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忿狷（八）
沈家有易天问的阵法所护，在血雨腥风的中京稳如泰山。
而其他世家防范意识不足，面对突如其来的凶兽群不知所措。
街道上本笙歌鼎沸，谁也没料到凶兽到来，不设防的世家弟子有耽于玩乐没能及时抵挡，竟一下殁于凶兽潮中，死前也没能看清楚到底是什么夺去了他的生命。
见血后，凶兽本性愈发被激起来，发疯似的朝着一个方向前进，遇人杀人。
一时间鸟惊鼠窜，仿佛一汪被敌袭的鱼塘，鱼群受骇扑腾乱跳。狼狈不已。
凶兽早在多年之前被世家联合剿灭，即便是有些家主，他们生来也没有与凶兽交战过，不熟特性。慌忙之间只能匆匆将弟子召回，带领弟子们躲在居所之中，再做打算。
躲进去的发现凶兽不会主动进屋搜寻，其余人纷纷效仿。
街道顿时空空如也。
凶兽们并不在意，无论是天上飞的地上爬的都动作不停，继续向城中去。
“我来时，凶兽已经从四方成群向城中心去，没有灵智，似乎一味听从一道指令。”易天问在沙盘圈出凶兽出发点，和途经路线，缓缓道，“若我没记错，当年世家之所以能够剿灭遗祸千年的凶兽，靠的正是陆氏族长所创控制凶兽的秘法。”
沈家人面面相觑。
“当初在九子山见到螭，我们就聊到过这个。”沈钰祺蹙眉道，“但这个秘法并未流传下来。”
“是啊，谁能想到凶兽还有再现的一日呢。”
“啊，我们当初没有将凶兽的事情上报到中京来，会不会被……”
“你想多了吧，现在四大世族估计手忙脚乱，谁还管的找我们啊。”
“对啊，何况我们当初也只见到那螭一眼，家主们再去探查时并未发现踪迹。”
“那螭当真被宸安你们收服了？”
方才相处感觉符师并不如传闻中的那样，她们便放下心来，大胆开口起来。
白宸安解释道：“并非收服，我们的螭是当时螭的幼崽，你们没有找到它大概因为它受魈鬼侵扰，身受重伤，已经溘然长逝了。”
易天问被“我们的”取悦到了，笑得很开怀，目光紧紧黏在哥哥身上，于是好心情地多解释一句道：“隐瞒凶兽之事不只是南方，东方孟家与云家也未将凶兽上报于中京，北方秦家甚至有可能参与这起蓄谋中。”
沈谊看着沙盘上中京世族偌大的地盘，越想越生气，道：“既然其他地方也早就出现凶兽，这等大事中京必然知晓，却不作为，甚至有可能就是幕后的黑手，这般作态，简直与他们口中所言背道而驰！”
“谁说不是呢，中京人比五年前显得失仪许多，都是一副易怒的姿态，常常在街道上殴打起来，他们竟然也不为稀奇。”
众人皆不屑耸肩。
“凶兽都往中京中心去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趁机溜走？”
白宸安道：“不可。凶兽既然在其他地方出现过，我们不能保证在中京之外不会有凶兽群。”
其余人色变，“那沈家？！”
白宸安哭笑不得：“放心，若真有事，谢先生也会守好沈家的。”
所有人松口气，气氛缓和。
“我就说嘛，谢先生不会不管不顾的。”
“谢先生真是人美心善的占卜师啊！”
沈谊：“……”
“话说回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白宸安凝重道。
“那就要看操控者想要干什么了。”易天问却从容不迫。
白宸安眼睛一亮：“天问，你知道什么？”
“噗，哥哥怎么又知道了？”易天问笑着歪头看他。
“别贫了，快说说。”
“好好好。”
沈家众人：“……”为何感觉他们格格不入？
谈到正事，易天问收敛了一些，“我在这几日去过附近的山脉探查，发现多处灵力枯竭，并发现一处残余符纸使用的痕迹。果然是符师的手笔。”
“什么，中京外也有符师？！”沈钰祺不敢置信。
白宸安沉吟，道：“是同我们在前往云中城前发现的那处山一样吗？”
“没错。”易天问颔首，“和追杀我的是同一批人。看来当初他们一直都没有放弃卷土重来的念头，明明动静不小，却不知为何这么久都无人察觉。”
沈家好歹也是世家，自然明白这背后支持他们的人必定不简单。
“这就麻烦了。”沈钰祺皱眉，“连你也并没有胜算，那我们联合也不一定能够战胜他们。何况这么多年苟且，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实力。”
沈谊黑着脸：“什么叫连他都没有胜算？他算什么？！”
“啊？”
白宸安呆滞。
被骂的易天问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
哥哥在乎的家人嘛，自己这个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沈谊你有毛病吧？！现在人家小天问是我们这一边的，你叫什么叫？”
“沈钰祺你什么时候被收买了？！还‘小天问’，恶心谁？！”
其余弟子忙着看热闹，一点也不慌张。
很好。话题又被中止了。
这很符合沈家的作风。
————
白氏。
“族长，弟子们全部回来了。五人受伤，一人身亡。”
白楚淡淡应了一声：“嗯。受伤的送药去，身亡的好好慰问，到底是世族弟子，待纷乱结束后好好举办场葬礼。”
