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衍
青砖垒就的洞里幽深湿寒，树根扎进来，一缕缕绞在一起，渗出水滴哒哒。
年轻公子走的很慢，更把玄铁扇子持在胸前。小好不知怎的，倒没多少害怕。也许钢刀在手，可断世间邪祟吧。更者前面的功夫如此之高，就算有事，也是他来顶着。
洞里渐宽，珠光照见一扇布满暗黄锈迹的铁门挡住了去路。
“就是这里”年轻公子收起铁扇，指着铁门对身后的小好说道。
小好上前，伸手触摸斑驳的铁门。冰冷瞬间上了手掌。“嗯，铁的”
年轻公子看着小好触摸这扇叫他一筹莫展的门，看他如此仔细，甚至还抠下一块铁锈，满心期待能给出一个惊喜。没成想就听到一声铁门。气就不打一处来，抬起脚就踹在小好屁股上。可怜的小好，整个人如大字一样，贴到了铁门上。
“我怎么找了你这莫个傻子！”年轻公子望着从门上滑落的小好，都快要把头上的头发扯断拔下。小好被这突来的一脚，踢的懵了，转身就要掐年轻公子的脖子。
这时，铁门那里传来哐的一声！
于这洞里，这声哐，是那样清晰入耳。回音在洞里碰撞远去。二人都听得真切，齐齐来到铁门前。就见小好刚才脸杵的地方，凹了进去，铁门也露出了一线缝隙。
“你这脸也忒是好用！”年轻公子此刻甚是开心，伸出手指拽着小好的圆脸。小好也没客气，照着他屁股就是一脚。说来也怪，前几日两人还在你死我活，现在就开起了玩笑。小好天性淳朴，与人不爱说话，但这年轻公子给他的感觉像极了多年老友，仿佛交往了许久一般。
年轻公子挨了一脚也不恼，叫小好从地上挖些青砖，他则捋胳膊挽袖子，双手插到铁门缝隙中，腰马合一，大喝一声起！但见铁门连一丝一毫都未曾动弹，铁门上片片铁锈剥落，仿佛都在嘲笑他一般。
小好笑的跌坐地上，用手捶打着地面。眼泪都笑了出来。年轻公子挂不住了，臊的满脸如同块红布。连声说着忒重，忒重。
小好从地上爬起来，提了提裤子。一把把年轻公子卜拉到一边，单手插进门缝，嘴里还吾自嘟囔着，娘们儿就是个娘们儿。
年轻公子听到小好的言语，刚才的羞臊再加上这声娘们儿，实在忍不住了，冲上去就要掐小好的脖子。却看到偌大的铁门在小好单手下，缓缓升起。
年轻公子此时就如同嘴里卡了个鸡蛋，惊得嘴巴张大，这。。。。。天生的神力。虽然力气不是他的修炼长处，但有内功加持，两臂四五百斤的气力还是有的。这扇铁门他刚才浑身的力气都无法撼动分毫，可小好却单手如抬轿般轻松。此子绝对是武学的天才。
年轻公子吾自惊诧发呆，小好却大声喊道“你个娘们儿，发什么呆傻，赶紧放砖。”
年轻公子听到这一声喊叫，赶紧抓起地上抠下来的青砖，一层层垫在升起的铁门下，连小好叫他的浑话，都忘了反驳。
小好松开手，铁门下沉，把青砖压的咔咔作响。待响声停止，铁门也悬在了半空。小好看着年轻公子笑道“看哥哥手段如何！”年轻公子伸出个大拇指连说了两声佩服！佩服！也不去计较他装样之话。
二人先后从铁门下爬了进去，待起身，明珠照亮，这才看清铁门里的一切。三丈余长，丈许宽的一间墓室，扎下来的树根布满了室顶，垂下来犹如女人长发。二人扒拉开树根向里面寻去，却见一个黄袍的盘腿骷髅坐在密室里头，手里挽着一条金黄色的皮毛。小好第一次见死人骷髅骨架，更是在这地下墓穴之中，此刻三魂七魄都吓得腿抖。紧紧的薅着年轻公子的衣裳，把头埋在他背后。
年轻公子忽然大叫一声，吓得小好噗通坐在地上，手脚并用朝铁门爬去。只听得后面哈哈大笑，这才反应过来，是这厮逗他。恨不得一口咬定他腿上，方解刚才魂魄离体之事。
经这莫一闹，小好胆子也大了起来。也敢直视这副骷髅骨架了。二人走到骷髅前，见前面放了一些纸张，虽看着完整，却在年轻公子的触碰下化为点点碎屑。
