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章 幻入珞珈
第二日，小好众人告别了老翁，重新架起小舟泛湖。划着划着湖水渐渐变的浅薄，大片荷叶散落湖面，去年干枯的莲蓬吾自还留在荷叶上。山雨坐在船头也不与小好说话，想着昨夜说她太丑之事，心里还是气不过，抓起湖里的一个莲蓬朝小好砸去。小好偏头躲过，心想这家伙又哪里不对劲儿，发起了小脾气。便一脸坏笑的说道:“此处无人，小心我将你脱了，扔到这湖里。待哪条鲤鱼精看上你这如花似玉的公子哥，我也能喝杯喜酒！”小好说得自己都哈哈大笑，却瞧见山雨的俏脸阴了下来，明亮的眼眸里似有泪水滚动。小好心道:“他这兄弟哪里都好，就是爱耍性子。好好的翩翩玉公子整得像个娘们儿似的！”
小好打了个哈哈，接着又说道:“估计那个鲤鱼精也是个公的，寻思捡了个压寨夫人，哪成想美女变成了大汉。还是要把你退还给我。”
山雨被小好的话语逗得憋不住笑出了声，嘴唇微翘贝齿轻启，一弯眸子含泪。看的小好都有些走神。山雨见小好停下了划船，怔怔盯着自己，瞬间红上脸颊。轻声骂道:“小贼，你在看什么。想当鲤鱼精不成！”
“我在想，哪家姑娘会有天大的福气嫁于你呢！虽说脾气古怪，但是真的好看。”
山雨知道他又在揶揄自己，但听得他夸自己好看，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燕小青船上的玉琴玩的兴起，竟脱了鞋袜赤足拍打着水面，惊起了藏在荷叶里的对对鸳鸯水鸟仓惶飞起，带起水花溅了二人一身。
荷叶越来越多，岸边的垂柳也清晰可见。四人驾船慢慢靠岸停泊，放眼望去，湖的对面不再是古木参天，而是一座红墙碧瓦的偌大寺庙。
四人上了岸，来到了寺庙前。百十层汉白玉台阶上方，红漆大门敞开，左右两尊护法神像抱锏持鞭，神态狰狞。善男信女进进出出，虔诚之意尽显脸上。
法源寺。
小好到现在还未进过真正的寺庙，家里的那座金台寺虽然也叫寺，但破败的已不成了模样。于是朝着三人说道:“走！进去瞧瞧，也好给燕师哥你俩求个送子签。”
燕小青哈哈大笑说道:“小师弟真是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走！求签！”
玉琴却听得满脸通红，挥起玉手轻捶了他一拳。山雨也跟着笑了起来。
四人迈步登上台阶，进到了寺庙之中。院子正中大雄宝殿，左侧地藏菩萨殿，右侧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殿。三殿中间一方巨大香炉里，插着数不清的香烛，，缕缕白烟升腾汇聚成薄薄云雾笼罩大殿之上。
小好不懂佛教礼数和讲究，信步就要朝地藏菩萨殿走去，却被山雨一把拽了回来。
“你不是要求子莫，去地藏菩萨那里做什么”山雨怕被别人听到，尽量把声音压的很低。
小好挠挠头说着:“难道他不管求子莫”
山雨白了他一眼，轻声解释道:“地藏菩萨居于九幽之下，度化万千恶鬼。誓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你找他求子，万一给你个罗刹呢！”
小好听得山雨解释，浑身一抖，迈出去的腿也停在了原地。山雨朝旁边努了努嘴，说道:“求子要去观音大士那里，心若诚了，兴许能把菩萨身边的金童玉女求过来呢！”
山雨寻了几根香，交于几人。便随着善男信女们走进了观音殿。
身形婀娜，白衣飘飘。一尊白玉雕成的观音大士像婷婷站立。怀中抱了个憨态可掬的婴儿，左手托着插满柳枝的玉净瓶。双眼泛着慈祥，脸上含着微笑，祝福着前来许愿的人们。
燕小青噗通跪地，口中高呼:“求求菩萨保佑，给我燕家送个大胖小子。”然后磕了三个响头。玉琴甚是扭捏，但也跟着拜了下去。
山雨则拉着小好找到一方蒲团，双双跪倒。山雨心中轻轻默念:“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啊！请您保佑我的小好平安快乐幸福。”便俯下身子对着观音大士跪拜。
