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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文选》作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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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到了冬十二月,大雪平地三尺。

    从东郊亭台上向钟山望去,只见山川素白,积雪浮云。

    明月的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在院子外的松树上,只见松枝上缀着大大小小的雪朵,雪衬松枝,使松枝颜色更加青翠,松枝衬雪又使雪朵更加白净松软,明月一时玩心大起,唤相思和梨花与自己一同云院外玩雪。

    “娘子外头雪厚寒重,你素来体弱,戏雪可是要湿鞋袜”

    “不妨,就玩一会儿”

    明月披着鹅的黄色斗篷在雪地上玩雪,想要堆一个雪人却怎么也堆不好,没有一团雪肯听她的话,卷的雪球也是如此, 没一会儿就四分五裂了,她气恼了随手将雪团扔了出去,刚好砸在梨花的脚下。

    梨花会错意,以为她要偷袭自己,马上也团了一个小雪球向她砸来。

    二人你来我往又不慎砸到了相思身上,于是三人用雪球混战起来,好不热闹,明月和相思梨花三人玩得不亦乐乎,丝毫没有注意到东宫的马车早已停在东郊的院外,萧德施远远望着那抹鹅黄的倩影发呆。

    成日在东宫处理冗长没有尽头的公务,心都硬生生被繁琐的庶事夹成了石头,唯有见到她,石头才裂开,开出细小柔软的花朵来。

    他慢慢朝她走去,踏破像湖面一样平整的积雪,一深一浅的脚印蜿蜒朝远处绽放,一直绽到了她的身后。

    相思和梨花背对明月,是以早便看见了太子走过来,故意瞒着她,明月见她们都不扔雪球了,以为她们累了,意犹未尽道:那你们先回去,我自己再玩一会。

    她刚想要蹲下,便被人从身后打横抱了起来:冷不冷?

    她惊慌地回头,瞧见抱自己的人是萧德施后,绯红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双手抱着他的脖子问:你怎么来了?路上积雪甚厚,马车一定不好走吧。

    “嗯,非常难走”他用下巴摩挲她的额头,小解思念之苦。

    她从他怀中溜脱出来:出来一趟不易,我陪你玩会雪吧。

    说着不管他答不答应,从地上团起一小团雪就朝他身上砸去。京师每年都下大雪,是以萧德施对玩雪不感兴趣,只想抱着她回屋内烤火与她说话,二人独处温存。毕竟他的时间有限,每每来东郊看她,都要排除万难。

    明月见他不反击自己反而朝自己走来,跑得更快了……不知积雪下是石头还是结决的土坯,将她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啃。

    萧德施见罢哈哈大笑朝她扑来,明月连忙爬起来想要躲过抱击,却还是迟了一步。

    他拥着她呢喃:雪为常物,夫君却未能常至,你岂爱雪胜过夫君?

    “此言缪矣,雪不日即融,夫君乃磐石之属……“她顶嘴,话没说完就重重打了一个喷嚏,然后是两个三个。

    萧德施见状连忙将她扶了起来:这下要灌药了。

    晚上二人围炉烤火,明月一边擤鼻涕一边在炉子上烤脚,两个脸颊红扑扑的,还有一点低热,萧德施双腿倚着炉火,上半身则偏转在案几上奋笔作书,偶尔回头看她,笑着揶揄:还玩雪不?

    明月从矮榻上站了起来钻进他怀里,想看他在写些什么。

    萧德施看她好奇,便与她说道:我在编撰《文选》,里面选录了陶潜的文章,给他做序呢。

    于是明月卧在他怀中,看他写这篇序,写完以后萧德施问明月:可看得懂?

    夫自炫自媒者…………余爱嗜其文,不能释手,尚想其德,恨不同时。故加搜求,粗为区目。白璧微瑕者,惟在 《闲情》一赋,扬雄所谓劝百而讽一者,卒无讽谏,何足摇其笔端?惜哉!无是可也。并粗点定其传,编之于录…………不劳复傍游太华,远求柱史,此亦有助于风教尔。

    明月抬头问他:为何说《闲情赋》是陶潜文生中难以掩饰的瑕疵?

    “文辞妖丽又无讽世谏后之用”

    “我倒觉得闲情赋虽然辞藻靡丽却也不失真心,若他此赋是他文生的瑕疵,那我呢?也是你人生的瑕疵吗?”

