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身份
自那日去过百里府上后,顾夏白脑海中便总是会不时出现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这些画面好似一片片碎石,在她心底无法拾起却又挥之不去。
十年来的梦境里,唯见花海与少年,如今去了趟百草堂找寻记忆后,无故又平添了些模糊不清的记忆,呼之欲出。
究竟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又或者仅仅只是幻梦而已?她无从得知。
整个夏天,王宫里一片平静。就连一向与她不善的安宁郡主,若非偶尔碰上讥诮她几句,亦甚少再生事端,这让夏白轻松不少。
不过,在半个来月前,突闻东月国的老皇帝病危驾崩了。
得知此消息后,顾夏白不知为何,竟有些莫名惆怅。巧巧劝说此事于她们不相干,左不过是个享尽了荣华富贵的皇帝病死升天罢了,她们这些平头百姓没得他半点太平盛世的好处。
想想巧巧说得也没错,她顾夏白本就与皇家无一丝半点关系,况且在东月国她家破人亡境遇凄凉。她难过什么?如巧巧所言,她自幼记忆全无,兴许连半个东月人都不是,犯不着东想西想。
可她,仍禁不住惋惜了些时光,或许,只为那一日在凤栖宫里尝过的半盏牛乳罢。
想来慕鸢姐姐定是要比她感同身受许多的,当她去凤栖宫想找慕鸢安慰时,那里的宫人告诉她,君后在得知父皇殡天消息的当晚,已经连夜启程赶回东月奔丧去了,自然慕鸢亦是一同跟着回去服侍主子了。
不知为何,那一晚,她突然想起了在火海里丧生的娘亲,想起了不知在何方的亲生父母。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过,即便是失去了记忆,兴许她在街头四处贴寻人告示,问谁家十几年前丢了女儿的,可以来找自己认亲,事后再来个滴血验亲什么的,说不定真能在月牙城找到亲生父母。
只是,可能吗?天下之大,又岂非如此轻易便能遂了她的心愿?况且,即便真万幸找到了,她又如何去跟一家陌生人弥补这十多年来的亲情?她回得去吗?
想来命中注定她该是孑然一身,即便是百里,亦解不开这尘封的劫吧?
好在百里与灵儿时常来浮香苑找她厮混,凌霄自从当上洛王跟前行走后,亦常有前来探望。
说到洛王,从那日从烛龙山祭天回宫后,她便很少再见到他,偶有一两次同百里他们出宫游玩,再见着他时,他亦同往日那般谦和有礼,只是似乎话变得少了许多。
至于炎无诀?与他见面的次数越发少了,有时来浮香苑,说不上几句话便又匆匆离去。与他的关系,不知是亲近了还是生疏了。在一起时颇为默契,分别后似乎又重新回到了两个世界。
想他的时候,她无法再似从前那般肆无忌惮,大可直接跑去长生殿诉说相思。只能偶尔假装去御花园闲逛,兴许运气好时能碰上一面,只是,绝大多数时候运气都没那么好,有过一两次偶遇,却也只能远远看着他同他的君后在一起举案齐眉。
于是,更多的日子里,她只有坐在院里的秋千上,对着那一墙已近颓然的蔷薇发呆。悄悄问着自己,该如何是好?
百里说她傻,年纪轻轻就跟个怨妇似地,如果实在无人要她,他娶了她便是,反正已经见过了家长。
每每这个时候,夏白都会狠狠白上他一眼,给他漂亮的衣衫上偷偷涂抹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气得他那张绝色的脸上愠怒不已。可是,夏白看着却很欢喜。
北寒的夏季很快就要过去了吧?还来不及听够纱窗外聒噪的蝉鸣,一场大雨后,锦衾的金丝银线上,开始透着些淡淡的薄凉。
听巧巧说,最近的日子里宫里总在传言一件事,便是君上执意要册封自己为妃。只是,满朝文武阻挠之音多,赞同之声少。赞同的自是觉得此事不过是王家家事,君上怎么高兴怎么好,不祸国殃民就行。
至于阻挠反对的,皆是劝说君上实在不该为一低贱的东月青楼女子,做出如此草率决定,更何况还要封之为上妃此等位高之职。
听说君上因此事与太后意见不一,导致二人发生了激烈争执。不过后来也不知为何,太后竟然就答应了。这下,朝中的反对之声,亦跟着莫名平息了不少。
想来不过是那些宫女太监闲得发慌,编出来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若果真如此,她为何一点也不知情?
