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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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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长生殿回来后,顾夏白笑靥如花。

    巧巧跟在她身边已有好些年,自是能猜到一二,很是替她开心。

    这日夜里,二人静坐灯下,闲来无事,各自拿着一面白帕绣着花样儿。

    苑门外,突然响起几声急促暗沉的叩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巧巧,你去看看。”

    顾夏白抬眼望了望黑黢黢的院子,便使小丫头去应门。

    “不会是君上吧?白天见过姐姐后舍不得,这会子又来了?”

    巧巧嘿嘿笑着,忙放下绣品,起身打趣着顾夏白。

    “看把你能的,就知道贫嘴。”

    顾夏白嘴里嗔怪着,脸上却掩饰不住笑意。

    没多一会儿,便见巧巧领了个男子,从苑门口急匆匆朝屋内赶来。

    风轻轻地起,无声无息晃动着明明灭灭的烛火,淌下一行行红泪。

    从巧巧身后走出的男子,恍若隔世。

    再熟悉不过的容颜,再熟悉不过的眸子,是那个让她曾经魂牵梦萦了多少个夜晚的他啊!

    顾夏白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圆凳上,红唇微启,却终未道出半个字。

    只呆呆地凝着他许久许久。

    片刻间,她的美眸里蓄满了泪,手中仅绣了半边的帕面,砰然坠地。

    立在屋内的男子,在昏暗烛火的映照下,似乎更显瘦削了,只是那双黑眸里,此刻却盈满了欣喜和热烈。

    巧巧知久别重逢的二人之间,定有千言万语要倾诉,便识趣地退出屋子,将门轻轻阖上。

    屋内二人,如若定格,望着对方,全然忘却了周遭的一切。

    良久,还是他先开了口,走近着试探道:“你,过得还好吗?”

    说话间,凌霄将手中的佩刀轻轻放置桌上,双眸却未离开面前女子分毫。

    他的声音一如过去那般好听,轻柔和缓又带着一丝无法言明的凄楚。

    顾夏白起身,盯着佩刀的视线缓缓收回,当落在男子俊秀面庞上的那一刻时,依旧不可置信道:“真的是你吗,凌霄?”

    一时之间,所有委屈夹杂着思念,顷刻间化为迷蒙烟雨,从女子的如花美目中悄悄晕染开来。

    望着仅有几步之遥的她,凌霄眉宇深锁,深色瞳孔中生出一丝苦涩与心疼。

    他随即快步走近,将面前人儿轻拥入怀,喃喃道:“是我,你没有看错,真的是我。”

    天知道,本以为阴阳相隔的人儿,这会子却完好无损的在他怀里时,他有多激动,有多感激这个该死的上苍。

    这一次,他决不允许再失去她了!

    凌霄冷眸微沉,圈着女子的手臂不自觉地加紧了力度。

    她本以为,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此生与他再无相见可能。没曾想,命运却如此安排。

    头靠着的这个男人,曾经承载了她所有少女的梦想,却又因一场大火,无情消逝掉。今日再见故人,仿若一切如旧。娘亲,芙园,红缨,小六一切一切,完好无缺。

    “别哭了,好吗?”

    怀中微微颤抖的香肩,让他那颗坚韧的心也随着破碎一地,凌霄朝怀中人儿轻声坚定道:“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顾夏白闻言,微微一愣。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稍稍收拾起情绪,离开了他的怀抱。

    “来,坐下说吧。”

    凌霄伸出白皙修长的五指,轻轻捉住女子柔荑,不料柔荑却从他的指缝间悄然滑落。

    一个如此细微的动作,却让男子眉心微微一动,唇边轻启的千言万语,瞬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屋内有些太过平静,实在不该是久别重逢后的情景。

    望着他依旧俊秀白皙的面容,顾夏白有些不知所措。

    该说她与他分别后的种种委屈?还是该告诉他她已找到了良人?

