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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金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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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淅淅沥沥的雨后,玉清池旁数株红海棠,娇蕊挂珠,我见犹怜。

    人人只道梨花带雨为最妙,亦不知雨后海棠恰如佳人胭脂泪。

    凤栖宫里,布置一新,分明一派喜庆的景象。

    子衿公主百无聊赖,怀抱一只小雪狐,坐在阁中兀自发呆。

    自那日她命慕鸢前去长生殿传话,君上却三言两语打发了她的侍女,至今与他未能再见上一面,不免让她苦恼。

    “公主,您该喝养颜汤了。”

    说话间,一个鹅黄曼妙人儿徐徐走来,将一只白玉小碗轻轻置于一方楠木八角桌上。

    公主望了一眼碗中的乳色汤汁,似是有些无奈,将怀中雪狐递至身侧侍女。

    自懂事以来,她便日日服用养颜汤,以保肤色白嫩如初,只是今日实在没有心思,于是淡淡说道:“慕鸢,本宫没有胃口,养颜汤你替本宫喝了吧。”

    慕鸢闻言,自是猜测到公主心思,便朝其余侍女使了个眼色,支开众人。

    “公主,请恕奴婢斗胆,您是因为君上才”

    慕鸢立在公主身侧,微微抬了抬媚眼,见似乎猜中主子所想,于是接着说道:“公主不必忧心,君上定是政务繁忙,并非有意冷落公主,还请公主放宽心才是。”

    被慕鸢说中心事,公主即刻神色明亮起来,忙欣喜问道:“是吗?你也觉得君上是因为太忙所以没来本宫这里的,对吗?”

    子衿公主柳眉杏眸间又燃起了期待。

    慕鸢见她如此,忙安慰道:“嗯,奴婢不敢诓公主。”思及那长生殿前可随意出入的丫头时,欲言又止道,“不过有几句话,奴婢憋在心里许久了,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主见她如此,随即温柔笑道:“无妨,你只管讲来便是。”

    于是,慕鸢便将那日在长生殿前所见一一道来。

    子衿公主闻言,稍显吃惊,片刻后淡然道:“其实此事本宫早有察觉,只是未曾挑明罢了。”

    “公主明鉴,那”听她如此说来,慕鸢倒是吃惊不小,莫非她真有如此胸怀,竟不介意别的女人靠近君上?

    “公主,那您为何不与那顾夏白说明白,让她离君上远些才是。”

    公主淡然一笑,梨涡浅现:“本宫知道你是为本宫好,可是慕鸢你要明白,君上他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是北寒的天,亦是本宫的天。”

    说到此处,女子疏朗眉目间云淡风轻,幽幽道:“将来他的女人远不止顾夏白一个,本宫又能阻止多少呢,与其如此,不如好他所好,让他欢喜。慕鸢,你可明白本宫的心意?”

    慕鸢诧然地望着面前这个端庄高贵的女子,须臾间,竟生出一丝悲悯来:“公主所言极是,奴婢受教了。”

    子衿公主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吩咐道:“你去将夏白姑娘请来,记住,别怠慢了人家。”

    “是,奴婢这就去。”

    待慕鸢离去后,公主柳眉微微双蹙,明亮美眸渐趋黯淡。

    浮香苑离凤栖宫不算太远,未到一炷香的工夫,顾夏白便随着慕鸢来了凤栖宫。

    一见公主,夏白便规矩地行了礼。

    公主自是想要与之亲近一番,忙和气地命侍婢将来人搀起赐座。

    从前虽与她打过两次照面,均未有仔细端详,今日人就在眼前,再细细看来,果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特别是她一身如雪娇肤,竟比日日服用养颜汤的自己都不知强上多少,也难怪君上对她

    察觉有些失态,子衿公主回过神亲切问道:“顾姑娘,你想喝点什么?本宫这儿有上好的雪叶茶,初牛乳,晨露汁,你喜欢喝哪种?”