玉清池旁的红海棠,终于落下了立秋以来的第一片黄叶。
听说君后已经从东月回到了北寒王宫,回宫的那天,她一身素简白衣,淡妆轻粉,难掩悲凉。
夏白本想备上些礼物,前去凤栖宫慰藉下这个承受丧父之痛的女子,可转念一想,自己何德何能,有什么资格去安慰堂堂的东月公主北寒君后,于是作罢。想来此时能给她安慰的,也只有她的枕边人了吧?
听关嬷嬷说,西南边境别国势力蠢蠢欲动。西照安都王爷的部队,常偷袭两国边塞要地。又说东南一带,东月新皇帝开始整兵顿马,似乎有所图谋。
朝堂之上的事,她不懂。她只羡慕着巧巧,一得空便能与自己的意中人儿女情长。
既如此,她能为他做的,只有远远地安静地待在那里,不给他增添烦恼罢。况且御书房中磨墨一事,亦早有人取而代之了。
是日,夏白正同两个小丫头在苑内踢着毽子,玩得正兴起。忽听有人来报,说是君后娘娘即刻驾到。
夏白忙让巧巧同灵儿收拾起玩具,整好衣襟立于苑门外迎接等候。
远远便见四名太监抬着一架华辇,从容而来。华辇左右,各立侍女两名,之后亦紧随宫人数名。
辇座之上,北寒君后发髻高绾,一缕日光打在凤冠上,明晃晃耀人眼疼。一袭凤袍从华撵垂下,近乎着地,有着说不出的端庄高贵。
顾夏白只匆匆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倒是身侧的巧巧一时没忍住,悄声说了句“好大的派头,今日怎么屈尊降贵到这小地方来了”。
夏白闻言,朝小妮子斜瞥一眼,小妮子才不情不愿噤了声。
片刻间,华辇已至。清幽的宫巷内,顿时明艳了不少。
浮香苑外的三名女子随即跪地行礼。虽是低头不见其人,但闻步摇碎碎作响,便知凤驾已至跟前。
“君后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都起来吧。”
柔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近乎不可闻的清香。夏白闻言,随即缓缓起身,轻轻抬头朝来人望去。
还是那日帝后大婚,她跟在人群之中远远望见过君后,今日浮香苑再见,不长不短算来已有两月有余了。
只是面前这张好看的脸,似乎并未因遭丧父之痛而憔悴可怜,依旧光鲜娇艳,甚至于更添凤仪。
夏白没有愣着,起身后便在前头开道,引着一行人进了院子。
在苑内随意扫视了两眼后,君后娘娘望着马舍内的银角马,莞尔笑道:“那就是救过君上的御马雪影?”
“回娘娘,正是。”未等夏白开口,跟在身侧的一个老嬷嬷便回了去。
“嗯,替君上养这畜生,实在是辛苦你了。”
“这是奴婢的职责。”
其实回回同君后说话,她都觉得很累,虽说对方句句在理,可不知为何,她却总能听出些言外之意。
每每事后,她都责怪自己太小心眼,可巧巧却说自己想得是对的,君后娘娘其实只有表面上好而已。
果真如此吗?
在夏白的引路下,众人进了主屋。除慕鸢与那嬷嬷外,其余侍从皆在院子里等候。夏白这才看到,院里除了十来个宫人,还有一个红漆大箱子。
“娘娘,您请用茶。”夏白沏了一壶雪叶,倒上一盏,恭敬奉至君后跟前,随后同慕鸢立在了一起。
“夏白姑娘客气了,可知本宫今日来找你所为何事?”
君后娘娘端坐上座,从金丝凤袍下轻轻伸出略微丰腴的十指,微微翘起兰花指套,端着茶盏放在鼻前轻轻嗅了嗅,未有湿唇便又放下,望着夏白莞尔道。
夏白自是不知,疑惑道:“奴婢愚昧,还请娘娘明示。”
“当真不知?”
