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镇
北寒与东月两国交界处，有一条山脉，横亘东西。
群山连绵起伏，巍峨挺拔。
山腰之上，皑皑白雪，寒光四射。
此山乃是北寒与东月两国分界之标，名为白泉雪山。
山阳脚下，坐落有一镇，镇上有一河，清澈雪水汇流而成，此河穿过小镇，直通南北。
此镇以白泉雪山为依托，故名为白泉镇。
虽说是镇，规模却不小，足足有一个小城池那么大。
镇子上，白雾缭绕，商旅络绎不绝。
见此奇景，不知情者，颇为好奇。
这白泉镇，常年雾气升腾，莫非是神仙居住之所？
其实，仔细了解一番，便知这并非异事。
只因白泉镇地处山脉交接之处，地下岩层活跃，大量的温泉水从地表喷涌而出，故而热气弥漫，如梦似幻。
也正是因为它的地理环境巧妙，白泉镇虽地势靠北，是通往北寒的最后一镇，却没有它本该有的严寒低温。
常年花红柳绿，四季如春，这些姹紫嫣红与温泉散发的雾气交融在一起，真乃天下不可多得的美观也！
此镇因温泉闻名天下，不少达官贵人常出没于此，游玩赏光。
当然，美是它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它真正繁荣的原因，还属它那重要的边塞位置。
在战乱年代，此地饱受兵刃之苦，鱼龙混杂。纷争平息之后，各国来往通商，此处又成了商旅交易歇息的必经之所。
故而镇上，总是繁华喧嚣。来来往往各色皮肤的人种，还有形形色色的奇装异服，均不足为奇。
……
黄昏时分。
温润的夕阳斜洒在小镇上，乳白色的雾气镀上了一层金光，让整个小镇笼罩在一层柔和的雾霭中。
一辆马车，从入镇之口向镇内徐徐驶来。
隐约之中可见，赶车之人，肩宽膀粗，一脸严肃，一袭深色青衣利索加身。此人相貌虽是端正，却并无奇特。要说引人注目的，唯有绕在他那粗脖上的一条泛旧灰巾。
两匹溜光骏马，在这男子的驾驭之下，不疾不徐，驶向镇中。
行走数里，马车终于在镇上一家颇具规模的旅舍前停了下来。
这旅舍名曰喜客来，乃是整个白泉镇上最大最上等的豪华旅舍。
赶车男子纵身跳下马车，随即吩咐随从牵住马匹，便径直大步走进旅舍内。
半盏茶的功夫，男子又出了旅舍，向马车里的人回禀着安排。
此时，锦帘一侧掀起，从车内依次下来三个衣着华贵相貌不凡的年轻男女。
这三人在赶车男子的引领下，也都依次走进了旅舍内。
……
次日清晨，喜客来最大的独院内，一个身形颀长面容冷峻的男人领着一名侍女，从院内回廊中信步走来。
这家旅舍颇有规模，大大小小的客房约有好几百间，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独院共有二十来个。
男人此刻所站之地，正是喜客来旅舍中最上等的独院。
住上一夜，需要花费数十两白银，不是一般人家可以想象的。
此刻还是破晓时分。
男人身着朱红祥云黑色锦袍，发髻整齐精神。双手背后，脚步自信。行动之间，白雾涌动缭绕。
恭敬跟在其身后的黄衣侍女，手托银盘，银盘之上整齐叠放着女子的衣物发饰。
待走到独院东厢客房前，男人微微一顿，停下脚步。
身后侍女见状，越过男子，贴到门前轻声叩了几下，却不见里面之人前来应门。
此刻，屋内隐约传出女子的嬉笑打闹之声，听着甚是欢快自在。
侍女见状，只得轻轻将门推开。
男人一个跨步，进入屋内，左右扫视一番却不见其人。
原来这嬉闹之声，正是出自于与正门相对的屏风之后。
侍女招呼道：“夏白姑娘，给您送换洗的衣裳来了。”
说罢，将叠放着衣物首饰的银盘，轻轻放置在了房内的圆桌之上。
屏风后，女子闻言，嬉笑之声，戛然而止。
须臾之间，只见两名女子，身裹包身绢巾，亦步亦趋，从屏风后嬉笑打闹着走了出来。
一到屏风前，前行的女子低头，婉婉道谢。她似乎并未留意到房内另有其人，依旧沉浸在一片平静中。
只见她齐胸柔滑粉色绢巾裹身，肤若奶色。白皙脖颈之下，一条幽沟引人遐想。双臂纤细，却有质感。
一头青丝沾着水雾，随意披在身后，轻轻几缕，垂至胸前。纤足赤滑着地，轻盈可爱。
