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死人
芸衣走后,顾夏白愣在浮香苑内,回想适才那宫女所言,她依旧惊魂未定。
看那芸衣态度诚恳,不像作假。但她还是觉得此事有蹊跷,不会这么简单,简单到君上都没调查出来,答案却自己跑过来了。
巧巧见顾夏白一整天都魂不守舍,便再三追问缘由,只是顾夏白却未对她说出实情。
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险,毕竟牵涉到的梁家可是太后亲戚,如不思索周全,断然不能轻易揭发。
次日,天色大亮,院里蔷薇开得甚好。
许是昨夜思虑过甚,日上三竿时,顾夏白还裹在香褥中酣睡。
小丫头进了苑门,一脸惊慌,急急忙忙朝着顾夏白的住所赶来。
推门而入,撩起珠帘,径直朝绣床而去。
“姐姐,不好了,不好了!”
巧巧焦急不已,朝着床上人儿急切唤道。
如此一惊一乍,香褥里露出的半张俏脸,却并未动容,只翻了翻身又睡过去。
“姐姐,你快点醒醒吧,外面可都要翻天了!”
想想适才她在内务所所见,便让她不由地作呕反胃,瞧见床上人儿似乎未有半点动静,巧巧撇了撇嘴,伏在床边阴阴说道:“姐姐,宫里死人了。”
如此一说果然管用!
顾夏白本还在睡梦中,听闻‘死人’二字,魂魄瞬时聚拢起来,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惊讶道:“哪里死人了?哪里死人了?”
只要听到这个令她惶恐至极的‘死’字,她便会即刻想起大火中丧生的顾氏,还有那逃难中被她刺中的淫徒。
这些情景都让她不由地全身绷紧。
“姐姐,别害怕,不关我们的事。”
巧巧见她如此紧张,不忍地安慰道。
“怎么回事?”夏白定了定神,转头问道。
“我刚才去内务所领这个月的月钱,恰巧碰到内务所的地上摆放着一具女尸。”回想起适才所见,巧巧不禁打了个寒颤,接着说道,“死了的是个宫女,听说是今早在玉清池里被人发现的,那模样好瘆人!”
夏白闻言,白皙的俏脸亦是浮出一丝惧意,喃喃说道:“真是可怜。”似乎联想起了什么,忙不安地问道,“巧巧,那你打听清楚了没,知道是哪个宫里的宫女吗?”
“毓秀宫的,好像是叫芸衣。”
巧巧想也没想便回道。
夏白闻言突然脸色煞白,瞳孔里盈满无尽恐惧,抓着巧巧的手亦颤抖不已。
巧巧见状,惊吓不小,只以为是吓着夏白了,忙问道:“姐姐,你怎么了?巧巧胆小,你可别吓巧巧啊!”
顾夏白也不回她的话,只怔坐在床上,想起昨日下午芸衣来找她时,还是好端端的一个人,才不过几个时辰,便听闻她已离开人世。
片刻后,她似乎做了一个决定,掀开香褥毅然说道:“巧巧,我要去找君上!”
巧巧不知她家小姐突然之间是怎么了,从昨日下午便如此怪异,无奈只得忙起身帮夏白穿衣打扮。
梳洗完毕,本欲即刻动身出门,却在此时,院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顾夏白预感不妙,忙朝屋外快步走去。
只见院里,齐刷刷站了好几个人,一副严肃骇人的模样,领头为首的是一个年纪稍长的太监。
领头太监一见出门的二人,左右迅速扫视一番后,即刻厉声吩咐道:“来人,给我把她们两个抓起来!”
随从宫人不等夏白二人辩驳,便即刻上前七手八脚将二人绑起来,架着往苑外赶去。
待苑里恢复宁静后,一个身影悄无声息潜入苑内。
神不知鬼不觉入了顾夏白的屋子,急匆匆翻找一番,待终于在那梳妆台抽屉里见到所寻之物时,那人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冷笑,而后迅速悄然离去。
“放开我们,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被反绑住双手的小丫头愤怒不已拼命挣扎,只是这几个宫人却并不与她多说一句, 气得巧巧愤愤不已。
“你们是聋子还是哑巴?无缘无故抓了我们,总得有个说法啊!”
巧巧嚷嚷着,却由于力量悬殊,根本动弹不了,只得任人摆布。再朝前头被抓的另一人望去,她似乎要冷静许多。
“姐姐,姐姐。”巧巧唤着夏白,满眼忧色。
倒是顾夏白,回头淡然一笑。不过此刻她心中已有所想,恐怕是奸人再次作恶,此行定与芸衣的命案脱不了关系。
思索间,众人已到目的地,夏白抬头望去,熟悉的三个金字‘凤栖宫’映入眼帘。
不知为何会被抓来凤栖宫,夏白颇为不解。
未等她多作思考,二人便被推搡着带到了殿内。
凤栖宫上座,子衿公主身披一袭大红华服,华服之上金色牡丹熠熠生辉,乌青发髻佩戴朝阳凤冠,一眼望去,尊贵无比。
白皙面盘上依旧梨涡如花,只是眉目间似乎少了些平日的柔和。
不愧是未来的君后,这气势怕是再没有女子可比。
顾夏白被反绑着跪在地上,抬眼望去,座上之人依旧惊艳,只是不知为何,夏白却回想起了那日在凤栖宫里子衿公主和颜悦色,似乎和今日有些不大一样。
“好你个贱婢,真看不出你心肠如此歹毒,竟敢在宫里行凶杀人,今日你就去给芸衣偿命吧!”
