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春
“喂,你是谁,干嘛坐在这哭?受欺负了的话,我帮你打回去!”说这话的小女娃娃一身红衣娇俏,没有梳发髻,只是简单的用头绳束了发,腰间佩虎纹玉坠。刚听见小厮来报,说门口有个小乞丐,赶不走还一直在门口哭,于是颜璟提了一把刀就出来了。
她就这样提着刀问,石阶下的娃娃就抬头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她,收了哭声,一个红团子和一个脏团子就这样对望着。
突然脏团子动了,手指伸向女娃娃腰间的虎纹玉坠,哭腔溢出,“紧、紧……”
小厮并没有阻拦小乞丐上前,可连日的奔波和悲戚,让这个小娃娃终于抗不过去了,还没有触碰到红团子就倒下了,颜璟下意识的接住了小乞丐。抱着这个小乞丐愣住了,扫开小乞丐的的乱发。
“向姑姑!向姑姑!是鸢鸢,向姑姑,你快来呀!”小女娃高声呼唤着。
“呀,这不是乌家的小姑娘吗?”来人温雅又带点侠气,是颜家的小姑姑向晚,当下左右开弓,一手抱起乌见月,一手牵着颜璟往屋里走,嘴上还絮叨着“璟儿,你怎么又提着这把大刀,姑娘家家的不能舞枪弄剑吗,大刀是不是有些太丑了?”
颜璟闻言把大刀往边上一扔,道:“向姑姑,鸢鸢怎么了,大刀是我在院子里随手抓的,我以为小乞…鸢鸢被欺负了。”
向晚低头看看怀里的孩子,眼里是氤氲水汽,“没事,小鸢儿只是,走了太久的路,太累了。”
向晚在屋里烧足了暖炭,给见月沐浴,灌了点米粥,找医官看诊,颜璟在一旁帮忙,两人忙了一天。乌见月一直没醒,颜璟就一遍一遍的问鸢鸢为什么还不醒,到最后伏在床头睡着了,还是向姑姑给她抱回了自己的院子。
到了夜里,乌见月还是发起了热,这烧一连几天反复,医官怎么也退不了热,喂药,针灸什么都没用,医官隐晦的说叫孩子的家人来看看,就怕有什么万一。
向晚不听,就这样一直守着,小璟儿常在见月床前小声泣泣,她知道医官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已经知道什么是生死,她害怕鸢鸢再也醒不过来了。
第五日,乌见月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时候醒了,颜璟开心的奔向熬药的向晚,医官说了,鸢鸢醒了一切都好说了。
“向姑姑,是你吗?”乌见月看到向晚眼里的悲伤蔓延开来,想强撑起身致谢,努力的小脸煞白,“无力起身,请姑姑见谅,多谢向姑姑救命之恩。”
向晚连忙上前把她按回去,“怎就这般客气了,好好躺着,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她怜惜眼前这个孩子,这孩子在昏迷中抱着她喊娘,说自己好累,身上好难受,好疼。
乌见月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明明在床上躺了五天,却满身疲惫,比赶路还累。
“那你好好休养着,我去看看药,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再让下人去唤我。”这么小的孩子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悲伤,向晚不忍心,有些事还是要发泄出来的好。
“嗯,多谢向姑姑。”
“好好,好孩子,好好将养着。”说罢,离开关上了房门。
原来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温言细语是假的,那个满身温暖香气的怀抱也是假的,娘亲已经不在了。
想着想着,烛火的光亮就这么晕散出去了。
一只暖暖软软的小手轻轻拭去了见月眼睫上的水珠,颜璟总不放心见月,过来看看,看小团子这样,颜璟带点颤的嗓音说道:“小鸢鸢,你怎么又哭啦,你都哭了好多天啦,都没见你停过,再哭我们的小鸢鸢就不可爱啦。”