    萧德施一楞,连忙摇头:“自然不是”

    “可你这篇序的意思不正是如此吗?一个人唯有受尽这世间千般苦楚仍有向上之心才会做讽谏之作,若他的人生中还有其他一点微光,他述实以载,便是瑕疵了?你没有七情六欲吗?那些高山仰止、垂教无僵的圣人没有七情六欲吗?如何发乎真心便是他文生之瑕疵了”

    萧德施听罢低头看她,本欲同她言明,自己《文选》录入是以“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 的原则录选文章的,却在低头时看见她娇怜的容颜,一时脑中混沌,不由自主地啄了一下她潋滟动人的樱唇,感叹:你这张伶牙俐齿地唇舌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你……我正经与你说话,你为何调戏于我?”她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微恼。

    萧德施无奈苦笑:那我也正经与你说,我知闲情赋意出真心也文辞华丽,可我《文选》录取的文章还需要有深刻的教世意义,读后可以引发世人思考使人警醒。

    明月听罢冷静地想了想,方才知道自己先前不问青红皂白便自以为是的对他说教是大错特错了,但是回想刚才自己龇牙咧嘴、愤世嫉俗的模样又不好意思认错,扭捏一番后端了杯茶过来:你、你喝茶吗?

    萧德施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却不拆穿,将茶接了过来:正好渴了。

    趁他喝茶的空隙明月又挪了过来反复赏鉴后点头又摇头:你典故用得也太多了,我智慧不足,读得磕磕绊绊,还有好几个不懂的……

    她从现代来,虽然爱好读书,但学识与古人相比,仍然是可望不可及,无法像他们一样将古书中的典故信手拈来。

    萧德施听罢但笑不语,她倒是看了个一知半解就像炸毛的雀儿般对他一番喧兵……相思的声音从房外传来催促二人休息:娘子勿要贪玩,三更天了,该歇息了。

    明月应了一声却不听相思的话,转而问萧德施:这个楚子观周和柱史是何意?

    “昔楚庄王伐陆浑,一直打到洛水边,在周朝京都洛阳陈兵示威,周王派大夫王孙满去慰劳楚庄王,楚庄王竟问“鼎之大小轻重”,意欲移鼎于楚,有篡夺周国之意,却被周国大夫王孙满羞辱,所以楚子观周意为掠夺他国的野心,所以今时之人常用楚子来贬称不守规矩不讲道义的人。而老子为曾周朝的柱下史 “萧德施非常耐心地为她解答。

    明月点点头,忽然间脸涨得通红,不自在地问:你会不会嫌弃我浅薄无识?

    萧德施不在意地用手揉她的头:从前你说你不是慧如我不信,可是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你不是她了,你的想法和处世之念都非常奇怪,一些我们这个时代非常普通的常识你不知,一些超出我们所知范围的义理你却脱口而出……我从前爱的人的确是慧如,可是很久以前你就已经取代了她,现在我爱的人是你,是我面前的沈明月,我不在乎你从哪里来,也不在乎你懂多少典故……

    听他一番告白,沈明月湿了眼眶,主动吻他的唇,萧德施一怔,立即反客为主,抱起她往帐内而去,房内熏香袅袅,帐内舟水摇曳,水浪翻覆,熨他入骨思念,正谓是娉婷枝上雪,婀娜帐中香。

    竖日萧德施英姿勃发,明月则懒懒地贪睡不起,他用完早饭临走前又回内室看她,她睡得正深,手歪歪地举在头顶露出凝脂一般的玉腕,色美发黑,睡容慵懒娇弱……

    悸动又起,他马上将目光收回,不能再看下去了,他得回东宫了,妨政事是小,若是耽于淫、欲伤她元气才是浪荡无情之举。

    临走时又特意叮嘱相思:她素来体弱,避子的汤药又多寒凉,以后避子的汤药不必服了,我早前已服秘方,不会叫她受孕嗣之苦。

    相思惊愕大惭,太子殿下竟然都知道,他不生气娘子服用避子之方,反而自己服秘药止嗣,流泪跪下道:奴替我家娘子谢殿下怜惜。

    “起来吧,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萧德施不以为然。

    相思目送东宫马车离去,马车渐渐消失在相思视线内,她叹道:殿下什么都好,就是不该那么早娶妻,若我家娘子不是良娣而是正妻那便没有遗憾了。

    相思如此想,萧德施又何尝不是如此想,自他纳明月为良娣便再没有入东宫后院一步,恨自己生在皇家,恨自己在不知情为何物的七岁纳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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