顾夏白闻声望去,只见华殿内的金丝楠木椅上,亦坐着两个身份尊贵的女子。
一个是一袭湖蓝盘金银雀织锦,艳若桃李;一个是淡绿缕金百蝶花绫,端庄秀丽。此二人正是西照郡主赫尔安宁与北寒护国公千金梁莺莺。
而对她出言不逊的,正是目中无人的安宁郡主。
顾夏白冷冷地盯着说话之人,桃唇微微扬起,似是不屑。
见她如此淡然,赫尔安宁倒是有几分吃惊,本欲再开口,却被身侧另一女子轻轻拉住。再看那拉住她的梁莺莺,眼神微微闪烁,似有心事。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给夏白姑娘松绑。”
子衿公主淡淡望着适才一出,待赫尔安宁停嘴后,才厉声朝那几名宫人说道。
宫人闻言,忙向前将地上跪着的二人解绑。
“你们起来说话吧。”
公主莞尔一笑,朝座下两抹鹅黄说道。
巧巧闻言,心头一喜,本欲起身,却见夏白依旧跪在原地,稳如磐石。她小丫头不知所为,只得又跟着继续跪下。
“多谢公主,奴婢还是跪着回话好些。只是奴婢不明白,今日公主将奴婢们传来,所为何事?”
顾夏白跪在原地,朝子衿公主问道,神色却是不卑不亢。
子衿公主闻言,随即收敛笑意,神色凝重道:“毓秀宫的宫女芸衣,昨夜在玉清池里落水而亡,此事你可知道?”
顾夏白轻轻点了点头,回答道:“此事奴婢也是刚刚得知。”
公主闻言面露惜色,婉婉道来:“承蒙太后厚爱,将后宫管理之事提前交付于本宫,此事本宫便不能袖手旁观。”说罢一脸无奈,望着夏白疑惑问道,“本宫听人说,芸衣生前最后的去处是你所在的浮香苑,可是真的?”
夏白不假思索,亦是轻轻点了点头,平静道:“公主所言正是。不过公主,您可是怀疑芸衣的死同奴婢有关?”
子衿公主未置可否,神色却严肃凝重起来:“本宫也不信此事与你有关,失足落水亦有可能。只是有人亲眼所见,芸衣昨日下午只去找过你,晚上便掉入玉清池,难免让人生疑。既然芸衣生前最后去找的人是你,你就当众说说她找你所为何事?”
众人闻言,纷纷望向跪地之人,有看好戏的,亦有担忧不已的。
“能有什么好事?芸衣这死丫头平日里就不听话,居然背着我勾搭到高枝去了。实在是该死!”赫尔安宁边说边恨恨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此时,无人注意到,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梁莺莺,面色开始微微泛白,轻轻拉了拉坐在一旁的郡主,朝之迅速递了个眼色。
赫尔安宁似乎亦是意识到了什么,便闭口不再说话。
“芸衣姑娘来浮香苑,不过是与奴婢说说闺中话,并没有其他不可告人的。”顾夏白思索片刻,淡淡说道。
“哦,是吗?那你身边的姑娘,可认识芸衣?”公主闻言朝巧巧望去。
巧巧自是不敢直视座上公主的眉目,只得转头朝夏白望了望,不知如何作答,见夏白并未理会她,便如实说道:“奴奴婢不认得她。”
又盘问了些其他,亦问不出个端倪。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先委屈你了,夏白姑娘。”子衿公主一脸正气与无奈,朝门外厉声吩咐道,“来人,将顾夏白押入地牢,听候发落!”
闻言,众人自是神色各异。
唯有顾夏白,面色平静,被两宫人押着出了凤栖宫。
已经是她第二次来天水牢了,只不过这次似乎并没有上次走运,没有碰上那有受虐倾向的百里流绯百里公子。
牢房里四面皆是冰冷石墙,仅有牢门底部留有一个送饭的小口。
顾夏白环视一眼四周,黑黢黢的小空间里,除了头顶高处一抹无法触及的光亮,再不见其它。
就连让人疲累时可以卧躺的干草,亦不见半根,四处透露着绝望的气息。
想起灵儿也关在地牢,顾夏白面露一丝喜色,随即蹲下身去,朝着牢门缺口处大声呼喊几声‘灵儿’,却不见有任何回应。
这哪里是普通的牢房,分明是死囚室!