    思前想后,终归还是轻轻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凌霄闻言,淡然一笑,望着女子道:“没什么,生意做不下去,一次偶然的机会进的宫。”

    “哦,原来是这样啊。”

    从前他去藏娇阁时,不是次次都出手大方吗?想来的确是生意难做,与她一般流落至此吧。

    望着他那似乎越发清瘦的面容,顾夏白禁不住问道:“那你过得还好吗?”

    过得好吗?这个问题他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从家族被灭之后,他如行尸走肉,一心只有复仇大业。于他而言,没有好或是不好。

    只是此刻,她那么认真虔诚地关心他,他突然就觉得,自己是过得好的。

    “嗯。”凌霄低低应道。

    “上次藏娇阁一别后,我还以为”他轻轻抬手,替她拢了拢鬓角的青丝,温柔的眸光中盈满自责,“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能及时出现,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他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唠叨了?顾夏白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从前只是她围在他的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如今二人倒像是颠倒过来了一般。细细看来,这个足足长她一个年轮的男人,不免有些兄长一般的亲切感。

    二人静静坐在房中,摇曳的烛火映在两张面庞上,似有千山万水。

    “不论如何,能再见总归是好的。”顾夏白释怀一笑。

    “嗯。”

    夜色渐沉,凌霄望了望窗外,眼神里闪过一丝怅然:“院里的花是你种的吗?很好看。”

    顾夏白亦是朝外望去,盯着那一片火红,并未作答,只是怔怔地出神。

    这一切在他眼中,只当是她在寂寞深宫中找寻快乐的寄托,临别之时,凌霄再次捧起她的纤手,意味深长道:“等着我,不用太久,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离开?”

    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到时她真的会随他离开吗?

    没错,这里是牢笼,可她不是心甘情愿做这笼里的鸟儿了吗?

    男子临走之际,顾夏白并未起身送别,只坐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他离去,月色将他的背影,拉得好长

    亦是这个背影,让曾经的她无数次想要挽留,如今却只觉得徒增凄凉。

    这一日,子衿公主身边的侍女慕鸢奉了公主之命,前往长生殿转达主子旨意。

    传话内容大致是如若君上得空,公主有意邀他前往凤栖宫一趟,品尝从东月国带来的美味佳肴。

    想着很快能再见上炎无诀一面,慕鸢妩媚风情的脸上,顿时浮现出难以掩饰的喜悦,步伐亦愈加轻快。

    来到长生殿时,太监总管尚忠年只说让她在殿外等候传话。

    片刻后,出来告知她,君上不得空,改日再去凤栖宫。

    慕鸢自是失望不已,恨不得冲进殿中,再见那男人一次。却在一通胡乱想象后,只得无奈转身回去复命。

    临下了长生殿前的石阶时,远远瞧见一个熟悉身影,手捧青绿,朝着长生殿大门欢快走去。

    那不是浮香苑喂马的顾夏白吗?她怎么来长生殿了?

    慕鸢待在一旁细细观望,却见那顾夏白根本不似一般宫女,入殿时无需任何通报,径直朝里走去。

    慕鸢一脸惊讶与不甘。

    长生殿内,男人手捧古卷,闲适地靠在圈椅内,星眸却时不时朝着门外张望。

    待见那抹熟悉的鹅黄再次出现眼帘时,男人绷紧的俊脸才稍稍舒展笑颜。

    “你今日又带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来了?”炎无诀放下手中古卷,望着走近的女子,打趣道,“你这几日往本王殿里搬来这么多花花草草,再过不久,这里都要变成御花园了。”

    听他这般说辞,顾夏白撅了撅小嘴,辩说道:“君上,你可别小瞧了这一盆不起眼的家伙,它叫鸳鸯草,放在屋子里可以提神醒脑哦。”

    说话间,夏白欢快走近,将那盆青绿轻轻放置于书案一角,接着说道:“我看君上每日都要批改奏折,很是费神。放一盆鸳鸯草在跟前,有助于缓解身心疲劳。”

