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花海
出了旅舍,一辆豪华马车已经停在门口,还有一名小厮驾驶着马匹。
顾夏白一眼就认出,这并非她们先前乘坐的马车。
后来才得知,这是旅舍专门为贵客匹配的马车和车夫,可带她们在镇上自由地参观和活动。
炎风鸾示意她先行上车,他来帮高安放置这些需要带上的食材和软垫器具。
她一手提起裙摆,一手扶着车身,脚踩轿凳上了马车。
掀起珠帘一看,只见早已有人正襟危坐在里。
“好巧,公子也在啊!”
顾夏白眨了眨眼,语气略显尴尬,一时也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跟炎无诀打招呼,只能干巴巴地吐出这么一句。
心里腹诽着,早知他在的话她就不来了哈~
“嗯。”车内男人冷冷应道,盯着面前俯身进入的女子,语气颇为随意,“这衣服,挺适合你。”
顾夏白此刻已经端坐在马车侧座,正颇感局促呢,低头随意摆弄着袖口的花边,未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她抬头看了一眼男人,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嗯,谢谢公子~”
语毕,两人都不知再聊些什么话题,就这样静静地同处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顾夏白此刻觉得呼吸都有些压抑,只得再次把头低得跟鹌鹑似的,好避免他们目光再次交汇。
数日相处下来,她对面前这个男人似乎放松了许多,不再之前那般总是针锋相对。
不过,她始终无法同他自由地交谈,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无处不在。
片刻,其他三人也都陆续上了马车。顾夏白紧绷着的弦才终于得以放松了下来。
一路上风和日丽,话多的几人,自然热络地聊起天来。
有人似乎显得格格不入,泛黄古卷不离手。
马车一路向北,出了小镇,绕过几条僻静小道,悠悠然来到一座雪山脚下。
车上五人陆续下来,徒步向前而行。
放眼望去,只见一片辽阔花海扑入眼帘,各色野花芬芳怒放。
百花丛中,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温泉,从平地喷涌而出,犹如一颗颗冒着仙气的明珠,散落在地。甚是美观。
这还不是最为绝妙之处。
再抬眼,花海尽头,屹立着一座巍峨雪山。
雪山脚下,郁郁葱葱,慢慢往上,渐覆白雪。
从山腰开始,皑皑积雪包裹,明晃晃地耀人眼疼。
山脚温泉冒出的白雾,渐渐升腾而上,缭绕山腰,让人无法仰视到顶,只知那定是高耸入云。
近处,花海温泉,温暖如春;远处,雪山耸立,冰冷彻骨。
这一寒一暖,同时呈现,让人不禁赞叹,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
“二公子,你怎么知道这么个好地方?”
见此美景,顾夏白欣喜万分,心旷神怡,不免感激起炎风鸾带她来这么个人间仙境。
“我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此地。除当地人,外来商旅路人都不知晓这个地方。”炎风鸾解释道,“先前来过几次,所以今日带你来玩玩。怎么样,美吧?”
“嗯,美!真是太美了!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美的地方!”皑皑白雪不可逼视,夏白微微眯了眯明眸,朝那挺拔的雪山遥遥望去。
花海中,虽是雾气弥漫,可是踩在脚下,竟不湿鞋袜。
花香扑鼻而来,温泉之水咕咕涌动,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待走到一处泉眼前,炎风鸾停下脚步:“好了,我们就选这个地方吧!”