喊也喊累了,夏白借着微光小心退回墙角,缓缓坐了下来。
究竟芸衣怎么会突然死的?难道仅仅是失足?这太过牵强了。昨日下午她刚见过自己,到了夜里就失足掉入御池,一切都太过巧合。
莫非芸衣的死也跟梁莺莺有关?想到此处,顾夏白懊悔不已。
早知如此,她就该昨日连夜去找君上,不管信笺是不是真的,总好过现在这么被动。也不知道君上查得怎么样了。
顾夏白蜷缩在墙角,一脸忧虑。
果然不告诉巧巧这些,便是救了她的性命。
突然,牢门外响起了开锁的声音,有光亮靠近。
男人处理完政事,料想她这几日定会为了巫女的事茶饭不思,便想着去浮香苑看看她。正欲出门之际,恰逢高安来报,将今日凤栖宫发生之事一一道来。
男人闻言,原本淡然的神色即刻露出一股杀气,如冰黑眸里似有一团火焰燃起,久久不灭。
高安紧随其后,知他已如愤怒雄狮,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任谁再胆大亦不要在此刻招惹他。
凤栖宫外,一众侍从见着来人,忙纷纷跪地请安。
男人面带杀气,疾步而行,昂首径直朝内阁走去。两袖拂动之间,生出阵阵冷风,所到之处,恰如暗夜降临。
“奴婢给君上请安。”
待命帘下的慕鸢见状,面露惊喜之色,忙行大礼道。
突如其来的男人,惊得凤栖宫主从皆惶恐不已。
正怀抱着雪狐,拿着一本《女训》翻阅的子衿公主见状,又惊又喜,赶忙放下手中灵宠,欠身温婉道:“柔儿见过君上。”
朗眉舒目间,无法掩饰住她的欣喜。
炎无诀精干身躯笔挺立于公主跟前,浑身散发寒气,阴冷命令道:“其他人都出去!”
众侍女见状,不敢怠慢丝毫,纷纷起身俯首疾步退出。
连那小雪狐,似乎亦是感受到了杀气,踩着小步伐迅速藏在了屋内一角。
待只剩二人时,男人又朝面前人儿逼近了些。
从未与他如此靠近,子衿公主自是娇羞不已,可待她对上男人冰冷刺骨的黑眸时,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面色却依旧温和道:“君上,您”
未等女子开口说完,炎无诀俯视着面前被他逼着坐下的人儿,冷冷说道:“公主,本王提醒你,她是我的女人!”
“柔儿柔儿只是秉公办理,并未怠慢夏白姑娘。”
子衿公主收好适才惊慌的神色,淡淡回道。
“还请君上不要偏私才是,既然太后让柔儿提前执掌后宫,柔儿必然会秉公查明真相,绝不冤枉夏白姑娘。”
“是吗?”炎无诀冷笑一声,转身盯着藏在帘布下楚楚可怜的小雪狐,淡淡说道,“那本王就等公主的好消息!”
说罢,男人龙纹黑袍宽袖一拂,携风大步离去。
望着那被风掠过还未平静下来的金色珠帘,子衿公主明朗的美目中,闪过一丝阴骘,平日里和悦的神色,开始逐渐变得陌生起来。
“公主,您还好吧?”慕鸢见男人拂袖离去,随即入内小心翼翼问道。
子衿公主闻言,笑颜舒展,淡淡道:“本宫没事,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想休息一会儿。”
“是。”侍女轻轻挑起媚眼,嘴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是日夜里,疾风狂作,未有半丝雨水。
落红纷纷,随风而去,飞入半空盘旋,而后无力坠下,化为泥尘。
男人本在长生殿里烦躁不安,恰逢此时带刀侍卫来禀,将毒蛇事件所查事实全部道来。
男人闻言,黑眸杀气再现,十指紧握成铁拳,让人不敢直视。
“高安,你先跟我出去一趟。”炎无诀稍稍收敛情绪,冷冷说道。
“属下遵命!”
天水牢中,男人大步朝死囚室走去,不知缘由的狱卒见状,提着灯火颤颤惊惊碎步跑在前头。
一到囚室前,狱卒掏出腰间铁钥,颤巍巍急急打开了牢门。
男人心急,一把夺过狱卒手中的灯火,径直朝里走去,却不见有半丝人气。男人左右扫视,借着昏暗光亮,走近了才发现,面前一幕让他痛彻心扉。
此刻,单薄女子蜷缩抱怀躺在囚室一角,杏目紧闭,全身瑟瑟发抖。
炎无诀随即扔掉手中灯火,扶起地上人儿,焦急唤道:“醒醒,夏白,醒醒。”
只是,无奈他如何呼唤,女子却没有半丝回应,面色煞白犹如鬼魅,让人见之不由生惧。此刻她浑身酥软无力,倒在男人怀里,脆弱不堪。
炎无诀并未迟疑,迅速抱起地上女子,大步朝囚室外奔去,边走边厉声道:“快召百里流绯入宫!”
高安知事态严重不敢怠慢,出了地牢便大步流星朝宫外百草堂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