管事准备退下。
“等等。”
管事脚步一顿，恭敬道：“族长还有何吩咐？”
“其他世家以及那些商贾情况如何？”
“伤亡不知，但都藏起来了，街道上除了凶兽基本再无人员了。”
座上的人手指蜷了蜷。
沉默一瞬，他摆手，“回去吧。”
管事虽然疑惑，但不敢多嘴，顺从的退了出去。
室内恢复了安静。
但安静没有保持多久，被少年打破：“族长！”
白楚抬眸看向来人，“白汀风，你身为大弟子，此时不在师弟师妹身边，来我这做什么。”
白汀风神色焦急：“我要出去。”
“胡闹。”
“您也不放心，对吧？！我就看一眼。”大弟子眼神坚定，却又带着卑微的恳求。
白楚说不出话了。
他叹息一声，露出了不曾在旁人面前显示的疲惫，“我不希望你也出事。”
白汀风依旧坚持，“族长，我会小心的。”
白楚揉眉思索片刻，最终无奈准许：“带上暗卫，若遇险，必须保证自己安危。”
“是！”少年大喜，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望着眼前堆积的族中事务，白楚眉间凝聚烦闷，起身走到书架前，找到记载凶兽的书籍随意翻阅。
不知看到了什么，这位丰神俊朗的族长一顿。
随即恢复神色，出了房门。
门外有来寻他商量的白氏旁系家主，“族长，接下来该如何……”
脚步声同声音远去。
书桌上只留被翻动过的书敞开在一页，只见上边标注“具有神兽血脉……”等字样，赫然是螭的记载。
……
凶兽们最终在五原泉聚集。
各式凶猛彪悍的飞禽走兽，目光无一不呆呆愣愣的，沉默的等待指令。
号召它们而来的人正站在五原泉的高台上，是数日前赵族长意气风发宣告知雅宴正式开始所在之地。
黑衣长袍，看不见脸也看不清身形的数十位符师。
“不错，看来凶兽繁衍试验做得很成功。”为首的黑袍人大笑，声音带着嘶哑，吐字并不清楚。
他将目光移向一旁带着青色帷帽的青年，“多亏了你啊。”
那青年声音平缓，不起波澜，“嗯。既然你们想要的得到了，别忘了约定。记住，我要活人。”
“哈哈哈哈，好，你尽管放心，绝不食言。”
帷帽下的嘴唇弯起一道不屑的笑容。
他转身，走进了阴影处，不见踪迹。
若非白汀风在附近的巷子中停留片刻，也不会注意到这个人短暂的出现。
他贴着巷子角落，尽量屏住自己的气息，思索半晌，依旧朝着既定的方向悄然前进。
只是走到沈家附近，他便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了步伐。
白汀风：“……”
屋子里头的易天问感受到了波动，抬眸往外看了一眼。
白宸安正同沈钰祺她们讲起途中奇遇，沈谊补充了句什么，将其余人都逗乐了，白宸安也跟着温软的笑起来。
他笑起来时，水润的双眸弯弯，唇瓣露出微小的弧度，煞是可爱。
易天问悄悄出了门。
“白氏的人？”他挑眉望向门外的人。
白汀风皱眉，“你还敢回来？”
“这话着实好笑。”易天问倚在门边，摇头笑道，“我是犯了什么罪，才会心虚到不敢踏进中京？”
他顿了顿，眉眼戏谑，“白公子，你这时候不顾外边凶兽危险也要来这里，不会是专程来见我的吧？”
白汀风被恶心到了，对这个符师不要脸的程度再次刷新。
“滚，谁要见你。”白汀风骂了一句，随后犹豫一会，问道：“白宸安呢。”
易天问眯了眯眼。
“哦？真是意外。听说白氏大弟子与白族长的儿子关系恶劣，儿时便常常产生龃龉，原来不是真的？”
“要你管。你只要告诉我白宸安现在如何。”白汀风一点也不在意，说话间带着些命令的口吻。
“你不想见见他？”易天问笑了笑，却带着薄凉。
不料白汀风却在意了，不自觉的拔高音量道：“不准告诉他我来过！”
易天问冷嗤。他还不想让这小子见到白宸安呢。
身后院子传来脚步声。
是白宸安发现易天问不见，寻了出来：“天问？门外是有什么人吗？”
白汀风闻声脸色慌乱，迅速闪身离开了。
易天问不悦的盯着他离去的身影，随后扭头换上笑颜：“哥哥怎么出来了，我就是来看看外面情况如何。”
“怎么样？”
“没有听到动静了，但依旧不能降低警惕，你和师兄师姐再玩一会吧，我去去就回。”
白宸安葱白的手指虚虚扶住木门的边框，白净俊秀的脸庞挂着担心，“务必小心。”
“好。哥哥先进去吧。”
五原泉的符师们仍然沉浸在喜悦中。如今凶兽在手，该死的世家人已经被吓破了胆，畏畏缩缩的躲在屋檐下不敢露面，这就是绝对的实力！
他们不需要再躲躲藏藏，苟且生活！他们迟早会将这中京踏平，让符师重返巅峰！
为首的符师首领沾沾自喜。随后想到什么，眼神又变得阴鸷。
易天问这不知好歹的东西！先前好意邀请加入，被毫不犹豫的拒绝，和他那冥顽不灵的师父一个德行！
不行。他手中记载的符文阵法太具有吸引力了，如果能够得到，符师一族重振必将指日可待。
他扭头问道：“最近一次发现那小兔崽子是什么时候？”
不用过多解释，底下的人便明白“小兔崽子”指的是易天问。
“首领，是一个月前在北方，有兄弟听说他出现在了云中寺。”
“再加派人手去找！必须给我将他手中的符箓手札给我带回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