屋子里,气氛似乎略微尴尬。
立在角落里一言未发的灵儿与巧巧,亦疑惑地面面相觑。
正在众人不语不解之时,君后娘娘扶着慕鸢的手臂,从圈椅上优雅起身,走近两步,拉起夏白的柔荑喜笑颜开道:“瞧把你吓得,本宫今日是特地来恭喜妹妹的。来人,把本宫送给妹妹的晋封之礼抬进来。”
得令后,立在门外的两名太监便抬着那只红木大箱,晃晃悠悠进了屋内。
“打开瞧瞧。”
巧巧抬头望了夏白一眼,便好奇地走近木箱,吃力地打开了箱盖。
只见里头放着的是一堆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像一座琳琅满目的小山,看得夏白等人目瞪口呆。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今日君后娘娘这唱得是哪出?巧巧立在夏白身后,轻轻扯了扯夏白的衣角。
“娘娘,您这是?”
“妹妹你还不知道吗?本宫已求得君上与太后,将妹妹纳入后宫择日封妃。”
封妃?难道前些日子宫中传言竟都是真的?
“娘娘……”此刻,夏白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是何情绪。看着一旁两个小妮子喜上了眉梢,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要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女人了?
“好了,别愣着了。本宫知道君上同你早就情投意合,本宫也着实喜欢妹妹,如今不过是成人之美做了回月老,妹妹你别多想,只管高高兴兴等着封妃的旨意下来吧。”
“恭喜你了,夏白。”一旁不语的慕鸢,此刻眉目含笑,亦朝夏白贺道。
“多谢娘娘,多谢慕鸢姐姐。”
“既然如此,时候也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去了。”君后娘娘说罢,又朝屋内四处看了看,“妹妹这里实在简陋偏远了些,回头待本宫禀明君上,要为妹妹选个好的新住所才是。还有,慕鸢,回头你将君上特地赐给本宫的那些上好雪叶茶给妹妹送些过来。”
“是。”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总算是将凤架送了出去。待君后娘娘离开后,院子里的三个丫头才终于大大的松了口气,气氛顿时也轻松活跃起来。
“奴婢给娘娘请安。”院门一关,两个小妮子便发坏似的,双双跪在夏白跟前,有模有样地行起了礼来,两张小脸上灿烂如花。
“你们两个做什么,赶紧起来,让人看见了还不知我有多轻狂。”夏白一脸淡然道。
灵儿还要闹,却被巧巧给拦了住,望着夏白若有所思的模样,关切问道:“怎么了,姐姐?”
“我也不知道,总觉得这事来得太突然,心里不踏实。”
“哎呀,夏白姐姐,你就别多想了。这是好事啊,你与君上有情人终成眷属。”少女说罢,又嘟起了小嘴,抚着胸前棕辫黯然道,“要是王爷能这样对我,我就是死了要心甘。”
夏白闻言,望向卓灵儿那无邪天真的铜色小脸,无奈地摇头笑道:“傻丫头,不要总把死字挂在嘴边,不吉利的,知道吗?”
少女闻言,咧开嘴乐呵呵笑道:“灵儿不信这个,巧巧也不信的,对吧?”
巧巧亦是粲然,拉着夏白的手臂贴上去撒娇似的回道:“姐姐信,我就信。”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别闹了。”
站在这一箱子金银珠翠前,夏白淡淡说道:“来,巧巧,灵儿,咱们三个把它抬到内室去吧。”
今日君后送来的这箱子贵重贺礼,夏白是一件也未动,虽说她喜欢这些值钱的玩意儿,可想想还是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把它还了回去才是。
卓灵儿在浮香苑玩了半响,总算是折腾累了,才带上一盒芙蓉糕蹦蹦跳跳地离去。
待少女走后,苑里才终于清静了下来。
“姐姐,适才灵儿在我没好多问,姐姐是在担心君后娘娘心存它意吗?”望着坐在软榻上发呆的小姐,巧巧悄声问道。
夏白闻言,抬眼望着巧巧,会心问道:“好巧巧,你也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对吧?”
说实话,她很开心,非常开心,想着能名正言顺地待在他的身边,她便觉得宫里枯燥的日子也开始发起了光。
只是,前些日子灵儿被冤枉,芸衣又莫名丧生,而自己亦从鬼门关稀里糊涂走了一遭,这一桩桩一件件兴许只因一个女人的嫉妒之心而起。
她,能逃得过这些吗?