    说真的,她现在的立场有些尴尬,面对的不是旁人,而是炎无诀要明媒正娶的妻。

    顾夏白低头恭敬道:“奴婢不渴,多谢公主美意。”

    公主见之,便微笑着轻声吩咐慕鸢几句,慕鸢随即领了阁中侍女退下。

    眼见这凤栖宫,里里外外装扮一新,喜庆用具四处皆是,就连她面前的茶几上,亦是铺着一方金丝牡丹大红锦缎。

    果然,大婚的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了吧。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此时顾夏白胸中不免生出一丝失落。

    “顾姑娘,请慢用。”

    没多一会儿,慕鸢便手托银盘,奉上一盏香喷喷的牛乳,轻轻放置于她面前。

    再次见到公主身边这个姿色出众的侍女时,夏白似乎对之倍感亲切,见她待自己如此客气有礼,更是心生好感,她莞尔道:“谢谢。”

    “对了顾姑娘,本宫让慕鸢唤你来凤栖宫,你可猜到是何事?”

    公主望着面前清秀伶俐的女子,随和笑道。

    “回禀公主,公主今日唤奴婢来,想必是为了那日所说的屏风吧。”夏白不疾不徐婉婉道来。

    “你果然聪慧。没错,过些日子便是本宫同君上的大婚吉日,本宫想送君上一款屏风摆件为礼,不知你觉得如何?”

    公主凝望着她,双颊梨涡浅浅,满目和善。

    “公主蕙质兰心,想必君上一定会喜欢的。”

    顾夏白闻言,只得硬着头皮礼貌地回应道。

    给别的女人出谋划策,去讨好自己的心上人,真是可笑。

    “本宫也猜君上会喜欢,本想亲自绣来着,只是那日见过你的绣工后,实在自愧不如,想请你代劳替本宫绣一副,不知顾姑娘你有没有空?”

    子衿公主语气诚恳,和颜悦色,任谁见了都不忍拒绝。况且她这般屈尊降贵来与她商量,实在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多谢公主抬爱,不知公主可有想到花样?”

    “这个一时之间也未想好,要不你替本宫想一个,如何?”

    公主思前想后,似乎未有定夺,白净面盘微微露出些难色。

    “奴婢不敢。”

    夏白低了低头,望着面前未曾动过的牛乳,若有所思。

    “这有何敢不敢的,你我同为宫中姐妹,往后自是要亲近些才好,不必时时如此见外。”公主柔声说道,“总是称呼你姑娘实在是生分了些,要不本宫就叫你的名字吧。”

    “是,公主您喜欢就好。”

    “那,夏白,你说本宫到底该绣个什么送给君上好呢?”似是想到了什么,公主羞赧着道,连语气都分外娇柔了些,“君上那日便说,很期待收到本宫的大婚礼物呢”

    是吗?他很期待她的新婚妻子的礼物吗?那她呢?他对自己又期待些什么呢?

    只强忍着胸中不适,顾夏白抬头回禀道:“公主大婚,自是与君上伉俪情深。奴婢觉得,绣一对比翼鸟最为合适。”

    “比翼鸟?”

    “回禀公主,是的。比翼鸟,又名鹣鹣。此鸟仅一目一翼,雌雄须并翼才能飞行。自古以来世人常用此鸟比夫妻情深,恩爱双飞。奴婢觉得,绣此鸟赠于君上,甚为合适。”

    “不错,本宫当真没看错人,夏白你果然是个秀外慧中的,那就照你的意思绣吧。”

    公主似乎甚是欢喜,又朝身侧侍女吩咐道:“慕鸢,你去将本宫备好的丝料针线取来,再替本宫送夏白回浮香苑。”

    慕鸢恭敬应承,与顾夏白取了东西,便离开了凤栖宫。

    这段时日,雨水似乎格外多了些。

    一场雨后,总让人觉得分外寒凉。

    雨后王宫,如洗一新。

    灰白宫墙黛色瓦,幽幽深巷杳人声。

    两抹鹅黄并肩而行,一个纤细清秀,一个窈窕生姿。

    二人虽是着装素简,却均为倾城之色。

    如若细细看来,两名女子的眉目间,竟有三分相似之处。款步行于高墙内,远远望去,犹如落于凡尘中的两株绝世仙草。

    “谢谢你送我回来。”顾夏白手捧锦盒,朝着身侧女子莞尔道。

    慕鸢闻言,亦是嫣然一笑:“不必客气。我听说你也是从东月来的?”说罢,柳眉轻挑,秋波微瞥,细细观望身侧女子的神色。

    “嗯,正是。”夏白明眸皓齿,粲然笑道,“我与姐姐同为东月人,难怪会觉得如此亲切。”

    慕鸢闻言亦是会心,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我与姐姐缘分不浅,要不今后就以姐妹相称,如何?”夏白朝慕鸢真诚说道,杏目含光,盈满期待。

