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毒计
自出了毒蛇事件后,整个王宫人心惶惶,流言四起,纷纷猜测巫女卓灵儿的动机。
有人说卓灵儿是西照细作,特地派来祸害北寒王室的;亦有人说她是因为贪恋洛王美色,故而施法作怪;更有甚者,说她是在练什么奇门秘术,才引来的毒物。
总之不论是哪个版本,无一例外的,人人皆谈蛇色变。
北寒王虽已命人从民间寻来不少捕蛇高手,已将宫中毒蛇抓捕殆尽。可是,只要想想那吐着红信浑身毒液的软体动物,不禁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三日已过,宫人们仍旧惊魂未定,纷纷依照上头指示将驱蛇灵药撒至王宫各个角落,也算是大忙了一场。
同样因此事忙得不可开交的亦有一人。
“简直是惨绝人寰啊,累死小爷我了。”
一个柔中带媚的男声,幽幽怨怨从长生殿门外朝里飘来。
殿内,端坐着两名绝世男子,一个玄衣冷傲,一个雪衣风雅。
二人正摆弄着手中之棋,不过神色同是略显凝重。听闻由远而来的抱怨声,不觉同时朝之望去。
“流绯,怎么样,御医所里的伤者没什么大碍了吧?”
炎风鸾望向来人,不觉停下手中要落子的动作,朝之关切问道。
“哟,你们还有闲情下棋啊,不知道人家在那御医所都快累散架了。”
百里流绯款步走近,也不顾另外二位的反应,兀自端起一杯茶水就往嘴里送。
茶水下肚后,他才幽幽说道:“放心吧,这世上还没有小爷我解不了的毒。”
说罢,粉色长衫下摆轻轻一撩,便往风雅男子坐处一倒,半个身子都靠在了炎风鸾的后背上。
炎风鸾瞥了他一眼,无奈地望向棋盘对面冷若冰霜的男人,忧心道:“王兄,查得怎么样了,可有进展?”
炎无诀闻言眉心微动,轻轻摇了摇头,若有所思。
“本王已派高安加紧调查此事,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一子落下,炎无诀缓缓抬眼望向面前之人,问道:“卓灵儿在天水牢,你不去看看?”
炎风鸾眉心微动,随即轻松道:“看她做什么?她那是自找的,谁要她整天没事抱条蛇当宠物,让她吃吃苦头也好!”言语虽有斥责,可掐着一枚白子的修长指端,却不由地发凉。
“鸾,你真不去看看那黑丫头?你不怕她在天水牢里哭成泪人啊?”妖孽男子靠在某人背上,轻轻弯起薄唇一角,只是闻着桃花袖口沾染上的药材味时,柳眉微蹙道,“诀,下次再有这样的好事可别找我了啊,我最讨厌御医所里那股难闻的味道。”
炎无诀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倒是炎风鸾,不以为然:“谁让你百里家世代医术高超,王兄才让你来宫里替那些被蛇咬伤的人治病,这是你的福气也是你的命,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啊。”说罢,调侃一笑。
百里流绯闻言,嗔怪道:“好你个炎风鸾,你不心疼心疼我就算了,还来气我,不理你了啊。”
说罢,百里流绯故作恼怒状。
正在此时,一张女子清秀俏丽的容颜出现在了三个男人面前。
原来顾夏白这几日始终放心不下卓灵儿,便偷偷去牢中看过她两次。
只是卓灵儿人虽无恙,却万般思念洛王,苦苦拜托夏白转话给她的大哥哥,让他得空去天水牢看看她。
顾夏白几次去了长乐殿都未见着洛王,想必他这几日也正为此事烦心奔走。好不容易得知他今日的行踪,她便急急忙忙朝长生殿赶了过来。
“奴婢给君上请安,给王爷请安。”
踩着轻盈的步子,踏过漆黑如墨的流光地面,顾夏白款款来到三人跟前,欠了欠身道。
“喂喂喂,顾夏白,你太偏心了啊,怎么见到小爷我就不行礼问安呢?”
