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王府的死活,与我何干?”
子时。
裕王府。
裴予辉自外头回来,穿过抄手游廊时,被长宁郡主裴文君叫住。
闻言裴予辉转过头,身后跟着的阿四和何二立时后退两步,垂手侍立,不敢抬眼。
裴文君挑眼一瞧,她这个弟弟当属一等一的挺拔俊秀,这不回京数月四处招摇,今日她去宫里看望云妃时,连小宫女都在谈论他如何俊逸出尘。
可惜,作为王府仅剩的血脉,实在太不争气!
看了眼阿四,又看了眼何二,裴文君问:“新来的?”
阿四素不多话,何二抢先答道:“回郡主,蒙世子爷垂怜,今日于街上收了我赏一口饭吃。”
裴文君唇角一勾:“你可真是天大的胆子,敢在我面前扯谎!”
何二当即脆声跪下,伏拜在地:“小人错了,请郡主责罚!”
如今王府岌岌可危,父王重病在床,裴予辉又不懂事,裴文君不得不一百二十个小心,平日弟弟出门,除护卫之外,她还安排了几个高手暗中随行。
因此对于弟弟每日的行踪,见什么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基本心中有数。
见何二还算乖觉,不像有些浑人不懂认错,只一味求饶,又因一早便查清他底细,裴文君眉头稍稍舒展。
“既跟了世子,一会子去何管事那里入册登记去,府中一干规矩后日之前必得熟知于心,今儿你初来乍到,便饶你一回,往后若犯,我必拿你开刀。”
何二忙应是,心道这长宁郡主果如外头所说那般雷厉风行,心里不免多了几分尊敬。
见裴予辉在一旁扇着扇子撇嘴,裴文君道:“你随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入了正厅,裴文君落座下首,裴予辉一屁股坐她对面。
不一会儿有丫鬟上来奉茶,裴予辉仰头灌了一口,咕噜噜漱个不停。
裴文君晓得他是故意气她,呼吸一个来回道:“你今儿又去找那个女人了?”
裴予辉悠悠然晃着扇子:“什么那个女人,人家有名有姓,叫薜、怀、珠。当然,你也可以叫她章夫人。”
一听这个裴文君更来气:“你还知道她是人家夫人?今儿我去宫里,大伙儿都说章尚书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为我朝之表率,人过得好好的,你能不能别去搅和了。”
裴予辉手里的扇子倏然一收,眼里无尽怨恨:“七年前若非你们从中作梗,如今与她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的便该是我!他章明远姬妾一堆,又依附阉党作恶,表率什么呀!”
裴文君面上露出愧色,七年前那事儿她的确也有责任。
当时王府将他接回,没想到他一来便整日琢磨什么,查后发现,他私底下里一直在找定国公府的三小姐,那薜怀珠也是数月前自外头接回来的。
国公府对外说生下来奄奄一息,便送往苏杭的外祖家住着,谁料竟渐渐转好,养至16岁方送回来。
细细一查才晓得,所谓苏杭是假,与裴予辉同在扬州是真。
二人因此相识,不知怎么裴予辉对她有了情意,这才改了主意说要回京,实则是为了找薜怀珠。
当时父王得知此事时暴怒非常,差点就缓不过来。
一来王府与薜家素来政见不和,当年老定国公薜泰协太祖带兵开国定鼎,立下不世之功,袭爵三代后,便弃武从文,到了薜崇简这代,一门皆是文臣。
后浙堂当权,依附定国公等勋贵,以反对宦官,排斥异己,父王素恨他们谈空说玄,结党拉帮,藐视皇权,因此于朝堂私下都不大和气。
二者,父王最厌恶男人耽于情爱。
因此当父王令人将裴予辉捆了送去凤阳府时,裴文君未作干涉。
这一关就是六年多,期间请名师大儒,教功夫招式,学规章礼仪。
本以为小孩子家一时兴起,谁料这次回来,晓得薜怀珠成婚有子后,反倒更显痴狂,整日在外张扬,似恨不能让天下人都晓得,他在勾搭有夫之妇。
如今那章明远在今上和九千岁跟前得脸,王府遭此重创,父王又卧病在床,陛下任由仇銮那起奸人把持朝政,谁也说不清,王府究竟能苟存到几时。
她一个女人独木难支。
想了想,裴文君语重心长道:“阿弟,父王当初这么做,不全是为了阻止你,更是为你的安全着想,你别和父王置气。况且薜家与我们乃是政敌,根本不可能联姻,你要振作起来,以后王府可就靠你了。”
裴予辉不禁发笑,他拿手撑了下巴,漫不经心道:“王府的死活,与我何干?”
裴文君垂了头,说到这弟弟的遭遇,连她都自觉羞愧。
裴予辉的母亲叫庄茹雪,其父在元启三年时任工部尚书兼太子太保。
因当年的颖贵妃没有女儿,便常命庒母带女儿入宫,其中裕王最能和庄茹雪玩到一块儿,系总角之交。
那时颖贵妃常开玩笑,说给他们定了个娃娃亲。
后来庄尚书因渎职被贬至招远,这事儿便不了了之,经年累月,彼时裕王也不甚在意,后来他出宫开府,元启皇帝替他重新择定了王妃。
谁料忽有一日,裕王去大学士家里参加赏花宴,一眼瞟见个美人,当时就挪不动脚了。
一打听才发现,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故人庄茹雪,因回京探望舅母,顺带去大学士府看望手帕交。
裕王一腔炽诚上前表意,谁料庄茹雪早有了意中人,只等回招远便定亲。
彼时庄父落魄,在招远不过一七品县令,裕王天潢贵胄,便一心强扭,公然说要悔婚,后来不知怎么,那庄茹雪竟一径跑了。
天启皇帝又怎能容许他肆意妄为呢,便强制他成了亲,过了几年,裴文君的母亲,也就是已故的裕王妃才知道,其实裕王这些年一直将庄茹雪养在外头。
那庄茹雪是个倔的,她那未婚夫更是左性,因不见她回程,便就立志不娶。
后来还是裕王妃心下不忍,着人悄悄将庄茹雪送走了。
庄茹后找到未婚的情郎逃离招远,谁料几年后又被裕王找到。
情郎被逼走,又或逼死,至于庄茹雪,没多久怀有身孕,生下孩子不久郁郁而亡。
裕王因疑心薜予辉不是自己的种,把被他关在扬州别庄,期间他曾几度想自我了结。
直到八年前接回来。
莫说裴予辉,便是裴文君听了也忍不住要骂一声“混蛋”,仗着权势强取豪夺,平白毁掉三个人的人生!
试问这样的父亲,谁能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