就在小好跪倒刹那，胸口前的桃胡发出啵的一声。又如那月夜似的，万物静止。小好能看到跪地的山雨，和众多香客都定在了原地。就连袅袅升腾的烟火也停在了这一刻。胡桃发动，蒙蒙黄光攀爬全身。只见观音大士手中玉净瓶柳枝轻摆，霎那间小好周身的人群庙宇消失不见踪影。换做一条蜿蜒石径，通向远处片片云雾缭绕的竹林。
小好站起身子，迈步顺着石径走进了竹林中。翠竹高大，根根依偎，伸出的竹枝竹叶掩着小路。小好弯弯绕绕在竹林里走了好久，才来到一片开阔之地。
一泓池水荷花娇艳，金黄鲤鱼在荷叶下游来游去。池边一位手提花篮的白衣妇人，端庄素雅。朝着走来的小好点头微笑，如母亲般慈祥和善。
小好见她长的和观音菩萨佛像一般无二，便拜了下去。
“小好拜见观音大士。”
白衣妇人见小好跪拜，缓缓言道:“不知小友如何来到我这珞珈紫竹林。若有何事不妨说与我听！”声音清脆悠远，如晨钟暮鼓般叫人心里一阵清明。
“我在法源寺于菩萨前许愿，就来到了这里。”小好不敢说是桃胡所为，便撒了个谎。
“既然来到这里，就是缘分。世人皆拜佛许愿，哪知自己才是三千弱水中的一根稻草。开眼见明，闭眼见暗。所见不同，见性不变。”白衣妇人又说了一番话语。小好似懂非懂，只能先记在了心里。
忽然间，白衣妇人和竹林飞速后退，越来越远，一切如白云苍狗般在眼前流逝。瞬间乾坤翻转，小好又回到了法源寺观音像前。大殿里山雨还在许愿，菩萨玉像静静伫立，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唯有耳边还在回响着，竹林里那白衣妇人的话语。
桃胡没了动静，小好却感觉身上多了些不可名状的东西。仿佛两只巨大的手掌将他护着，叫人心安。
四人出了大殿，小好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山雨凑了过来，笑问道:“刚才许的什么愿，说来听听！”
小好本想把白衣妇人与他说得话语，再说给山雨听。却随口懒懒说出了一句:“托菩萨给找房媳妇。”话刚出口，便觉屁股一痛，就见山雨大眼凶凶的瞪着他。
“好你个小色痞，到这佛门清净之地也改不了本性。”
小好浑身一个激灵，自己胡说的本性又惹恼了山雨。暗道不妙，想伸手拽住离去的山雨，却被一阵喇叭和诵经声震在了原地。
山雨也停下脚步，朝声音方向观望。只见两排灰布袍子的僧人缓缓诵经而来，中间更是抬了一位身着锦斓袈裟的年轻僧人。
四位力士各抬一角，莲花宝座上盘坐的年轻僧人单手合十，眼睛微闭，头上缕缕金黄冒出，手中捻动着一串碧绿佛珠。宝相庄严叫人生畏。
众多香客纷纷跪倒在地，高呼阿弥陀佛。
四人看到被抬出的年轻僧人模样，心中皆是大惊，只因他们都认得此人。
青帮副舵主阮丰龄的独子，那个差点要了小好性命的人。
阮烨。
怎的一个在京城无恶不作的侉侉，竟然成了人们争相跪拜的佛陀。这两级反转，着实叫人费解。
小好不知为何，从如今佛陀般的阮烨身上，看不到半点善意，却感觉有一股叫他泛呕的气息萦绕心间。仿佛这莲花宝座上，端坐的是一个披着袈裟的恶鬼。在小好眼里，泛泛金光如同黑雾缭绕，喃喃佛音好似恶魔吟唱。
小好不想再待片刻，抓住山雨的手便朝寺门走去。
宝座上的阮烨睁开微闭双眼，口颂佛号。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别来无恙啊！你与我这身皮囊略有瓜葛，皆是命中所定。如今我尘缘散尽，不再是那个阮烨。待到缘至，弘善必登门造访，宣扬佛家法门度化众生宏愿。”说罢，阮烨不再理会已经走出山门的小好，又闭上了双眼，但眼睛余光却瞟在了玉琴黄裙包裹的苗条身影之上。
小好攥着山雨的手，快步走出了法源寺。心中那股恶心烦躁才退了下来。