百里流绯坐直身子,撇撇嘴不满道。
顾夏白无奈,是她的错,于是莞尔一笑 :“是是是,奴婢见过百里公子。”说罢,朝那艳若桃李的男子嫣然一笑。
“你怎么来了?”男人放下手中一枚黑棋,朝她温柔道,眼神里是那旁人未曾见过的柔情。
顾夏白微微抬头,望着炎无诀羞赧一笑,被他如此一问,倒也忘了来的正事。
想来在场的另外二人,便是再不长眼,也能感受到气氛有些不一般。
百里流绯自是坐不住,连连惊呼道:“你们,你们好啊,你们居然”
虽未说出个所以然,众人亦都心领神会。
他才不管,兀自跑到顾夏白跟前,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满脸写着‘不愿意’三个大字,好似一副亲爹舍不得闺女出嫁的态势。
炎无诀知他随意惯了,亦不恼怒,只望着面前情景甚觉好笑。
“快说,你们两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快说快说。”
百里流绯一脸好奇,踱步在顾夏白的四周,八卦个不停。
此刻她双颊绯红,杏目流连,羞得无地自容,只得朝身边环绕不停的男子轻轻打闹过去。
有人的心,却在此刻恍如跌落万丈深渊。
面前女子娇俏面容上那无法掩藏的幸福,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他恨不得即刻离开此地,免受这锥心之痛。
正在此时,顾夏白的声音响起:“王爷,你去牢里看看灵儿吧。”见炎风鸾似乎并未动容,她便接着说道,“灵儿很是想念”
她的话未说完,一向温文尔雅的男子突然起身,道了句:“我知道了,那王兄我先走了,改日再与你切磋。”
炎风鸾说完,朝君上行了个退礼,便匆匆离开了长生殿。
大家都只当他是太过在意卓灵儿,无人知晓他此刻的心事。
想着适才长生殿里的一幕,无论他如何想要忘却,始终挥之不去。
为何她的眼中,从来都只有王兄,哪怕多看过他一眼,亦是清澈如水不带一丝别的情愫。
炎风鸾掏出别在腰间的那柄青梅画扇,轻轻一展,她绣上的那枝雪色便清晰落入眼帘。
是怎样的心痛,才让这张原本温暖如春谦和如玉的俊脸渐渐失去光彩,柔情凤目中生出挥洒不去的黯然,亦有一丝不甘。
正出神之际,男子左肩被人顺势一带,他即刻回过神来。
炎风鸾抬眼望向撞他之人,原来是一个宫里行走的侍卫。
只见那侍卫冒犯主子,深弯下腰恭敬赔罪道:“属下不是有意冒犯,还请王爷恕罪!”
炎风鸾略微吃惊,这人心理素质颇好,顶撞了堂堂一国的王爷,竟如此淡定。
本想让他抬头,瞧个一二,想起刚才的事也没什么其他的兴致,便挥了挥手作罢,径自离去。
侍卫知趣,拱手作揖,待炎风鸾走远后,他才微微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稍显苍白的脸。
天水牢中,少女倚倒在干草堆上,手捧小白蛇自言自语道:“小白啊小白,你说大哥哥怎么到现在还不来看我呢?”
那白蛇自是不会作答,只乖巧地躺在她手心里,顶着两颗圆圆绿眼珠子,也不知听不听得懂她说话。
少女嘟起小嘴,明亮的大眼似乎无限失落,整个人唉声叹气道:“哎,肯定是那什么郡主什么小姐的,趁灵儿我不在缠着大哥哥了,不然大哥哥才不会这么无情呢,你说是吧小白?”
