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阿娘,为什么眼睛痛痛的会出水呀?”小女孩跑到年轻母亲面前。
大雨过后,总是想晒晒自己去去潮气。年轻母亲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晒着太阳,懒懒的答道:“问你阿爹去。”
后厨里锅铲炒的乒乓,灶台下的柴火烧的噼啪,小女孩声音小,只够得着拍拍父亲的大腿,奶声奶气的问:“阿爹,为什么眼睛痛痛的会出水呀?”
老父亲应该是忙的满头大汗,弯下腰也不敢碰孩子,只能放低声音道:“乖,等会更疼了,快,出去找你阿娘。”
“哦。”小孩乖巧,也不觉得被使唤来使唤去有什么,乖乖应答一声,就跑出去了。
年轻母亲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瓜子,拿起帕子蘸冷水轻轻的擦拭小女孩的眼睛,“怎么出来了?”
小女孩乖乖仰起脸,眯着眼睛问道:“阿娘,爹爹的眼睛也红了。”
“傻孩子,这水是眼泪,是被你爹放的辣子辣的。”年轻母亲笑盈盈的回答小女孩,女孩沉默思考了片刻,认真的问母亲:“眼睛痛痛的就是辣呀,为什么娘亲不会流眼泪呀?”
看女孩没有什么不适,她才继续抓起瓜子:“娘亲当然不会了,娘亲眼睛大,你们爷俩眼睛小,只有眼睛小的才会被辣到。”
女孩继续追问:“是吗?娘亲,我的眼睛小吗?”
年轻母亲继续逗小孩:“对,这个家里你爹眼睛第一小,你第二。”
小女孩依旧疑惑:“那娘亲呢?”
“我当然是眼睛最大的那个咯。”
乌见月和年时此刻就在店里安静的坐着,属实是现在已经过了饭点,路上行人不多,店里客人也只有他们俩,这厨子好手啊,这一把辣椒飘香十里,乌见月闻着味就来了。
年时就静静的坐在桌边,只是在小女孩和母亲谈话期间淡淡的笑着,可又让见月感觉,他分明是没有什么情绪的。
这饭馆开的离青荧山不远,但这而已经不是修真界的地盘了。
擂茶香的紧,只是乌见月不大喝的习惯,轻轻抿了抿,故作长辈的口气说到:“这山下人民风淳朴又不失风趣,小时儿可是也想家了?”
“小小师父,我、我没有……”
乌见月接过小女孩端来的糕点,小女孩看的发愣,乌见月笑笑捏出一朵青棠给女孩,这才回身将糕点挪到年时面前,
“吃点垫垫,昨日饮食对你而言是有些辛辣了,不过你估计得习惯一下了。再有,不允许你叫师父,你就叫小师父?”
这茶还是太浓厚了些,喝不惯啊。
“小师父……”
“吃饭。”
这边的清冷并没有影响那边其乐融融,小团子甚至还温声软语的夸赞着这边有这神般仙般的人。
“娘亲,那个姐姐好漂亮吖,她抬手就变出了一朵花,娘亲,这个花还会发光。”
小丫头其实可爱精灵,尤其是那双眼睛,完美的继承了她娘亲的优点,水氲空灵。下午的阳光并没有那么刺眼灼热,小姑娘拿着那朵青棠花笑的眉眼弯弯,与光影融合,自成一景。
老板娘也见怪不怪了,这地界,往上就是青荧门了,只是这位小仙姑是真的生的好看。
“给了你东西就好看了吗?娘亲不好看吗?”老板娘佯装生气,女孩立刻就回答了,“好看,娘亲最好看……”老板娘高兴极了,可下一秒就听见小丫头说:“仙女姐姐更好看!”
小小的人儿,软软的却有力的喊出了这一句话,这倒是以一种温和而不自知的方式把所有人都拉入了午后阳光的氛围中。
年时当即就被水呛着了,乌见月也笑了,小丫头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直愣愣的跑到乌见月面前,“仙女姐姐,你等等我,我长大了就把你娶回家。”
这句话让在场的小时儿和小丫头的母亲如遭雷击,只有乌见月笑着,蹲下身面对小姑娘,“是吗,你现在已知道嫁娶之事了?”
小姑娘面色认真,面颊粉红,可爱又坚毅,“知道,爹爹就娶了娘亲。”
“哈哈哈,这条件姐姐可不能答应你,但是你要乖乖长大,长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
后来小姑娘也笑着应下来,但嘴里还是说着,要姐姐等她长大。
年轻母亲回过神,只对着乌见月道歉,说着小丫头不懂事,只是一番无心之言。
一番歉意以后,年轻夫人看着这小仙姑面善,也就多说几句,问道,“小仙君可是要去荣枯庙许愿?”