甫一出场，盈盈幻雾，一阵流动。
男人撞见此景，只觉得喉头发紧，不自然地将视线挪到别处。
侍女轻咳一声，脸上露出些许鄙夷之态。
“啊！”
随着侍女的一声轻咳，两名女子这才意识到，房间内竟有男人的存在。
她们像是受惊的小鹿，马上抓起桌上衣物，就朝屏风后跑去。
待那两名女子入内，祥云黑袍男人，望着地上残留下的湿漉脚丫印儿，不由地扯了扯嘴角。
没想到，她看上去那般纤细柔弱，身段却是如此姣好，竟让他平静无波的心泛起了阵阵涟漪。
良久，两名女子换上了新衣，一红一黄，这才又缓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这衣服甚是合身，白雾之中，桃红娇嫩，很是衬托她的肤色和气质。
“我说，大公子，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啊？”
顾夏白小脸潮红，羞愤交加，语气不善地朝着男人责问道，完全忘记了人家来给她送衣服的好意。
一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实在让她无地自容，也不知他看到了多少，啊啊啊啊啊～她在心底抓狂。
这温泉旅舍真是舒服，每个上等客房之中，均有一个光滑青石雕砌的天然温泉，以供客人使用。
若不是被炎无诀一大早撞见她这番失态的模样，顾夏白的这个温泉沐浴，算的上很是称心如意。
“放肆，主子进来时已有再三敲门，是你们……”
侍女见这女子如此大胆，居然敢朝着堂堂的北寒王大呼小叫，便忍不住要训斥她一番。
男人并未说话，只是摆摆手，侍女立刻便噤了言。
他重拾目光，将面前刚沐浴完的女子上下打量一番，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看起来似乎还算满意。
只是，待他的目光扫过女子青丝上插着的一支翡翠钗时，那黑眸里瞬时覆上了一片薄凉。
他微微蹙起了眉。
“去把她的钗子换了。”男人朝着侍女说道。
“是。”
侍女领命，随即拿起银盘里的一支白玉钗，就朝顾夏白走来。
不待她说话，侍女已利索地将她青丝上的翡翠钗给拔了下来。末了，又将一支镂空的白玉簪插在了她的发髻上。
此簪温润莹透，质如羊脂，簪头精雕一朵含蕊白芙蓉。造型虽简，却是精致匠心，很符合顾夏白今日的衣裙和气质。
男人从上到下将她仔细审视一番之后，终于点了点头以示满意。
“大公子，这个玉簪我不能收。”
顾夏白欲要伸手取下玉簪，却在对上男人不容置疑的眉目时，动作稍稍迟钝下来。
这怎么可以？一看这簪价格不菲。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她怎么可以轻易就受人如此恩惠？
况且她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他身边的一个侍女而已，实在没有理由享受这样的待遇。
圆桌上的翡翠钗，虽然不及这白玉簪名贵，可那是凌霄送给她唯一的礼物。这人，怎么可以如此这般霸道无礼呢，也不过问一下她的想法。
“嗯，还不错。”
“大公子，我不能收你的东西，我……”
未等顾夏白说完，男人微微抬眼，冷冷盯着她说道：“你无需在意，不过是不想自家下人穿得太寒碜，免得丢了我的脸。”
男人说完，不再理她，转身径直大步跨出了房间。
顾夏白愣在原地，一脸惊讶和愤愤，回过神时，追到门口。只是，当她听见门外的低语时，却又停住了脚步。
前来送衣的侍女，还未走远，此时正在门外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主子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一大早为这姑娘亲自送衣裳，还特地去上等珠宝店选了这支白玉簪。这姑娘也不知是什么来头，竟有这样的好福气，哎，真是羡慕死了！”