    “好啊,那往后我是姐姐,夏白你便是妹妹了。”慕鸢回头朝之说道。

    夏白自是欢喜不已,一脸明媚。

    二人行至浮香苑前,突闻几声惨叫续续断断传来,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宫墙一角,三个太监正对着地上蜷缩之人拳打脚踢。

    夏白自是愤怒不已。

    天子脚下,竟有如此暴行,简直岂有此理。她便不顾慕鸢反应,快步上前,走近些才看清挨打之人,竟是内务所的小太监喜子。

    “喂,你们在干什么?”夏白怒不可遏,粉面生威,盯着那三个贼眉鼠眼的施暴太监厉声道,“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简直无法无天了!”

    “姑姑娘,你你别别管我,快”

    地上被打的满脸血渍的喜子见着顾夏白,又惊又急,结结巴巴愣是道不全所想。

    “你个臭结巴,话都说不利索,还想顾着别人,爷爷我揍不死你!”

    三人之中,年纪稍长的太监闻言,鄙夷一笑,又狠狠朝喜子腿上踢去。

    那豁口小太监亦不还手,只是死死蜷缩成一团,似乎在守护着什么。

    夏白柳眉倒竖,一把将那三人推开,杏目圆睁道:“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如此嚣张跋扈,待我禀明管事的,叫你们几个好看!”

    作恶三人闻言,齐刷刷停下手中动作,纷纷朝这大胆宫女瞅来。

    “哟,你算哪根葱啊,竟敢在爷爷我面前逞能。”

    领头太监不阴不阳,扯着尖细嗓音就朝着顾夏白鄙夷道。

    其余二人见状,亦欲上前羞辱这管闲事的宫女,夏白亦是不惧,欲与之拼斗一番。

    “住手!”

    此时,一声娇怒传来,众人随之望去。

    领头太监见又是一美貌宫女,便轻薄戏谑道:“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敢来管本爷爷的事?是不是在这宫里太寂寞了,嗯?”

    说话间,三人会意贼笑,就欲伸手去摸那娇媚宫女的粉脸。

    ‘啪啪’两个响亮耳光声响起。

    三人欲要动粗,却硬是被面前女子那犀利的眼神吓得僵在了原地。

    “我是谁?你们去凤栖宫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慕鸢走近,媚眼生出一丝狠戾,放低声线,朝这三人冷冷道,“如果不想死的话,马上给我滚!”

    那三人中似乎有人认出了她是公主身边的红人,立刻吓得屁滚尿流,唯唯诺诺说了些好话后,夹着尾巴一溜烟消失在了深巷中。

    夏白感激地望了眼慕鸢,随即蹲下身去,望着被打的头破血流的小太监,心疼不已,关切道:“怎么样,喜子,你还撑得住吗?”

    “我我没没事,谢谢谢姑娘。”

    小太监说罢,朝着夏白和慕鸢灿烂一笑,两腮传来的痛感,却让他忍不住皱了皱乌眉。

    “这些人真是太过分了!喜子,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

    夏白恨恨地望了眼那三人离去的方向,余怒未消道。

    原来,喜子平日就没少挨这几人的欺负。今日在浮香苑前巷中遇着,那三人得知他身上有银两,便硬要逼他交出。

    喜子自是不肯,银子是崔公公派他送去给夏白的,他誓死也要守护好。

    就这样,他便死死揣着怀中银子,生生给那三人狠揍了一顿。

    “给给给你。”小太监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递向夏白,丑陋的豁嘴咧得老大,看得夏白忍不住红了眼眶。

    怎么说他也是内务所的太监,那些人如此肆无忌惮,恐怕只因他口齿迟钝,人又单纯罢了。

    想来在这宫里真是人善被人欺,可恶!

    夏白愤怒不已,接着问道:“喜子,你记住这三人的名字相貌了吧?走,我带你去内务所找崔公公,让他为你讨回个公道。”

    “别别去去了。”

    喜子一脸为难,忙劝住了夏白。只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习惯了。

    说话间,一个声色娇媚却又带着些男色的声音由远及近,携风飘来。

    “哟,笨丫头,几日不见你长本事了呀,还要替人主持公道了?”