“姐姐,你别多想了,你与君上本来就是两情相悦在先,如今君上给姐姐名分那是理所当然的。至于君后娘娘,她母仪天下没有理由反对才是。”
“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啦。不管君后是不是好心,咱们以后小心些不得罪她就是了。”
“哎呀,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倒是很懂得这宫里的生存之道呀,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改明儿去了婆家,肯定是个厉害的主子呀!”
“姐姐说什么呢?尽拿巧巧寻开心,不理你了。”
“好啦好啦,逗你玩呢。”
……
正式旨意还未下来,浮香苑的门槛却已被踏得去了一层皮。
平日里那些未曾谋过面的人,亦都纷纷前来道贺,就连数月前在宫巷里欺负过喜子的那三个太监,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风声,齐齐来浮香苑又是道贺又是道歉,说什么有眼不识金镶玉怠慢了主子,各自稀里糊涂扇起了自己的耳光,弄得夏白是哭笑不得。
不过像这种狗仗人势的势利眼,也没什么好待见的,只让巧巧赶紧打发走了便是。
在这深宫里,到底是情分重要,还是名分重要?
三日后,圣旨下。
资尔东月民女顾氏,秀外慧中,冰清玉洁,守礼不越,克己谦人。特册封为上妃,赐号凝,赐居疏萝宫。钦此!
当尚总管和颜悦色地将一纸金黄递至她手上那一刹那,夏白竟有些恍惚晕眩。
好似从前种种皆已过往,她与他真正的纠缠,从这一刻才刚刚开始。
从今往后,她是他的女人,北寒王的女人!
她不再不明不白,不必躲躲闪闪,她可以堂堂正正进出他的殿,她可以坦坦荡荡去爱慕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如此,一切都变得明亮起来。
“凝妃娘娘,君上让老奴转达给娘娘,今晚酉时会过来浮香苑用膳,请娘娘先预备着。”
“谢尚总管,只是奴婢不知君上爱吃什么菜,还有劳总管提点下奴婢。”
老太监闻言慈祥一笑欲要开口,苑门外却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嗔怪声。
“我说你这个缺心眼的孩子,怎么到现在还奴婢长奴婢短的?看来又得重新教你规矩喽。”
众人闻言朝门口处望去,只见老妇一身红缎脚踩绣鞋,已经健步入到了跟前。
“关嬷嬷吉祥。”夏白领着巧巧朝老妇欢喜地行了个礼。
“你怎么来了?”老太监见着老妇,似乎眼露欣然,和气问道。
“哦,就许你来,不许我来了?”老妇闻言,调皮似地白了老太监一眼,随后望着夏白慈笑道,“别急丫头,不就是做菜嘛,来,嬷嬷教你。”说罢,近身牵住夏白的手,就朝小厨房走去。
“对呀,嬷嬷您常年侍奉君上,做出的饭菜肯定合胃口。”思及此,适才还愁眉不展的夏白,瞬时喜笑颜开了来。
那一边,已经完成圣命的老太监见状,自知已经没事,便主动告了退。
是日下午,小小的厨房里,一老二小三个身影忙忙碌碌。直到黄昏,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上桌,再嘱咐了夏白几句后,关嬷嬷才放心离去。
日头渐渐没入了宫墙那道琉璃瓦线下,天边还残留着丝丝如火般的飞霞。
初秋的浮香苑,宁静恬然,褪去那片繁华的蔷薇后,只剩下一架红色秋千与一匹雪色骏马。说不上萧条,但总过太清冷了些,夏白想着,来年开春定要在此种上几株四季常青的花木才行。
他,如期而至。
她的心,怦然跳动。
已经有多少日子未见他了,她甚至想过,若他一直如此忙碌下去,她会不会有一天终连他的容貌亦忘得一干二净了?
娘亲曾告诉她,两个真心相爱的人是永远不会忘记对方的,就算是容颜变得模糊,爱慕的心却绝不会终止,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娘亲有过爱慕的人吗?
可娘亲也曾说过,男人的心,是刀,是会致命的刀。
再见到他的这一刻时,她承认,娘亲说得至少有一半是对的。
“傻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进来?”炎无诀已大步入了屋子,望着满桌飘香的佳肴,轻轻勾了勾唇,回头宠溺着说道。
她垂头倚着门,双眸在光洁的地面漫无目的游离着,背在身后的十指纠缠在一起,心却如吃了蜜般甜蜜。
望着她这般娇羞的模样,他看得有些呆。
“从前那个总找本王拌嘴的傻丫头哪里去了,如今是怕本王吃了你不成?”