随着渐渐消失的声响，顾夏白收回了欲要拔下白玉簪子的手。
这个男人可真奇怪，明明总是朝自己一脸嫌弃，嘴里又没有半句好听的话。可是，又似乎并不是如此。
罢了，既然他非要如此，怕她丢了主人的脸，那她又拒绝什么呢？反正她也不吃亏。
夏白无奈地笑了笑。
“小姐，大公子是无礼了些，不过今日送给小姐您的这身衣裳，可真是好看呢！”巧巧赞赏地说道。
“是吗？”顾夏白站在明镜前，看着这身上的一袭落地桃红，又看了看头上的羊脂玉簪，她有些不知所措。
嗯，是挺好看的。不过他们炎家的下人，待遇都这么好吗？她这是遇到什么大家族了呀？
“这大公子还挺有眼光的嘛，不过，一看就知道对小姐您另眼相待呢！”
巧巧低头整了整自己身上那身黄色的侍女服饰，再看看自家小姐的桃红裙装，不免有些羡慕。
“小丫头，你想多啦。”顾夏白笑笑，跟她解释道，“像他这样的富家公子，怎么会有真心呢？他这样做，不过是瞧我们可怜罢了，就当是接济穷人给祖上积德咯，呵呵。”
曾经的藏娇阁中，多少红颜做着痴梦，期盼那些曾经许给她们甜言蜜语的贵人，终有一天可以带她们飞出牢笼。只是到头来，却往往只是美梦一场。
顾夏白见得太多了，才不会轻易相信什么真情呢。她现在要做的，只是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而已。
用过早膳后，二人无事可做，在旅舍内闲逛一阵，本想去镇上走走，又想着人生地不熟的，还是不要出去为好。
于是，主仆二人便又折回房内继续闷着。
上头下令，今日不必赶路，可在白泉镇歇息一日。
从月牙城出来，已经接连几天赶路，舟车劳顿，到了镇上，人马皆可养精蓄锐。
“夏白，夏白～”
正当顾夏白无聊之时，一个亲切爽快的声音响起在了门外。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二公子。
顾夏白听他唤的如此急切，连忙起身，想要出门看个究竟。
只见炎风鸾手执垂穗象牙镂空扇，身着白边妃色真丝缎，兴致盎然，翩翩而来。
夏白还是头一次瞧见男子身着妃色衣裳，竟如此俊美潇洒，身为女子的她都不免艳羡三分。
巧巧也被面前这绝色风姿的男子所倾倒，两眼流露出爱慕的情愫。不过，这男子身后的人，却让她不由地噗嗤一笑。
只见这人身材魁梧，双手环抱一个巨型竹编箩筐，筐中也不知放了何物，露出些绿色叶尖儿来。
魁梧男子整个胸脯，被箩筐严实挡住，只留下那条泛旧灰巾之上的头，出现在巧巧的视线中。
“高安，你这是要做什么呀？难道你要搬家不成？呵呵～”巧巧忍不住打趣道。
“这，这……”不知为何，面对这个小丫头，一向健谈的高安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感，平日里顺滑的舌头，竟也打起了结。
“原来是吃的呀，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吗？”巧巧雀跃着走到高安身边，小小个头攀着竹筐边沿，瞧见筐里均是些日常蔬菜瓜果，不禁疑惑。
“夏白，你今日这身衣裳真好看！”炎风鸾见顾夏白从屋内出来，身着新衣，清新明媚，忍不住赞叹道。
夏白莞尔一笑：“谢谢二公子，其实你的也好看。”
“哈哈哈哈……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我们今日这衣服还真是有几分相配。你说是吧？”
夏白一阵羞涩，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接话。
炎风鸾接着说道：“不逗你了，走，带你们吃好吃的去！”
说罢，他折扇一收，拉起顾夏白的手，就要往旅舍外走去。
顾夏白不着痕迹得将手缩回袖子里，只当不在意。
见炎风鸾这般神采奕奕，顾夏白也跟着不由自主兴奋了起来。
两人谈笑在前，两人打趣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