说罢,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摸了摸小蛇的头。
正在她失魂落魄之时,只听见安静地牢中,幽幽传来狱卒的声音,好像是说什么‘王爷吉祥’之类的。
少女辨仔细了,灰暗脸色即刻明亮起来,铜铃大眼闪烁着喜悦,将小蛇收进怀里,兴奋地起身朝牢门处跑去。
“大哥哥,大哥哥,是不是你来看灵儿了,大哥哥——”
卓灵儿兴奋不已,小手紧抓着牢房铁栏,双足欢快地在原地不停跳跃。
待那朝思暮念的男子终于出现在少女眼前时,少女的心似乎都快要融化掉,激动说道:“大哥哥,我就知道你会来看灵儿的,灵儿好想你啊!”
她总是如此,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丝毫不会觉得羞涩难堪。
炎风鸾缓缓走近,紧随其后的狱卒便识趣地将牢门打开,放他入内。
他刚一踏入牢内,少女便不顾一切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他的腰,在他怀中稀里哗啦大哭起来。
炎风鸾眉心微皱,一脸无奈,空着的一只手停在半空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朝少女后背拍了拍。
即便是此刻,他依旧在幻想,若是她能如卓灵儿半分,哪怕只有一次这样依赖自己,他便足以。
“好了,别哭了,看本王给你带什么来了?”
炎风鸾轻轻扶起少女的肩,将手中食盒作势提了提。
少女见状,长睫上还挂着泪珠,便咧开小嘴嘻嘻地笑了起来,接过食盒,见都是她爱吃的糕点,乐得小脸都开了花。
“大哥哥,还是你对灵儿最好。”
少女说罢,捏起一块桂花糕便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吃,牢里少你饭了不成?”炎风鸾似是一脸嫌弃,“你在这里还好吧?”
“嗯,挺好的。”卓灵儿抬起小脑袋,塞得鼓鼓的小嘴话都说不全,大眼笑弯成一线,只是这情绪片刻又低落下来,头摇成了拨浪鼓,一脸委屈道,“不好,一点都不好,见不着大哥哥你,灵儿比死还难受。”
哇的一声,又掉开了金豆豆。哭的炎风鸾一阵头疼。
嘴里食物还未入喉,这姑娘又暗自神伤起来,她时哭时笑的胖脸,直看得炎风鸾无语,只得赶紧转移话题道:“糕点好吃吗?”
果然,这一招还是管用,少女随即便又开朗笑道:“好吃好吃,嘿嘿。”再塞一块进嘴,接着说道,“灵儿最爱吃长乐殿里的桂花糕,还有夏白姐姐做的芙蓉糕。”
“芙蓉糕?”炎风鸾疑惑道,似乎只要听到她的名字,他便一个字一个话题都不想错过。
“是啊,上次去浮香苑玩,刚巧碰着夏白姐姐给君上做芙蓉糕呢,好好吃哦。”卓灵儿无邪说道。
男子闻言,怔怔地失神,脑海里瞬时浮现出各种让他痛不欲生的画面。
“大哥哥你怎么了,大哥哥?”
连着唤了两声,炎风鸾才回过神来,淡淡道:“没什么,你吃你的。”
少女不解地歪了歪小脑袋,随即又开心不已,缠着这多日未见的男子东说西话起来。
想来人间男女之事大多如此。
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
已经过去了好几日,君上那边却还是迟迟没有查出真相,不免让人忧心。
顾夏白待在浮香苑里,眉黛深锁。
幸得洛王去牢中探望过灵儿,不然以灵儿的性子,只怕在那阴暗之地一刻也待不下去。
她不知苑门外,正有一个陌生面孔探头探脑左顾右盼,蹑手蹑脚朝着浮香苑门而去。
顾夏白刚巧坐在院里发呆,突见有生人来访,还是这般小心翼翼之势,自是吃惊不小。
刚想开口发问,不料那宫女一进苑门便伸手做噤声状,回头朝门外左右张望一番后,轻轻将门掩起。
“你是哪个宫里的,想要做什么?”
