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
“古老,我不知道你还有听墙角的习惯。”面前的少女嘴角咧开一抹甜丝丝的笑容,下一瞬又变换了一个表情“您知道不知道,您这番作为简直是为老不尊。”小脸气鼓鼓的煞是可爱。
古老感叹着少女表情灵动,“实在是对不住仙尊了,刚从山上回来,这雨下的着实大,想看看青棠花落完了没有。”老头微笑着躬身一礼,面上表情很似抱歉。
“哼,古老的话实在是没诚意,你看着人家发脾气,人家可是很为难的呢~”话里装着娇气,脸上盛着难过,眉头都拧巴到一处,小手一指,“那古老吹个笛子吧~从来没听过呢,可行?”这会眉头舒展,脸上绽放的都是明媚。
和这散开来的天,突然的明亮,晃了古原的眼。
那有不答应的。
“仙尊要是不嫌弃,那就请移步青棠树下。”
山雨总是来去匆匆,山中竹叶落了漫山,院中青棠落了满地。
院中笛音悠长,带着丝丝缕缕的见月听不懂的情绪,不过不妨事,笛音飘散带起地上的绒花、石凳上的雨水飞扬,围绕在两人周身随音起伏,桌上的茶水一滴不漏,乌见月悠哉的喝着茶,欣赏着这一幕。
茶水尽,笛音止;绒花枯,雨水落。
见月缓缓开口,
“古老,这青荧山如此不好守,为什么还要守?”
“为什么山上的都是老弱妇孺?”
“为什么弟子只炼药不修术法?”
“为什么这山第一仙门的人要来换,你们也不给呢?”
这些问题乌见月想了很久,从第一次接下青荧山的任务起,她就在不断琢磨。这山也不知是灵气太旺,还是怨气太足,山腰因为有古老守着,山下的妖兽总归是上不来的,可阵要人守,妖兽却没有人除,离这里最近的就是云生楼。
于是每过几月,总要委托云生楼的人处理,以前是云生楼楼主亲自来,后来不知为何,这事就落到了乌见月身上。乌见月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古老也是那头白发,躬身的弧度,腰间的玉笛,一身青衣,一分不差。
只是后来倒下的那一刻,古老身上铺面而来的,和旧时故人身上极其相似的味道。
可古原记得,第一次见小糯米团子的时候,可没把他这老头吓坏了,他那天以为,来人还是那个杀伐果决,却又一身端正温润的楼主。可面前的血人,分明是个小姑娘,没有人给他递信,那个血糯米团子就立在那处,尸山兽林其实每月都见,每每内心都毫无波澜,可那天见到那个血糯米团子,他心里没有由来的心慌害怕。
施施然一礼,起身时,那团子已然立不住,那时心里的慌乱怎么也压不住,什么礼节都抛诸脑后,慌忙迎上去才堪堪接住,抱起小团子就走,直接传音唤来了泠七苼。
怕晚了,怕她疼。
思绪回转,古老布满皱纹的眉眼化开的怜惜,被眼睫遮挡,“门主在等人,”又轻叹一口气“小院中的人在守人,至于术法,仙尊应该知道,这是要天赋的。”
“当真如此?青荧门中就无一个能修习术法的?山中妖兽不断,为何小院中的人却越来越多?”
乌见月步步紧逼,可面前的茶水早就空了,古老显然也不想多说,两人一坐一立,一小一老,干瞪着眼。
“啊?房中炉水该开了,老身去看看。”古原骤然出声,也不等乌见月反应,甚至连路程都省去了,掐了个诀就溜了。
“噗。”说实话,这一声动静的就很不会看眼色。
“泠泠,你想要天上的星星就直说,我又不是舍不得送你去见它们。”
少女气呼呼的表情实在是可爱。
“仙尊,一门长老,何苦逼人至此,连术法都用出来了。”乌见月哪里会不知道,可眼下最气恼的也是这一点,守山人用来维持大阵的灵力何其之多,任何一点多余的灵力都极其珍贵,稍有不甚,就是整个大阵的崩塌,为什么古叔宁愿这样也不告诉自己。
“哼,要你管,你从哪里蹦出来的?”
泠七苼不管不顾,直接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渣轻嗅,“好茶。”
乌见月一把夺过,不给你喝,哼!渣也不给!
七苼唇边溢出轻笑,“明天要走了?”
见月懒得搭理,总归又要走了,还有点闷气的声音说道:“嗯,是啊,你不要太念着我。”
“我定是日日念着,以求仙尊安心。”泠七苼知道,她每月都会定时来,尤其是在她想知道青荧山“秘密”的前提下,每次都会非常准时,“你留下古老的笛音是做什么?”这笛音又不能吃。
“留着赏,又不能吃,还能做什么。”少女起身顺着风来的方向荡起裙摆,转了两圈,回身问七苼:“晚上什么时辰用膳?”