乌见月只是哭的更狠了,紧紧地攥着颜璟的手:“璟姐姐,我没有娘亲了,我没有家了。”
颜璟是跟随父母见过战场的,她从来是不惧死亡,颜家人,为家国天下战死沙场,是最荣耀的归宿。
可是她看着这个小小的人儿就是心里揪着疼,手忙脚乱的擦拭眼泪,声音急切又真诚:“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颜璟就是乌见月的家人,是小鸢儿的亲姐姐。”
乌见月不明白,为什么当初那个如炽夏一般的女子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小鸢儿,小鸢儿,醒醒……”乌见月耳边传来模糊的声音,还碎碎叨叨的,“怎么睡着也哭呢,这个习惯可不行呀,小鸢儿,快醒醒。”
“姐姐,璟姐姐。”乌见月突然睁开眼睛,颜璟正想给她喂水,见她终于醒了,便直接将水递给她。
“别在梦里叫姐姐呀,姐姐就在面前呢。”
“姐姐,你……”
“嗯,姐姐在呢,接下来几天,就都陪着姐姐好吗?”颜璟拉过乌见月,按在梳妆台前,“就如,你的宗门大姐姐,她可天天都能给你妆扮,我这个嫡亲的姐姐也不能给比下去了。”王府的下人伺候见月洗漱,王妃则把玩着见月的头发。见月从不在意也不会这些,总之一个术法的事情,过得去就行,也就随着她们去。
年时在会客厅等着,乌见月强势的闯入了他的视线,红裙飒飒,高束玉冠。
“怎么了?”乌见月奇怪,“别傻着了,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
年时被见月唤回神:“回、回小师父,我昨天和下人们打听过了,下人们说,王府里在去年来了一个侧妃。”
“去年?”乌见月皱眉,“你继续。”
“是,以往赏赐的侧妃总会被王爷以各种理由被打发走,这个侧妃,是王爷主动去找圣上求来的,外面就开始传王妃触怒了王爷,但也是少数人,之前王爷打发侧妃的时候也都是用的这招,高高捧起,狠狠摔下。直到一年过去了,王府都没有什么其他动静,王爷对侧妃的宠爱不减……”年时说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总之声音是越来越小,到后面说不下去了。
乌见月接过:“所以外面碎嘴子的就越来越多,王爷宠爱侧妃越厉害,王妃受到的言语侮辱就越多。”乌见月眉心紧皱,她知道的,璟姐姐和王爷是自小的情谊,她虽然常年不在京城,被养在颜家也没多久,可她自认为,姐姐的重要日子她从没有缺席过,她是看着那个飞扬却娇羞艳丽的姐姐欢欢喜喜的嫁进来的,那样盛大的喜宴,传遍整个国家的荣宠,乌见月真的不明白。
“不可能,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乌见月一脸凝重的说道,姐姐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小时儿,你帮我去找个人。”
“好。”
一个敢说,一个敢应,乌见月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直接开口道:“把为王妃诊脉的太医找出来。”
年时离开后,乌见月直奔后院凉亭。
“璟姐姐,我来了。”说完后随手施了个小法术,拉起了颜璟的手。
“你来了,风都变小了。”颜璟笑着说道,“怎么了,和你的小徒弟聊完了?”
“璟姐姐,我说过了,年时不是我的徒弟。”
“好好,小姑娘家家的,不要每天这么严肃,多不好看呀。”
“好看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姐姐看着就心生欢喜,怎么样,这声衣服可还方便?”
“行走自如,除了过于打眼。”
“怎么你仙门姐姐给你粉红蓝绿青黄紫的就不打眼了吗?”