    “哦,是吗?那本王可得好好谢谢你才行。”

    男人见她这般一本正经,忍不住想要捉弄她一番,于是悄悄起身,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被突袭几次后,顾夏白早习以为常,只是抿着嘴甜甜一笑嗔怪道:“谁要君上先前将殿中布置得那这般冷清,一点生气也没有,人家好心搬些花草来装饰,君上还不领情。长生殿本来地势就比别的宫高出不少,连一盆有生命的东西都没有,活像个冰窖一般,弄得我都不想来了。”

    知晓他不会真心责怪于她,顾夏白便故意放肆说道。

    “哦,是吗?”炎无诀狡黠一笑,松开环抱着女子的铁臂,冷冷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将殿里服侍的人通通治罪,你说可好?”

    夏白闻言,神色大变,随即转过身惊讶道:“啊?为什么要治罪?”

    “谁要她们不将这里布置得舒适些,害得本王的女人都不想来见本王,你说她们是不是罪该万死?”男人一脸阴沉道。

    听他这般理所当然的说辞,夏白讶异不已赶忙求饶:“君上,你可千万不要当真,我就说着玩的,求君上千万不要怪罪她们啊!”

    直到这一刻,顾夏白才明白,她的玩笑似乎真的有些开过头了。

    看着她这般慌乱不安,炎无诀甚觉好笑,不过是捉弄她而已,她却为了别人的性命如此担忧。

    男人有些心疼,将她再次搂入怀里,喃喃说道:“傻瓜,本王是逗你玩的,瞧把你吓得。”

    逗她玩的?夏白怔在男人宽阔结实的怀中,有些恍然。

    原来她爱上的这个男人,只随便一句话,便能要了天下人的卿卿性命。即使他说这是玩笑,可不知为何,夏白却再也开心不起来。

    待到批完奏折,天色已近黄昏。

    金色温润的光亮透过窗棂,拂在二人身上,闲适安逸。

    男人见她从适才起便有些晃神,想来是玩笑开得有些大吓着她了,于是放下朱笔,轻松说道:“走,本王带你去个地方。”

    说罢,便命高安牵来赤影,二人绕过数殿,从王宫北门而出。

    时近六月,浮城内已花开遍地,舒适温暖。

    来到冰火河一岸,赤影甩了甩火焰鬃毛,踏上一条青石小径,不疾不徐朝一片苍翠竹林走去。

    林子里,鸟儿啾啾欢啼,竹叶清香浮动。金色余晖透过稀薄之处,洒落在林间青石小径上,生出一个个斑驳的倩影。

    见此美景,适才在长生殿内的不悦瞬间抛掷脑后,顾夏白忍不住赞叹道:“好美的地方。”

    身后男人轻扬嘴角,温柔道:“把眼睛闭上,到了再叫你睁开。”

    夏白亦没多问,便听话地阖上了双眸。

    幽静林中,有风婆娑,石径两侧,翠竹窸窣作响。林中百鸟清脆高歌,犹如清泉涤荡心际。

    周遭美景环绕,身后亦有怀抱温暖。

    此刻的她,便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了吧。

    如此想来,若能日日如此,此生还有何所求?

    思及此,轻闭着双眸的女子,扬起了唇角。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工夫,马蹄声徐徐变得略微沉重缓慢起来,一股熟悉清香扑鼻。

    “嗯?好香啊!”

    顾夏白再忍不住好奇,睁开了眼睛。

    天呐,这是哪里?她不会是在做梦吧?

    竹林里,别有洞天。

    一面广袤碧湖上,生机盎然,朵朵芙蕖怒放,各色皆有。有的高高昂起头来,骄傲不已;有的静静蛰伏水面,宛若处子。色泽丰盈,清香暗涌,美不胜收。

    再看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竟已离开陆地,游走于一条曲桥之上。

    曲桥尽头,一座别致的湖心小筑映入眼帘。

    顾夏白愣在马背上,兴奋讶异地说不出话来。

    炎无诀微微一笑,朝怀中柔声道:“喜欢吗?”