    三人闻声望去,皆是满眼惊艳。

    只见那一袭雪色蝉翼罩紫罗衫男子,修长指尖轻捏一柄白羽沾花扇,狭长秋波含情脉脉,薄薄红唇微微扬起,自那雨后空巷翩翩而来,绝世妖孽一般。

    夏白见之,起身欣喜道:“百里,你怎么在这儿?”

    妖孽男子走近,朝地上污秽小子不屑一瞥,‘啧啧’两声,便又望着夏白说道:“小爷我来找鸾,好心过来看看你喽,不过你不在苑里,小爷我就出来了。怎么,几日不见想小爷我了?”

    百里流绯说罢,用那沾花羽扇朝夏白下颌轻轻一挑,动作甚是暧昧。

    “好了,别开玩笑了。”知晓他不羁的性格,夏白才不生气,只说道,“百里,你来的正好,帮我拿着这个,我扶喜子去我苑里清洗一下。”

    夏白说罢,欲将锦盒递向男子,不料男子却是冷笑一声,不满说道:“你也太小瞧小爷我了。有小爷我在,这等活儿还轮不到你个笨丫头来做。”

    百里流绯说罢,羽扇一收,轻挽衣袖,伸出白皙双臂,就要弯腰搀扶起地上受伤的人来。

    “可是,你”

    他不是最爱干净的吗?果然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怪人。

    搀着小太监,路过那妩媚宫女跟前时,百里流绯秋波微瞥,似笑非笑。

    慕鸢稍有些吃惊,这男子形貌举止皆为异类,不知对她有何想法。

    三人搀扶在前,慕鸢手捧锦盒,紧跟其后。望着前头一男一女,她如丝媚眼中闪过一抹邪意。

    浮香苑里,正在打扫的巧巧见状,忙扔下笤帚上前帮忙。

    几人打水的打水,上药的上药,总算是将这小太监的伤侍弄干净一番。

    慕鸢见此已无她事,便说还得赶回凤栖宫侍奉,于是向众人道别离去。

    喜子伤势还算较轻,四肢皆无大碍,亦不便在此宫女住所久留,夏白便让巧巧搀着送他回了内务所。

    待屋内只剩二人时。

    百里流绯一改平日不羁神色,望着夏白略微严肃起来,说道:“刚才人多,小爷我没好问。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女的是公主身边的侍女吧?”

    夏白闻言,吃惊道:“呀,百里,你好记性啊,那正是慕鸢姐姐。你们只在流觞阁见过一面,你就记住人家的名字啦?”夏白见他对慕鸢似乎颇为在意,于是打趣道,“说,你是不是看上慕鸢姐姐了?要不要我帮你嘿嘿嘿嘿”

    “去去去,小爷我才不稀罕她那款呢?”百里流绯满脸不屑,疑惑道,“不过话说回来,慕鸢姐姐?你什么时候同她那么熟了?”

    百里流绯直直地盯着夏白,神色严肃,倒是有人颇为不在意,调皮道:“刚认的姐姐,怎么,有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有,不过小爷我事先给你提个醒,最好离你的慕鸢姐姐远一点,笨丫头。”

    见她这般纯粹天真,男子忍不住眉心微蹙。

    “哎呀,好啦好啦,我知道百里你中意慕鸢姐姐。放心,我不会跟你抢的。”

    夏白狡黠一笑,过去挽住百里流绯手臂,靠在他臂上笑着打趣道。

    “你,你个臭丫头,随你啦,小爷我不管了。”

    男子回头望向紧依他侧的丫头时,如画美眸间,柔情更深。

    其实,自多了几次相处后,夏白便当他是好朋友,甚觉亲切有趣,与之无话不谈。

    “谢谢你,百里。”她语气真诚。

    “好啦好啦,肉麻死了。”轻轻推开靠在臂上的小脑袋,男子又不满道,“哎呀,都怪你当什么好人,害小爷我为了见鸾特地做的新衣也弄脏了,哎!”

    “啊,那怎么办,要不在我这里换上一身?”夏白望着他一脸焦急的样子,笑嘻嘻道,“我还有几身新衣未穿过,你要不要,要不要?”

    “算啦算啦,不跟你个臭丫头贫嘴了,小爷我去找我的鸾去。”

    男子说罢轻整衣襟,沾花羽扇一展,颀长身段婀娜多姿,朝着门外翩翩而去。

    留下夏白一人,站在苑中,望着他的‘倩影’嫣然一笑。

    想起适才他要她同慕鸢姐姐保持距离的话,夏白只当他是关心则乱,不免感到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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