年轻公子抽出骷髅背负的一把带鞘长剑，沧浪一声就拔了出来。顿时墓室内寒光闪烁，剑气纵横。小好也凑过来，看到剑柄处两个小小篆字，他也看不懂，但看见年轻公子欣喜若狂的样子，便知道这趟阴间差事就是为了这个。
年轻公子吾自抚摸着长剑，就像看到许久未见的爱人般迷恋。小好看他样子，浑身鸡皮疙瘩炸起。刀剑吗，真有那么好？有自己的拳头好？
小好看到骷髅腰间有个土黄布袋，仗着胆子，给揪了下来。骨架也跟着哗啦一声散落一地，一个圆圆的龟甲也跟着滚了出来。小好伸手拾起，龟甲古朴圆润，上面刻画了几个断断续续的线条。小好瞧不出个所以然，顺手就揣进了裤兜。
此时，年轻公子心情大好。挥舞长剑，嚓嚓两声，墓内垂下的树根都掉落下来。随即带着小好出了墓穴，爬了出来。
小好把方才从骷髅身上拽下的布袋，递给年轻公子，二人打开一看，原来是些金银钱两。年轻公子把布袋塞于小好，钱两对于他，已然无用。这天下走到哪里，都不用他掏一毫一厘。见小好还要推辞，心里登时看清楚了小好的为人，朴实仗义，一诺千金。想他一身武艺，不说在这江湖德高望重，却也有头有脸。周围大多是阿谀奉承之类，鲜有小好这样重情守义之人。年轻公子心里生出结交之意，就对小好说道“小兄弟今日帮我大忙，不盛感激。明日我于范阳酒家备上一顿好菜，约你前来，还望贤弟答允。”
小好看他说得如此诚恳，便答应了下来。分开时，一边大喊“娘们儿，明儿中午等爷！”在年轻公子一阵大骂声中走远。
归门时，已然半夜。小好不敢回房怕吵到师兄休息，看燕小青房间还亮着烛火，便推门儿迈步进去了，却见小青，玉琴两人正对着烛火吃菜饮酒，好不欢乐。小好看他俩这么样，气就不打一处来，真想一手一个扔了出去。
燕小青正夹着一筷子卤的猪脸，刚刚放到嘴边，就见到小好灰头土脸的推门进来。想到小好为了他在外面履约，不知福祸，可他到好，于美人烛火对饮，于谁也看不下去。只是他别本事没有，就厚了一张脸皮。于是满脸堆笑，把快放进嘴里的卤猪脸夹于小好面前“小好，这是卤的猪脸，尝尝！”
小好疯了，夺下筷子，把猪脸一口吞下，又在燕小青刚好的胳膊上戳了两下。一屁股坐在桌前，头也不抬的吃着，吾自嘟囔着狗男女！
玉琴掩嘴偷笑，她本不愿，但耐不住燕小青的叨叨，说是准备些酒菜，等小好回来。可倒好，他却先饮上了。
燕小青捂着被戳痛的胳膊，又坐回桌子，大刺刺的吩咐玉琴倒酒。其实他见小好回来，就知履约之事成了，小好也安然无恙。很是欢喜。
随即燕小青又询问了履约如何，小好便把经过不隐瞒的说了仔细。等小好把布袋里的金银哗啦倒于桌上时，二人满眼都是金黄闪烁，财迷性格表露无疑。小好叫燕小青把这些交于师父，但燕小青不肯，说交了上去，父亲肯定要追问出处，这事也不好解释。
小好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一大钱财，干脆都给了燕小青。说以后要用钱了找他取便是。燕小青也不推辞，他了解小好，够义气，好哥们儿，说多反而不好。
三人推杯换盏，以入半夜。玉琴酒醉回了房间。小好二人便挤在一张床铺上，呼噜声渐起。
燕小青睡觉忒不老实，挺好看个人，磨牙蹬床，把小好揣醒几次。天还没亮，小好实在受不了，起床出屋。
此时朝阳未升，天边一线橘红。映的云朵像极了女子的胭脂。小好跃上屋顶，欣赏这清晨朝阳初上的美景。
忽觉得屁股被什么东西咯的慌，从裤兜掏出一看，原来是昨天于骷髅骨架中捡到的那方龟甲，小好对着出上的太阳端详起来。这龟甲不知经过多少岁月磨拭，才这样古朴圆润，虽甲背龟裂了许多裂缝，但胜的完整。阳光反射在龟甲上，更显如玉般光泽。