“怎么会,都一样打眼。”
颜璟看着乌见月认真的眸子,两人大眼对着望,颜璟笑出了声,“哎呀,这是谁家的小姑娘这么可爱呀。”
“璟姐姐,呜认为……”可不可以不要捏我的脸了。
“你认为什么?过几天就是中元节了,陪姐姐去放河灯吧。”颜璟说完也就放开了手。
“姐姐,你的身子……”
“没事,姐姐心里有数。”
“姐姐,王爷呢?”见月还是问出来了,她紧紧的看着颜璟,她希望能在姐姐的脸上看见一点,一点什么呢?乌见月也不知道了。
什么都没有,颜璟听完这个问题之后,什么变化也没有。
乌见月突然就觉得很无力,和小时候被颜家门仆赶下石阶一样难过,不,比那个还要难过一万倍。
“他和侧妃去避暑山庄了。”
“好,我陪姐姐去。”乌见月沉默了一瞬,又说,“姐姐,我可为你请一脉。”
颜璟脸上还是淡淡的柔和的笑,启言道:“不用了,小鸢儿,你陪姐姐放完花灯就好。”
“好。”
乌见月看的出,璟姐姐已经油尽灯枯了。
她没有办法了。
为什么,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天色渐晚,乌见月守在颜璟床前,确认颜璟睡着后,握住了颜璟的手,诊脉她也不是行家,看不出的病症,她还是直接探灵吧。
一般情况,修仙之人互相是不可直接探灵的,在未经过对方同意的情况下强行探灵,魂灵会被强硬的一方震碎,魂灵破损之痛及其难熬,魂灵粉碎的后果更是消散于世间,入不得轮回。而普通人在睡着或者虚弱的状态是不会对探灵产生排斥的,也就不会造成魂灵破损的后果。
可胖豆越探越心惊,愤怒难过绝望接踵而至,即刻给泠七苼传信,隔绝颜璟寝殿的声音,并控制了颜璟身边的婢女书春。
“书春,你和我说说姐姐到底怎么了。”
“回小小姐,三小姐身体无碍,只是从孟太医误诊怀有身孕的那段日子开始就有些嗜睡。”
“具体时间?我为什么没有收到姐姐的信?”
“去年三月。”
“和侧妃进门同一时辰?”
“不,不是,侧妃是去年七月入的门。三月里小姐比平日里都会多睡一个时辰,起初以为是春寒所致,可府上的医官瞧了也没好,一直持续了很久,我们便都以为是小姐怀了身孕,请太医诊脉,太医说的模棱两可,府里上下都认为准了,认定了只是日子不久,太医不敢就如此下定论,反正是太医院一贯的作风,于是大家对王妃的照顾更加尽心了些,都认定小姐突然的嗜睡是因为有了身孕。”
“那怎么就让人将养成这副模样了!为什么魂灵会撕裂到近乎粉碎!”乌见月抑制不住的颤抖,眼里蓄满了凄惶,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愤怒。
“小小姐息怒。”其实被控制的书春和平时看不出什么区别,书春从前就是个面不改色的。
书春继续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渐渐的小姐白天更加嗜睡了,除开晚上的休息,小姐白日里也要睡上半日,一直到现在,小姐每隔一两个时辰便要睡上许久。”
“根本就没有孩子,是吗?”
“回小小姐,是的。”
“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王爷带侧妃入门的时候。”
书春说,那天的天气很奇怪,本来是阴云密布的,整个天空都要压下来了,本来以为会有一场暴雨,府里上下都忙活不赢。
门口小厮也急忙进来说,王爷回府了。
正当时候,小姐醒了,梳洗了一番便出去迎王爷了,王爷身边带来了太医,身后跟着一位长相妖艳的女子。
书春说,这位女子的行为没有任何不妥,并未逾矩。
只是她出现在府里,在王爷身后。
小姐当然也注意到了,只是当时她更在意的是自己凯旋回京的夫君。
哪知,王爷当下就叫住小姐,要太医给王妃诊脉,确认身孕。
小姐当时并未多想,只是这段时间的种种迹象,小姐确认,她是怀有身孕的。
可太医诊完脉之后说,小姐并没有身孕,并且再难有孕。
书春说,王爷听完太医的话后脸色一下就放松了,而后就是言辞冷淡的对小姐说,他要纳蒙桉为侧妃。
那样暗沉的天在王爷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居然亮了。
王爷带着侧妃走了,那个没有身份的女人在半个月后就与王爷成婚了,可是这仓促的成婚礼比以往任何一任侧妃的都要盛大,直接比肩正妃之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