    “喜欢,好喜欢。”夏白转头欣喜回应道。

    如此佳境,怎会有人不喜欢?这里的一切,让她不由生出一丝熟悉感,如此清香那般安神,就像在芙园时,娘亲为她种上的一池清荷。

    男人宠溺一笑,轻轻将她抱下马背,二人便朝着湖心小筑徒步而去。

    这湖心小筑,亦是用心。

    绝尘居?是绝离尘世纷扰的意思吧。

    想来世间高高在上的男人,亦有超脱一切活得自在潇洒的夙愿。

    顾夏白感激道:“君上,谢谢你!”似乎又有些不解,便又朝男人问道,“这些都是你让人种的吗?”

    男人轻轻点了点头。

    他是怎么知道她喜欢的?难道他有调查过自己?

    “可是,北寒气温这么低,是怎么种活它们的?”

    “你忘了上次有和你说过,浮城内的温度跟你们东月国的春日差不了多少,能生长起来不足为奇。”

    “呵呵,是哦,瞧我这记性。”夏白尴尬地笑笑。

    二人款步入小筑内。

    绝尘居,取材于湖面四周的竹林,亭内用具摆设皆是青竹所制,极为用心简单。小筑四面无墙遮挡,只飘着片片素纱,在这静谧幽杳中,恍若太虚仙人居所。

    顾夏白坐于亭内,藕臂伏在木阑上,望着湖中碧色,喜欢不已。

    须臾间,一声悠扬的琴声荡开湖面。

    夏白未回头,只是静静阖上双眸,用心感受这弹琴之人的心意。

    清潭水落,雨后花开,清脆明朗无杂念;袅袅婀娜,情意绵绵,声声悠悠断人肠;壮志凌云,一去千里,欲上九天追明月。

    他的琴声,亦如他人,那般让人捉摸不透。

    一曲毕,夏白才缓缓转过身子,朝那弹琴的男人望去,只见他席地盘腿坐于琴案后,正深情地凝视着她。

    顾夏白忍不住走近,亦是席地坐于他的身侧。

    瞥见琴案上那把不俗之物时,惊喜赞叹道:“这是什么琴,如此奇特?不仅外观精致不俗,弹出的音亦是一绝。”

    夏白忍不住伸出纤长十指,在那赤色琴弦上轻轻一拨,一声悠扬便在湖心久久回荡开来。

    “此为炼羽琴。”炎无诀望着她好看修长的小手,回眸笑道,“怎么,你喜欢这琴?”

    如此好的琴,任是每一个稍懂音律的人都难以拒绝吧。如若她说不喜欢,实在太过矫情虚假,夏白只好轻声回道:“喜欢。”

    男人宠溺一笑,将她轻轻抱至怀内,喃喃说道:“只要你喜欢,不论什么本王都给你。”

    说罢,在她的如瀑青丝上覆着深情一吻。

    “啊,不用不用。”夏白闻言,忙尴尬推辞道,“真的不用,君子不夺人所好。”

    见身后之人似乎未有任何回应,夏白无奈抬头回望,瞥见他这般不容置疑的冷峻表情时,又只得恹恹地缩回男人怀中。

    看来今后言行,还得再注意些才行,这个男人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你会弹吗?”炎无诀轻声问道。

    “嗯,从前在芙园时跟着师傅学过一些,不过,只会些皮毛。”谁让她当初不用心学,总想着来日方长。眼下被人问及,只能丢脸了吧。

    “来,本王教你。”

    男人捉起她的娇嫩柔荑,轻轻置于琴弦之上。

    大掌覆着之下,纤纤素手微微颤抖,亦如女子此刻涟漪四起的心。

    湖心小筑内,华灯初上。

    一曲悠扬琴声传来,携着片片轻歌笑语。

    晚风伴月,暗香浮动,夜色如此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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