“小仙君?夫人可是说那边坐着的那位俊俏小公子?”乌见月存心想逗逗年时。
“哎呦,可说笑了,二位小仙君长的都是顶好的模样,小娘子是美貌精灵的,这位小公子尤其俊呐,这要是方圆百里的姑娘公子都来瞧见了,指不定要闹出点什么动静。”年轻店员毫不夸张的说到。
看着年时越来越黑的脸,乌见月也乐得一笑,“那抢着上门的媒婆我可拦不住咯。”随即就好奇的道:“荣枯庙?怎么会叫这个名字?”
“相传,是有位仙家祖师,不忍世人苦难,不想建宗门于红尘之外,于是选址宗门于凡间闹市,闹市处却有一山,一面罡风不散,一面春风和煦,那位祖师也就取名此地为荣枯山。”年时也许被憋的久了,接过话去。
“小时儿,你很了解嘛。”
“是,是平日里喜欢看杂书,看来的。”偏偏小年时又结巴了。
老板娘看着一阵发笑,“这位小仙君说的没错,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后来呢?不是说这山有一面罡风不散么?”乌见月好奇追问。
“可不是么,后来发现是一大妖作祟,说那罡风是大妖招来的,大妖的罡风伤了多少人呐,上山采药的医师、打猎的猎人、过路的行人,它盘踞于荣枯山后山,被荣枯庙的祖师知道后,漫山寻大妖踪迹,以身涉险,找到大妖后与大妖大战了五百个回合,险些丧命,右手手臂被齐根斩断,最后终于除去了大妖。”老板娘说起趣事,语气起伏有致,很会渲染气氛,仿佛身临其境,小姑娘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再之后呢?”乌见月也很感兴趣,也不管真假,全当个故事听,因为在修真界,并没有这种故事的流传,也根本没有过这个门派。
“再之后……,再之后也不清楚了,只听说荣枯庙祖师受伤后,积年累月,并没有越来越好,反而越来越差了,颇有些树倒猢狲散的境地,最后销声匿迹,直到荣枯庙再度出现。”
“之前就叫荣枯庙吗?”
“是的吧,反正我来到这里就叫这个名字,这庙里可灵了,几乎是有求必应!来往还愿的比许愿的人还多,小仙官不去看看?”
“真是有趣,多谢夫人,有空我们自会去瞧瞧。”乌见月听完道一声谢,老板娘也就知趣的带着小丫头走了。
桌上顿时有些安静,乌见月只是静静的喝着茶,小年时也没再说话,两人慢慢走出小店,在青葱山涧漫步。
最终还是年时打破了山涧宁静,“小师父要去吗?”
“荣枯庙?”乌见月吊儿郎当的说着,“我没什么要求的,怎么,小时儿你感兴趣?”
“不,一点也不。”年时不太想继续这个自己起的并不怎么愉快的话题,“那小师父,接下来我们是回楼里吗?”
“不是,我有些事,要先去皇城走一趟。”
闻言年时只低低应了一句:“好。”
就这么这路上吃吃喝喝,慢慢悠悠的溜达了几天,年时以为,以这个速度,怎么也要几个月才能到皇城的,可当天夜里,乌见月在虚空中伸手一接,那是一只极为漂亮的小雀鸟,毫无征兆的落到了乌见月手中。一向嘻嘻哈哈的云生楼长老收敛了笑容。
“小时儿,走吧。”乌见月只低低叹出这一句。
现下,抬头望天,是极为灿烂的星河,铺天盖地的清冷里裹挟着顽皮,下一瞬身处这方天地的少年少女就不见了踪影。
再出现时,二人不知身处何地,满地破布残尸,四周散落着些黄白纸钱。
“小,小师父,这是,我们此行目的地吗?”年时有些紧张,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那么结巴,显得没那么怂。
“不是。”乌见月只回了两个字,刚想往前探探,身后就传来了年时的喊叫声。
“啊啊啊啊啊——!!!小师父小师父!!!”年时抓起一把铜钱对着声旁一只小鬼就撒,边撒边叫还不忘记拦在乌见月身前。
乌见月看着面前慌神的少年,高声喝道:“别喊了。”年时瞬间闭了嘴。“手放下来。”
乌见月站在小鬼面前打量,小鬼只是有些涣散的盯着年时的脚,开口是少女的暗哑的声线,脸上却是一张摧枯拉朽,血迹斑驳的老人皮,伸出来的手黑脏泥垢,看不出皱纹,嘴里念叨着:“我的钱,我的钱被你踩着了。”
年时低头,果真见自己鞋底粘着一枚纸钱,当即撕下纸钱连着土块丢出去,“还给你!”