落脚之处,确实不错。
既是赏花赏雪的最佳位置,且泉眼不大,五人环绕而坐,还可聊天畅谈。
高安和巧巧从抱来的箩筐中取出餐布餐盘,整齐摆放好带来的食材。又掏出软垫,放在泉眼四周。
于是五个人围绕泉眼,席地而坐。
还在车马之上时,顾夏白便被来时的一处果林给吸引,趁食材还未熟透,便有了一些主意:“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看见路边有一处果林,我去摘些野果来给大家吃。”
众人见这地方甚是太平,果林又在视野之内,万一她要是遭遇危险,只需大叫一声,众人皆可立即赶去。
便也无人反对,任她离去。
顾夏白提起一个小竹篮,欢快地朝着果林走去。
炎风鸾,高安和巧巧三人,忙活着摆弄食材和美酒。
炎无诀此刻无心阅读古卷,又放不下身段加入他们,只得一人坐在软垫上,白白消磨时光。
久了,便百无聊赖。
抬眼望去,对面雪山脚下,一棵庞然大树闪着幽幽白光,不免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于是,男人起身,朝着大树阔步走去。
顾夏白很快来到果林,这满树的白果让人垂涎欲滴:“这果子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多摘些回去。”
她一人欢快地低语着。
原来,这是当地一种有名的野果,名叫白花果。白花果皮白肉脆,个头滚圆,清甜多汁,是用来充饥解渴的好东西。
夏白手提竹篮,时而拨弄垂在额前的树枝,时而跃起摘下果实。
不到一会儿工夫,整个筐子摘的满满当当。
就在大功告成,准备转身回走之时,她瞧见不远处果树下的杂草野花中,似乎有些骚动。
顾夏白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可爱的小雪狐。
这小雪狐极其罕见,传闻只出现在雪山之巅。
只见它通体雪白毛色发亮,两只三角小耳立挺在头顶,一对蓝幽幽的眸子忽闪忽闪,此刻四个短矮的爪子趴在花丛中,警戒着夏白的目光,甚是可爱。
要说夏白怎么认得这东西,只因从前在藏娇阁时,见过一位异国客人带着此物,来讨好阁中姐妹。
不过,据说这雪狐只能存活在极寒之地,到了温暖的地方,自然很不适应,最终因那姐姐的不善照料,雪狐也一命归了西。
能在此地见到如此灵物,夏白欣喜无比。于是她弯腰轻轻放下装满白花果的竹篮,蹑手蹑脚,朝此萌物走去。
她动,它也动;她停,它也停。
这小东西似乎很有灵性,无论她怎么轻追猛赶,始终慢了它几个步子。
就这样,最终小雪狐消失在了花海之中。
顾夏白不由笑了,把她白累得够呛,连那光洁的额头上都布满了细汗。
咦,这是到了哪里?
不知不觉,夏白已经离开了刚才的果林,来到一片白色笼罩之中。
她抬头望去,这片白色竟然是一棵古树,看这大小,称之为千年古树也不为过。
不过,说也奇怪,这古树不同往常所见,它非绿色,通身雪白,就连树干,亦是白色。
树干主体,估算十几大汉环抱,未必可以圈住。树不高,白色长枝根根下垂。
说它像杨柳,它亦非杨柳,枝叶比柳叶宽阔,也无一丝飞絮。
她自是不知,从树顶往下看,这棵千年老树树枝均匀分开,一泻而下,犹如一个白色玉盘扣在花海之中,闪着幽幽白光,神奇无比。
夏白见此奇美之树,差点惊呼出声。
这古树之下野花环绕,粉蝶成群。
不由地,她的纤足开始离地而舞。
只见她,轻盈翩翩,凌波微步。手臂纤柔,腰肢扶风。低眉转目之间,顾盼生姿。粉蝶随之而舞,仿若羽化成仙。
古树之下,白叶飘零;花海之上,桃红轻起。
不知何时,男人已经站在了古树之后。
他轻扶着树干,终日平静无波的冷眸里,此刻正翻江倒海,似有惊涛骇浪,一波波冲击着平静的海岸。
一样绚烂的花海,一样绝世的舞姿。难道是——她?!
男人的思绪一下回到了数年前。
十余年前,炎无诀跟着已逝的北寒王征战西照。
由于实力悬殊,最终北寒军队溃败而逃。
当时,年仅十六岁的他,身中利箭,在战乱之中与北寒残军走散。受伤的胸口血流不止,最终昏倒在西照与北寒交界的边陲之地。
醒来之时,便遇到了她,那个叫瑶儿的女孩。
在与女孩相处的日子里,他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料。
女孩就像一抹明媚的春光,不仅医好了他的伤势,也渐渐抚平了他内心的创伤。
那一日,女孩带他来到一片花海,她赤足迎风,翩跹起舞,犹如精灵。
一双纤足轻盈曼妙,所到之处,步步生莲。
年少的他,将女孩深深烙在了心里。
离开之际,他承诺女孩,要在花海等着他,等他回了北寒,定会再来带走她。
只不过,当他雄心壮志,再次踏上西照国土时,依旧盛开的花海,却再不见女孩的身影。
留下他这十年来,空荡荡的心。
眼前的女子,在花海中,曼妙灵动。
此情此景,如出一辙。
男人扶着古树的手,微微颤抖。
他不由地上前,从背后轻轻环抱住了跳舞的人儿。
顾夏白顿住,惊吓不小,使劲想要摆脱束缚,熟悉的味道却立刻让她辨别清楚了身后之人。
炎无诀?!
“是你吗?瑶儿?”