小好把玩着龟甲，眼睛余光瞥见自己衣裳上出现了几行篆字。小好好奇心大起，把龟甲动了一动，篆字就消失不见了。又又对准太阳，那篆字又出现在衣服上。原来是龟甲反射阳光，显现出来。还以为白天见了鬼，那骷髅附了身！小好仔细读着几行篆字，奈何识字有限，只认得开头两句和后面几个字：天地玄黄，宙宇有序，衍。。。。道，。。。。生。
小好看的一头雾水，就差把龟甲砸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前晌师父还未回来，估计是场子较大，要得三五日。燕小青要去城里把金银换了银票，小好也刚好去赴那年轻公子的邀约。玉琴旁听到他二人说话，便吵着要去，于是三人又一块儿去到了城里。
金银换得了银票，已快到了晌午。燕小青带路，三人赶到了范阳城最大的酒楼：范阳酒家。
楼高三层，红瓦飞檐。敞开的镂花大门，食客络绎不绝。担这气势，镇上便无一家可媲美。
进入大厅，一水儿红木桌椅。桌子上摆满了珍馐美味，众多食客推杯换盏，鱼肉香气和着美酒馥郁，叫人心情大好。
“几位客官，可曾定桌？”一位肩搭白色手巾的小二儿，跑上前热情的招呼着。
“今天晌午，有人请了我三儿”燕小青连忙说道。小好不善言辞，这等事儿就靠给燕小青了。
“敢问是哪位爷，定的哪号的高台。”小二言辞流利，透着一股子精明。
这可难倒了三人，都不知那年轻公子姓名，更是不知他定了哪个房间。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想不出个法子。燕小青和小二商量“这样，我挨个房间看看，就知道是哪个了。先前没留个话，你说这事儿闹得。”
小二面露难色，低声道“爷，不是为难你，挨个看肯定不成。若是打扰了哪位大人的雅兴，小的也担待不起，你说是不。”
小二说的诚恳，燕小青也不好为难，三人可就在大厅戳着，左顾右盼想快些寻到年轻公子，免得尴尬。
这时一帮人呼呼啦进得了大厅。小二眼尖，一溜的跑过去，头都快弯到了地上“卢爷，您今个儿高兴！房间给你预备着呢！您里边请！小的这就催促后堂上菜。您就瞧好呗！”
“数你小子机灵，给我喂好了马，少不了打赏。”
这个声音于小好很是熟悉，转头望去，竟是那卢大少。提溜个画眉鸟笼，叼着翡翠嘴儿的烟袋。被踩断的胳膊也背在了身后，瞧这浪荡劲儿，估计是好了。吃饭的食客大都起身问好，声声卢少，不绝于耳。看来于这范阳城，虎威镖局真还是如虎之威啊！
一行人趾高气昂，对问好众人连连拱手。卢大少看到戳在大厅的三人后，先是一愣，随即便一摇三晃走到三人面前。
“呦，我当谁呢，这不是燕小门主吗。今儿有功夫到这酒家吃酒，怎的还不上桌。莫不是缺的这个。”卢大少眼睛一甩，后面跟班的从兜里掏出一叠银票。
燕小青见是仇人，也没什么客气话。“卢少啊，前些日子去镖局看你，你娘说你膀子断了，疼的眼泪哭干！怎的今日到这酒家补补！这家猪蹄特好，多吃几个，长得快！”燕小青嘴是真损，话是真毒。既说他卢大少被人打断了胳膊，又说他还没断奶。
卢大少是个侉侉不假，但也不傻。一听燕小青这话，火苗噌的就窜上来了。但看到燕小青身后的小好，刚想动手的心，又放了回去。只因这臂膀还在疼痛。
“得，爷我今儿心情好，不与你这粗人计较。要不你三儿陪爷吃点儿？不想啊！等会爷吃完给你留点儿，对付对付得了。省钱！”卢大少逞的口舌痛快，他知道，不管他说什么，后面小好都不会动手。
“谁他妈像你，自己掏钱吃酒。爷是有人请的，懂吗！”燕小青脑子反应那是极快，暗指咱有身份，有人请。
卢大少曲指逗着笼中画眉，嘿嘿笑了几声“有人请？就你！我看请你的，也不是什么高贵货色。难不成看上你身后这丫头了，嘿嘿。”
一提玉琴，燕小青登时血涌上脸，没了刚才那份机灵。正想撸了袖子上手，却听见身后小好一声大喊