小鬼随着纸钱丢出去的位置转换了方向,缓慢移动。
年时想询问出声,却见乌见月示意他看小鬼地上的影子。有影子,那就是活物了。准备冲上去的年时被乌见月拦下,乌见月密音:“不是死物,走了,有要事。”说罢,林中便只剩小鬼一人了。
这会儿,该是皇城宵禁的时辰,除开巡城的守卫,打更的更夫,偶尔的一两声猫叫犬吠,偌大的皇城在黑夜里半点看不出繁华。
乌见月和年时的到来并没有打破这原有的宁静,静悄悄的出现在王府的后门,门上早有侍女在等候,领了他们进门。
“小……长老,夫人原是想你们白天走正门进入的,可是我们夫人实在是急迫的紧,这才委屈了长老。”
进门后侍女一脸平静的开始呈罪,乌见月也只是淡淡道:“无妨,进屋说。”
路上,年时趁机问:“小师父,刚刚那个是怎么回事?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吗?”
乌见月回道:“八九不离十了,今天是七夕,还没到那东西出来的日子,但眼下没功夫追查了,等这边事了再说,你留下的铜钱,应该够那小鬼生活一整子的了。”
年时震惊:“什么!?为了我的钱!?”
乌见月笑道:“怎么?你希望人家看上你的脸?那我岂不是不该拦着?别这么气愤,下次,下次小师父我一定不会棒打鸳鸯的。”
“小师父……”
去往王妃那并没有绕多少路,寻着远处的微光,径直往灯火通明处走。
“小鸢儿,来让我好好看看你。”面前出声的女子通身贵气,温和恬雅,这么端端正正的站着,给人的感觉也就是如此,珺璟如晔,雯华若锦。
年时见到这位夫人时便施以标准的皇家礼仪,王妃只微微抬手示意。
直到见到这位王府夫人的这一刻,乌见月的眉心才有所缓和,随后又立即板着脸,一副硬邦邦的模样:“说吧,怎么回事?”
“不急的,可用了晚膳?传膳吧,多少再吃些,看你,又瘦了。”说着也不管乌见月脸色,直接上前两步捏了捏见月的脸。
“璟姐姐。”原本该是责备的,可是这人着实是不走寻常道,就这样揉捏着,把见月一身的气焰揉散了。
“嗯哼哼~,手感不错,还是要多吃些。”说罢终于放下了捏着小鸢儿的手。
见月看着颜璟微垂的眼眸,几不可查的卸了肩上的力,抱住颜璟,在她怀里瓮声瓮气的道:“哎呀,璟姐姐,一路上我都没吃到好吃的,可饿坏我了。”
颜璟轻轻拍了拍见月,笑说:“这哪是一门长老的规矩。”
年时在旁嘟囔道:“一路上的山鸡,也没见你少吃两个腿……”
乌见月一记眼刀,年时闭上了嘴,乖乖跟在身后去用膳。
席间,颜璟同见月说着些家常闲话,谁也没有提起此番是为何事,只是颜璟瞧见一直静默的年时问道:“这位公子,是我们小鸢儿的人?”
年时应声道:“是,多亏了,小师父愿意收留。”
颜璟浅笑温声言语。“公子瞧着面熟。”
“得王妃眼缘实乃草民荣幸。”年时回的妥当,只是除了轻微的碗筷磕碰声,倒也没什么话可说的了。
“璟姐姐,”本想随便应付一下的见月,可怜在这场沉默中,碗里的饭菜是被某俩人越堆越高,“我吃饱了,我们说说话消消食吧。”倒不是说王府的饭菜不好吃,实在是在来这里的前一刻钟,她才消灭掉一只野山鸡。
颜璟没再推脱什么,只转身对年时说:“年公子,这边就不妨碍你休息了,早已吩咐过,收拾好了厢房,得委屈年公子几日了。”
年时施礼道:“不妨事,是草民唐突,多谢王妃,草民告退。”
直到年时走了,颜璟才慢慢放松了自己,见月也早就知道,颜璟的身体出问题了,只是夜里在灯烛的照映下很难看出。
“小鸢儿,姐姐想走了。”
只这一句话,就让那个面对满山妖兽也无惧的俏丽女子红了眼眶。
颜璟满目温柔的看着见月,轻轻叹道:“别哭呀,小哭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