山雨被小好攥的有些微痛，甩开了他的手掌。背过身去，不想理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却听到小好说道:“那个阮烨有问题！”
山雨不做声，一旁玉琴却说道:“你们发现没有，寺院里的和尚头顶都没有戒疤。就连那阮烨也没有！”
山雨自顾着生气，小好内心烦躁。倒是玉琴心细发现了问题。只有燕小青傻呵呵得忙着许愿求子。
小好见山雨还不理他，便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
“公子的手好软！”
还在生气的山雨，听得耳边小好的调笑，挥手边打。怎奈小好跑的飞快，二人便在大街上追逐打闹起来。最终还是小好挨了几脚，山雨才肯罢休。
晌午已过，几人便想着找间饭馆先填饱肚子。在附近找来找去，奈何都是素斋。只得寻了间最大的，喝了几碗白粥，吃了几个素包。
吃饭的时候，小好闷声不语。山雨看出了他有心事，猜想定和那阮烨有关。于是和身旁的玉琴低头耳语两句，玉琴眼波流转捂嘴偷笑的点头。
吃罢饭，玉琴说宝阁事情太多要回去处理一下，不由得燕小青分说，拽着他划船回去了。
小好也是纳闷儿，平日里他俩人闲的发慌打跌。怎么这当口就忙了起来。
燕小青一边划着船，一边嘴里嘟囔个不停。今天玩的如此愉悦玉琴竟要返回，他心里老大的不情愿。
船头的玉琴手托香腮，想着山雨在她耳边的低语，不由的又笑了出来。
“今天这小贼的嘴巴忒毒，我定要尝尝！”
目送二人离去，小好对着山雨说道:“这件事情很是诡异。我倒要看看那阮烨玩什么花招。”
此时的小好不再顽皮，与平日里嬉笑打闹的他判若两人。山雨知道小好认真了，她也想再看看阮烨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从见了如今的阮烨后，小好心里一直烦躁不停。他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便叫山雨先回帮里，他好夜探法源寺。
山雨不愿回去，非要随着他一起看个究竟。小好只得轻声说到:“不是我不愿带你一起，只是心里有种不踏实的感觉，怕你恐生意外。”
山雨听着小好的话语，尽是担心自己，顿觉心里一片柔软。她何尝不是担心小好一个人去呢！
小好劝说无果，只得随了她的性子。
天色尚早，二人便在湖边找了方石凳坐下休息。日头西垂，湖面红霞倒映，和煦的春风吹的人犯困。山雨有些倦了，竟靠在小好身上睡了过去。
小好见山雨睡着，便侧了个身，叫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能睡的舒服些。却没想到山雨竟划到了他的怀里！小好只得抱着她，心里在想阮烨化佛之事。
月上天心，点亮万家灯火。天已微凉，怀里的山雨缩了缩肩膀，打断了小好的思绪。低头看见山雨白皙脸庞，下巴尖尖。小好心道:“这厮好长的睫毛！”
山雨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小好在盯着自己。这才发现自己竟躺在了他的怀里，顿时睡意全无。想挣扎起身，奈何刚才睡的全身倦怠，使不上一丝的力气。幸好到了黑夜，如若是白天，自己都不知道会臊成什么样子。
“起来吧！你的口水都把我的衣裳弄湿了。”小好看她还往自己怀里扎，无奈的说道。
山雨起来了，二人一前一后走着。山雨不敢去看小好，低着头，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跟在了小好的后面。
夜晚，街静。
原本喧闹的香客都不见了踪影。仰望高大山门，唯有两尊珈蓝护法神像守护。
越是临近这寺庙，小好心里的不安就越发的强烈。他不知自己在担心什么，他也想不出。 就是这种抓不住的惶恐，叫他今晚必须探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