想起苑中眼下只有她一人在,顾夏白随即起身,警惕问道。
“嘘——”那陌生宫女匆忙走近,一到顾夏白跟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口里还喃喃道:“夏白姑娘,求求你救救芸衣,救救芸衣。”
夏白本是警惕,见她突然如此,吓得更是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观察她没有恶意之后,才稍稍稳定了些情绪,走近些说道:“你先起来,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别吓人。”
听闻她有接纳之意,那叫芸衣的宫女才缓缓起身,擦掉泪珠徐徐道来:“姑娘你别怕,我是毓秀宫里的宫女,我叫芸衣。”
“毓秀宫?”那不是安宁郡主住的地方吗?来找她做什么,顾夏白疑惑,“我与毓秀宫素来无交往,你今日找我做什么?”
只见那芸衣闻言,从怀中小心掏出一张信笺,递向夏白。
夏白抬眼疑惑地望着她,恐怕有诈,见她目光诚恳,便伸手接过。
待看完纸上所写后,顾夏白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梁小姐,您要的百条毒物已备好,请明日未时于西宫门外取。城西张麻子。’这便是信上所写的全部。
顾夏白心已了然八分,拿着信笺的手忍不住颤抖。
直直盯着芸衣好一会儿,思及此事事关重大,回过神忙问道:“芸衣是吧,你还知道些什么?”
芸衣闻言,将所知一五一十讲来。
说顾夏白手中拿着的,正是梁莺莺与毒蛇卖家来往的密信,此事全是梁小姐所为,目的就是要害死卓灵儿。
“可是灵儿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做的这么绝?”顾夏白不解。
“卓灵儿喜欢王爷,这事宫里很多人都知道。可是梁小姐中意王爷,这也是事实。那一日梁小姐去长乐殿找王爷,被卓灵儿的白蛇吓到,因此怀恨在心,于是她便想要除掉卓灵儿。”芸衣顿了顿,望着夏白真诚说道。
听芸衣讲到这里,顾夏白轻轻摇了摇头,清秀面庞浮起一丝冷笑,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抓着信笺的纤长五指,忍不住紧紧握成了拳。
她从没想过人心竟可以毒到这种地步,而这种毒,仅仅起因于一个男子。
片刻后,顾夏白盯着面前的女子,半信半疑道:“你又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芸衣闻言,适才平静的眸子立刻充斥一股杀气,咬牙切齿道:“因为我恨梁莺莺,我恨不得她去死!”
芸衣徐徐说罢,撸起衣袖,将那醒目的新伤旧伤一一露出。那白皙娇嫩的藕臂上,道道丑陋疤痕,在金色阳光映照下,很是刺眼。
她说这些,都是梁莺莺赏赐给她的。作为太后钦点的洛王妃,梁莺莺又仗着自己的父家的权势,她在宫里看谁同洛王多说两句话,她就恨不能打死她们这些奴婢。
夏白怔在原地,望着面前这个年岁与她相差无几的陌生女子,心揪得紧紧,语气却颇为平淡道:“那你为何不直接去找洛王?洛王英明,自会给你做主。”
“芸衣没这个胆子,况且人微言轻,王爷也不一定会相信奴婢的话。万一这次扳不倒梁莺莺,奴婢可就要大祸临头了。”
芸衣说罢,靠近夏白,拉起她的手,说道:“宫里人都知道,夏白姑娘你是君上的女人,虽然现在没有名分,可那是迟早的事情,只有你才能在君上面前说出事情的真相啊,给她应有的惩罚。”
此刻顾夏白只觉得脊背发凉,周遭一切犹如根根芒刺,只要她稍不留神,便会被刺得体无完肤。
“我知道了,这事我会看着办的。你先回去,自己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了。”
“嗯,那我先走了。谢谢!”
芸衣感激涕零地告别,随即轻轻拉开苑门,左右张望两回,见无人后才小心翼翼离去。
望向那半掩的木门,再低头看着手里的信笺,顾夏白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似乎快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