“仙尊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确实不能饿着,想吃什么,说说看,虽然才用过午膳。”泠七苼端正坐姿,陷入思考,乌见月却是品出味儿来了。
不是,什么意思?嫌我吃的多?病人不需要安慰吗?不需要滋养吗?那清汤寡水的,这怎么吃的习惯?
“我要吃辣的。”虽然心里想的可硬气了,但是还是只瓮声瓮气的憋出了这一句。
“好。”
“你还让不让……什么?”
“好。但是只能一点点,我掌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乌见月还没有回过神,泠七苼看这可怜孩子,“走吧,跟上了。”
“哦。”乌见月理清楚思绪的时候,人已经跟着走了有一段了,“你怎么突然同意了?我都准备和你吵一架了?”
闻言,泠七苼眉毛一挑,“你很想吵架?”
“不能满足口腹之欲,怎么也要呈口舌之快吧?”
“……,您的想法不是一般人可以追的上的,算是一枝独秀吧。”
“那是,我大哥大姐也这么说,他们说我艳压群芳!”说起这个语气里尽是骄傲,泠七苼看着,神奇的没有反驳,只说这话倒是中肯。
“你别放药了,我不爱吃。”
“好。”
“我不喜欢喝汤。”
“可以。”
“我想吃不腥的酸菜鱼。”
“满足你。”
“我不爱吃羊肉。”
“不做羊肉。”
“那我想要你的血玉葫芦。”
“做你的春秋梦。”
两人就这么慢悠悠的走到了泠七苼的小院子,和青荧山上一样,院中多是竹子,院外也只是用竹子搭了一个简陋的篱笆,篱笆下是一些没见过的植物,但是院中却没有晒草药,单看上去,颇有隐居田园的雅士之风。
现下这位隐士更加接地气,剖鱼片肉,见月也没闲着,手里时不时往锅里丢几个辣椒,嘴里时不时品个味儿,嘿,按她自己的话说,除了脚是沾地的就没有不忙的。
“古老,小时儿,开饭了,来泠泠院子吧。”随手传了个音,等泠泠忙活完,已近黄昏,竹影映在山上越拉越长,小时儿提着露酒就跑来了,“小师父,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露酒!你哪来的,你打劫青荧山了?”不怪乌见月这么问,青荧山露酒一年也就十罐,还是青荧山的竹子罐,泠泠手里拿了一罐,古老手里一罐都给自己喝了,这哪来的?
“小师父,我是那样的人吗?”少年眼神委屈的尽是哀怨,活像个小怨妇。
“呵呵,年公子手段可了得。”古老笑呵呵的奔着一桌子菜走了去,徒留小时儿一个人被逼供。
“嗯?快说,如实交代!”乌见月故作严肃,可是实在是比少年矮了一截,这就导致画面说不出的有趣,反正泠七苼看得很有意思。
乌见月就看着比自己高了半拉截的人,叉腰,挺胸抬头,自认为气势一点没输。对面这小子好像真的被唬住了,结结巴巴的:“是、是我、我找、找、找门主买的。”
“买的?”还是找门主买的?我都没见过。
“是、是啊。”说着说着少年的脸越来越红,乌见月就看着他从脖子到耳垂,一路攀升的羞红。
“你怎么能见门主?花了多少钱”乌见月不断的冒出问题,为了加高自己的气势,都没发觉离年时越来越近。
少年逼的脸越来越红“花钱买的,自然就见到了!”,大声说完赶紧就跑到了古老身后。
古老看着两人闹得乐呵,慢悠悠的来了一句:“是啊,花钱买的,金子,五十两。”
“呵呵。”
“什么?什么五十两?”
两道声音同时出现,可年时偏偏听到了泠七苼的笑声,在乌见月震惊的呼声中。年时反驳说:“这是我自己做生意赚的。”可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泠七苼倒是不觉有他,“吃饭吧,不是喊饿了要滋养身体么。”
乌见月可是会看气氛的。
“哦,好。”见月倒是欢欢喜喜的坐下了。
古原坐下吃了一口就咳上了,“咳咳咳,长老咳咳……你咳……你现在咳咳”古老这一把健壮的老骨头是咳不散架的!
“古老,我知道,我知道,您想说这太美味了是不是。”乌见月抢先知道,还贴心的给古老添了一勺酸辣鱼顺手拿走了放在古老边上的露酒。
小时儿的脸更红了:“这也太辣了,这是人吃的吗?”
泠七苼早已经习惯,默默地给要长身体的人布菜。
“小时儿,这话就不对了,怎么就不是人吃的了,罚你不准喝酒,这酒是我的了!泠泠,今天你只能看着我喝!古老你多吃点!”
古老一直说不出话,泠七苼也默不作声。其实这场景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如今多了个小时儿。少年人白皙的皮肤上,因为辛辣红的格外明显。其实古老总也只是想问一句,你现在身子是不是好全了,可以沾辛辣了吗?只是这句话出于各种原因总也问不出口,一如往常,有口难言。
这院中不说人声鼎沸,不谈秋月春花,只是月挂西南,月光清冷,照明了路,留不住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