢？

    苦情树告诉了我什么呢？

    忽然之间，我感觉到脚下的雪地似乎正在震动，轻微却沉闷的轰鸣声远远传来，我警觉站起身细听。与此同时，阿晃迅速从帐篷里钻出，他的神情不复往常那么游刃有余，面色沉重，几乎就在瞬间叫我察觉出异样：雪崩了。

    轰鸣声愈来愈近，来势汹汹的硕大雪球从山巅一路呼啸滚下，仿佛巨龙开背，撕裂起伏的山脊，四处飞溅的白浪几可滔天。

    阿娅从帐篷里探出头来，她的神情有些慌张，虽然不曾上过雪原，但她知道即便常年行走在雪原的商队，也很难碰见这样倒霉的事。

    “快找隐蔽物！”她朝我们喊，同时钻进帐篷准备叫醒阿璟。

    然而老天仿佛觉得情况还不够糟糕，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突然窜出一条通身翠绿的细蛇。我还没来得及察觉它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擦过我的手臂，它飞速掠过阿娅的脚踝，几乎就在瞬间留下了两个细不可见的血洞。

    不过伤口很快开始变得明显，因为血洞旁的肌肤逐渐泛起不正常的青紫。

    这里天寒地冻，怎么会有竹叶青？

    我心中警铃大作，抿紧唇盯着指尖不断挣扎的蛇体，用力将它捏死。

    而此时雪崩终于到了。

    阿娅来不及顾及自己的伤口，大喊道：“往两边跑！找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闷雷一样的声响几乎能将耳膜贯穿，阿璟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是震颤的篷顶，刺骨的冷风让她打了个哆嗦，还没理清思绪，一双手已伸了过来，将她从帐篷里扯出。

    阿璟僵立了几息，随即被阿晃握住手腕疾速奔跑。我没有时间多想，本能的求生反应让我在出了一身冷汗的同时，立刻背上阿娅跟上了他们。

    凛风呼啸，山石滚落，天塌地陷中，翻腾的雪海迅速吞噬了可以触及的万物。迎面拍打而来的雪浪在瞬间扑没了我们四人，失去意识前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阿晃出发前的祈福根本没有用。

    天地间终于又归于寂静，唯有嘶叫的冷风盘旋在雪山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