男人深邃的黑眸中,生出让人沉醉的宠溺,走过去轻轻牵起她的手,将她一把揽入了怀中,附在女子耳畔低声说道:“你要是再不过来坐下,本王真要饿晕在你这里了。”
“啊,那……那赶紧坐下吃饭吧。”夏白闻言,忙跳脱出男人的怀抱,雀跃至了桌前。
待他坐下后,她才犹犹豫豫选了个离他稍远些的位置坐了下来。
今晚这饭,看来是没法好好吃了。有这么一张帅气的脸突然出现在面前,算是完全喂饱了她连日来萎靡不振的少女情怀。
端着碗,用玉箸轻轻拨弄着米粒,偷偷望着对面一本正经的男人,她的小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满面春色杏目流光。原来秀色可餐,竟是这样的意思呀!夏白心底偷偷笑道。
“看够了吗?”男人将玉箸伸至一盘鱼肉,目光却直直盯着对面那个一脸娇赧的小女人,“好好吃饭,待会给你看个够。”说罢,轻轻勾了勾薄唇。
“看……看够了。”
夏白忙回道,话一出口,却更觉羞涩,只好盯着碗里的米粒拼命扒拉起来。真是白瞎了关嬷嬷的好手艺,她这一顿,差不多全是吃的白饭。
总算是用完了膳,夏白才觉得松了口气。
夜色阑珊,淅淅沥沥下起了秋雨。
掌上红纱灯,温暖的光晕像是溢出来似得,照得屋子里舒适明亮起来。
夏白觉得,北寒暖和的日子实在太过短暂,好比夏季还未尝到一丝炎热,便已入了凉秋。
“这里太冷清了,我已命人重新修缮疏萝宫,过不了些日子你就搬那儿去住。疏萝宫离长生殿近,往后也方便些。”
内室里香榻上,他斜倚软枕,修长指尖绕弄着怀中女子柔软光洁的青丝,俊朗的轮廓在红烛照拂下,有着说不出的好看柔和。
夏白微微一笑,抿了抿嘴回头撒娇道:“那,奴婢谢君上隆恩。”
“坏丫头,关嬷嬷没有教你规矩吗?”看她这般调皮,他倒想着捉弄她来,“果然是越老越不中用了,回头把她赶出宫去算了。”
夏白闻言,忙起身攥紧男人的一只手掌,焦急道:“嬷嬷教了教了,是……是臣……臣妾不好,一时不习惯改不了口,以后不会了。君上不要怪嬷嬷好不好?”
看着她急得眼圈都红了,他突然责怪自己不该开这样的玩笑,心疼地将她重新抱入怀中,喃喃说道:“小傻子,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本王说过,无论你言行怎样出格本王都允许,你忘了吗?”说罢,捧住她发凉的小手暖了暖。
“你坏你坏,不理你了!”夏白说罢,起身佯怒着欲离去。
男人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算起去浮城外看冰雕那晚,今夜算是第二次,见他如此开怀。夏白心疼面前这个似乎刀枪不入的男人,他的内心该是怎样的坚硬,只在她这里才能稍稍融化掉吗?
珠帘外,老太监小心翼翼说道:“启禀君上,凤栖宫有要事来报。”
炎无诀闻言,适才疏朗的眉目瞬时又冷了下来,淡淡道:“说。”
“君后娘娘身边的侍女来报,说是娘娘从毓秀宫回宫的路上,不小心从辇上摔了下来,情况严重,还请君上过去探望。”
珠帘外,尖细的嗓音安静了下来。
珠帘内,男人的眉却深锁。
“本王不会治病,尚总管,你多派几个御医过去瞧瞧便是。”炎无诀淡淡说道。
来报信的是慕鸢姐姐罢,君后娘娘摔伤若是责怪起来,姐姐定然难逃罪责的。况且,娘娘乃一国之母,今夜无论如何,他该去看看才是。
“君上还是去吧。”
“那你……”
“臣妾没关系的。”
男人若有所思片刻,轻轻捧起女子娇俏的小脸,在她光洁的额上轻轻一吻,而后柔声道:“那你早点休息,改日再来看你。”
“嗯。”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的心,空落落的疼。
这便是做王的女人,要付出的代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