不管怀里的人儿怎样挣脱,炎无诀始终紧紧圈着她,仿佛他一松手,她又会离他而去。
“放开我,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瑶儿。”
顾夏白一时气急,这人不会是趁机想揩她油吧,也不是没可能啊,她可是月牙城里的“花魁”娘子,那容貌自然也是有点自信的,咳咳。
可炎无诀似乎没听到她的话,只喃喃自语:“你知道吗,这些年我有找过你多少回?告诉我,你究竟去了哪里?”
此刻,他的语气里满是悲凉和无力,就像是溺水的人,一直在寻找可以呼吸的出口。
这样的他,与平日里的杀伐果断截然不同。
但那份哀伤是如此真切,让她都有些摇摇欲坠。
莫非这个叫“瑶儿”的女子,是他的心上人?
不知为何,心里竟莫名生出一丝苦涩,就好像这份痛楚,她亦感同身受。
良久无言。
终于,她清醒了过来,用力挣脱掉束缚,转身道:“公子,你认错人了,我是顾夏白——”
夏白说完,也不管他怎样,径直朝古树外跑去。
留下男人站在原地,静默无言,那深邃的黑眸里,渐渐升腾起了一层白雾。
是啊,一定是他认错人了。眼前的人怎么会是她呢?如果是她,她应该早就跟他相认了。
花海之中,三人正在温泉边煮着美食。
高安手拿肉串,在泉水里轻轻涮着。他一抬头,瞧见一前一后的二人,神情颇为诡异。他那脑瓜子想不明白,手里一松,羊肉串缓缓坠落泉底。
“唔,你怎么弄的,这么好一块肉浪费了。”巧巧正饮着水,目光紧紧盯着高安手中那肥美鲜嫩的肉串。
见高安如此魂不守舍,掉了肉串,巧巧唔唔着嘴,朝高安责怪道。
高安似未听见,引得巧巧好奇地顺着他目视的方向瞧去。
只见这二人从远处并肩而来,沉默无言,男的俊朗不凡,女的美貌多姿。像是一幅绝美画卷。
不过他们二人走得很近,不似平日那般互相看不顺眼,如此和谐,不免让人吃惊。
炎风鸾见这二人如此惊讶,便也停下手中的活,回头望去,亦是哑然。
只见夏白面色泛红,神情局促。他的王兄,却是一脸淡然。这二人,一个朝北去了古树,一个朝南去摘野果,怎么会走到一起去?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纵然他有再多疑惑,他也没有理由问出口。于是,只得轻松召唤道:“大哥,夏白,快过来吃吧,食材煮得差不多了。”
夏白会心一笑,朝自己的软垫走了过去。
“嗯,小姐,快过来吃吧,巧巧给您煮了好大一盘呢。”巧巧站起身,过来拉着夏白坐下,“对了,小姐,您摘的野果呢?”
夏白这才想起,野果早就在追雪狐的时候给遗忘了,只得尴尬笑笑道:“刚才摘完野果,果林里有只小雪狐,特别可爱,我就追它去了。”
“雪狐?什么雪狐呀,小姐?”
“你忘啦?之前在藏娇阁时,紫嫣姐姐养的那个小家伙呀。”
“哇,原来是那个呀,好可爱。”
这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地聊起了宠物。
食物甚是可口,美酒亦是醉人。
“这温泉水煮出来的食材,虽未添加调料,只沾了些食盐,却是自然鲜美。”夏白不由地赞叹着。
“这要属高安的功劳,他的老家也是温泉故乡,他很懂得如何调制此等美味。”炎风鸾边说边将一串煮好的鸵蛋递给夏白。
高安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呵呵憨笑。
巧巧朝他挤了挤眼:“不错嘛,高安,还有这么一手。”
“光是吃东西多没意思啊,要不,我们来行酒令吧?”炎风鸾建议道。
“二公子,巧巧不会,会输得很惨的。”巧巧不干,行酒令这种文人雅士喜欢的游戏,她巧巧玩不来的。
当然,反对的不止是她,一旁吃着羊肉串的高安也附和巧巧,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无妨,规则可以放松些,只要押着韵即可,雅俗共赏。”难得一旁无言的炎无诀发话。
就这样,五人吃着美食,喝着佳酿,开始行起了酒令。
几轮下来,高安和巧巧已经喝得面红耳赤。
顾夏白呢,亦是面颊绯红。她诗词对联本来也不差,只不过没想到这兄弟二人如此厉害,竟一杯都罚不着。
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这一日,五人玩得很是尽兴。
直到黄昏时分,才起身朝花海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