“娘们儿唧唧的，爷来了，赶紧下来迎客！”声音之大，压过了大堂内食客的嘈杂。
“唰”一只茶杯从楼上飞了过来，直奔小好。小好伸手接住，望向楼上，但见一袭白衣，一柄纸扇，正是俊俏的年轻公子，咬牙切齿的瞪着他。
小好咧嘴大笑，朝他挥挥手。对一旁发傻的小二说道“就是他。我兄弟！”
店小二把三人领上楼，吾自留着原地傻眼的卢大少。那个俊俏公子他见过，就算他爹爹见了，都要低头哈腰，自己却骂人家不是什么富贵玩意儿！这要计较起来，那可咋办！
年轻公子捏拽着小好脸蛋儿，小好踹着年轻公子屁股。看的燕小青和玉琴一脸茫然，他俩怎么会好成这样，难道是一路的货色！
酒菜已然备好，分宾主落座。燕小青倒了杯酒，对着年轻公子躬身道“几日前，我口无遮拦，冲撞公子。还望见谅，小子认罚。”说罢一饮而尽。
年轻公子也端起一杯，说道“都是江湖中人，不打不相识。再说没你，我哪能认识这个货色。”斜眼喵了小好一眼，一副看不上的意思。
“切！本来就像个娘们儿，还不让人讲了！”小好嘴里嚼这菜嘟囔到。
“我打死你个小賊，欺我太甚！”年轻公子撂下酒杯，双手就掐在小好脖子上摇晃。弄得小好连连干呕。
燕小青和玉琴看他俩胡闹，也是无语。这哪里还是原来那柔和的小好，而年轻公子原来的风流倜傥，此时也不知丢到了哪里去了。
四人你一句我一句，一边吃菜喝酒，一边插科打诨，却也热闹。玉琴更是频频举杯，敬于那年轻公子。今日玉琴抹了那天的胭脂，真是眉眼流苏，朱唇吐春，俏生生羞答答，分外美艳！
席间小好问了年轻公子姓名。
山雨。
年轻公子告于了小好。
聊着聊着，燕小青聊到了浪子江离。说那晚未得见，真是遗憾。并说起了那伙儿匪人。
山雨沉吟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听说那一伙，不是什么匪人。而是魔派衍天教的贼子。”
“魔派？衍天教？”小好还是头次听说这个门派，也是他初入江湖，懂得也不多，不知也是正常之事。
但燕小青却听说过，关于衍天教的威名。衍天算道，以物谋命。行事狠辣诡异，被慣于魔教。为祸江湖。
小好也没追问，继续吃酒吃肉。忽觉得脚下有人踢了他一下，低头一看，只见玉琴的一双绣鞋正摩擦着山雨的腿！
小好顿时心情大落，他现在的年纪，已知道男女之事。怎得玉琴竟当着燕小青面前调情，这当师哥是什么了。
正当小好烦恼之时，门外传来一声热切，带着讨好的声音“虎威卢俊小子，求见大人。”
这厮怎的过来了，山雨看看小好。小好手一摊，无所谓的样子。
“进来吧！”山雨不咸不淡说道。
“吱呀”门打开一扇，卢大少哈着腰，拎着两瓶美酒，站在了桌前。“刚才都是小的嘴巴吃了大粪，熏到大人。还望大人不要见怪。今日您的酒菜小的全都饱了，忘大人成全。”卢大少言真意切，满眼期望的等待着山雨。
“看在你家大人份上，就饶过你这次。滚吧！”山雨用手指击打着桌面，看也不看卢大少一眼。
卢大少如同得了圣旨一般，乐的眼睛快和嘴快挤到了一起。一连鞠了几个躬，才放下美酒转身离开。
小好听见卢大少要结了这桌的账，便和山雨商量能否带回门里一些，好给没来的师兄门也尝尝。山雨叫来小二，要了三桌最贵的菜肴几坛美酒，命送到城坊燕门。小二也是高兴，这是大买卖，于他这儿成了，少不了掌柜给的赏钱。于是屁颠屁地吩咐厨房准备送去。
酒尽，人醉！三人道别。山雨说他还要在范阳逗留几日，叫小好有空就来找他。小好笑着说道“你个娘们儿唧唧的，找你做甚。”引得山雨破口大骂。玉琴更是一步回首，想把这，叫她痴迷的脸印在眼中。。。。。
小好背上喝醉的燕小青，乘着酒家送菜的马车，朝燕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