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平行世界
上中学时，你以为考上大学能免于被父母唠叨；上大学时，你立志离家闯荡才能自由飞翔。可是到头来，那双无形的手干扰着你的每一个决定、侵蚀着你的每一段亲密关系。
你明白了，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只能勇敢地去面对。面对老家破烂不堪的房子、面对不怎么体面的父母、面对一碰就痛的回忆。
哪有什么无形的手，还不是你给自己的束缚。
曹冬宝一路跑回家，决定不再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
新爸妈看着电视哈哈大笑，轻描淡写地说，“回来啦”。
“嗯。”
他径直走向厕所，掬一捧凉水，用力地在脸上拍打。
镜子里的曹冬宝面色苍白。灯光突然闪烁，安家星的面容在镜子上一闪而过。曹冬宝再次用凉水洗了一把脸，眼前出现了一个陌生人，而他对这个陌生人的一切了如指掌。
“冬冬，”新妈大喊，“你在厕所干啥呢，快过来看《我爱我家》。”
他机械地回复，“嗯”，心中却唤起另一个家庭的画面：
他妈从来不喊他看电视，因为她是个不爱看电视的人；他爸只在《新闻联播》时喊他，美其名曰“关心国家大事”，而他却丝毫不想关心国家大事。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厕所，碰巧有人敲响了沉重的铁门。
“冬冬，去开门。”新妈说。
他转动铁质门锁，大门缓缓打开。
——安家星？！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仿佛镜子里的画面忽地变成现实。
“谁啊？”
“我同学。”
他像看见救星一般，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
片刻之后，他把他让进门，俩人一同走进卧室。
“来个同学，关什么门。”
“孩子的事，你管他呢。”
曹冬宝把房门掩住，兴奋地让安家星坐在床上，他则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
他问：
“你咋来了？”
“看着你给我打电话了。”
“”
曹冬宝不知说什么好。
“跟你妈聊天了？”
“没有。”
“咋的，有话说不出口。”
“我还没准备好。你是怎么做到的？”他用手指向门外，“我是说坦然地面对他们。”
“没啥，我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你太狠心了。”
“呵呵，”安家星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心受伤了，会变硬，爱就会随之变成恨。”
“真不明白他们是咋伤害你的。”
“别说这些了。有时候人得跳脱出来，才能看清真相。”
安家星随手拿起床上的课本，问：
“说吧，找我啥事。”
曹冬不过迫不及待地言归正传：
“吴西昆和陈勃的事儿，你听说了吧。”
“当然。要我说，他们罪有应得。”
“呃”
“咋的，你又心软了。”
“不是”
“那是怎么了，痛快说。”
“你不是不想插手别人的事嘛”
“我是懒得理会你们的幼稚，但是这事儿有些蹊跷，很吸引我。”
“蹊跷？”
“你赶紧的。”
“哦，你可要自己承担后果，因为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而且”
“而且什么？”
“会有危险。”
安家星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大方地说：
“说吧。”
“我可能知道杀害他俩的凶手是谁。”
安家星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眉间的川字纹表现出超过他年纪的成熟。
“你看见了？”他问。
“没有。”曹冬宝整理好语言，“你记不记得一年前，我问你四炮儿的事儿。”
“记得。”
“当时有两个成年人找到我，问四炮儿是怎么死的。我把吴西昆霸凌四炮儿的事儿告诉他们，之后再没见过这俩人。”
安家星捂着额头思考片刻，问：
“你觉得是他们找吴西昆报仇？”
“是，”他斩钉截铁，“那之后没多久，赵杰就出事儿了。吴西昆和陈勃被送进监狱，他们没法下手。吴西昆刚出来，他俩就出事儿了。”
“嗯”
“我前两天还见过其中的一个人，是个刀疤脸。”
安家星回忆起穿越之前，他去四炮儿家打游戏的画面。
“刀疤脸是四炮儿他爸。”
“我不认识，但他手劲儿很大，会功夫。”
“那没错了。”
曹冬宝猜得没错，安家星知道些内情。他继续问：
“你知不知道四炮儿的叔叔是谁？”
“谁？”
“罗国庆，罗大爷。”
“那个演员？”
“是的。”
安家星再次陷入深思。他现在特别爱思考，曹冬宝怎么也无法把他跟以前的那个街溜子相提并论。
“咋样，有啥想法？”
“如果是他们干的，他们有一年的准备时间，估计很难找到破绽。”安家星分析，“而且，如果是演员亲自出面，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哦”
“我倒是同意你的推论，刀疤脸有动机，但是我总觉得哪儿不对。”
“首先，这人肯定会功夫，不然咋能同时打倒两个人。”
“如果是游戏厅里的小混混呢？”
“那么多人，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吧。”
“嗯有道理。”
太阳即将落山，窗外渐渐黑了下来。
安家星问：
“你是觉得，以你我的能力，能破得了这个案子？”他
“没有，”曹冬宝低下头，“可我不知道该找谁说。”
“那你想怎么办？”
“我也没想怎么办，警察都破不了的案我只是总觉得我身负使命。”
“大哥，我拜托你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带主角光环，穿越回来就一定要办大事儿啊。我们不能从头开始，做个普通人？”
这句话戳到了他的痛点。他一直认为，上天让他穿越回来，一定带有某种目的。那些该死的任务成为他的精神支柱，支撑他一路走到现在。
“我觉得咱俩都不是普通人，我的脑子加上你的身体，你的脑子加上我的身体，上天一定有它特殊的安排。”
“你疯了。”
安家星丢下这句话，想要起身离开。
“安家星！”他拉着他的胳膊，“我还有一个更大胆的假设，你听完再走。”
“说。”
“2001年9月11日注定会发生911，也注定会有两个人死。”他不自觉地把他抓得更紧，“死的两个人穿越，所以现在吴西昆和陈勃在另一个时空复活，互换身份。”
安家星简直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过了一会，他快速地抽出胳膊，用手按揉被他抓疼的部位，倒吸一口凉气说：
“你绝对疯了。”
这次他没有犹豫，径直走出了曹冬宝的房间。
“同学，”新爸说，“这就走啦？不再多玩会。”
“duang！”
铁门被安家星一把拍上。
“冬冬！”新爸冲着他嚷嚷，“这同学咋这么没礼貌，以后不许跟他玩了！”
“哎呀，你跟孩子较什么劲。”
曹冬宝走出房门，干脆利落地对他们说：
“从明天起，把卖煎饼果子挣的钱拿出来买黄金，911之后美国打仗，黄金大涨。”
他瞥他们一眼，在一对儿目瞪狗呆中走回房间。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真的听从了这个建议，在日后的黄金上涨中赚得盆满钵满。
他终于坚信，这次穿越绝对带有上天的某种指示。
至少在那之后，兴龙里的家不如往日般吵闹，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日趋缓和。新妈很少再赌，有了钱之后，新爸也从一个颓废的中年男人，摇身一变，成为附庸风雅的暴发户。
——安家星，我们能不能一起成点儿大事！？
q市主城区巴掌大的地方，谁出了啥事，用不了几天就会传遍全城。更有甚者说人民里出了杀人魔，专杀欺负人的小混混。网吧和游戏厅的生意急转直下，天黑之后没有生意强行闭店。小混混们成群结队，不是为了打家劫舍，而是因为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曹冬宝突然觉得，即便是刀疤脸干的，也不应该举报他。有个凶神恶煞的判官，保一方水土的宁静，实则是大善，而非大恶。毕竟《世说新语》里面还流传着周处除三害的故事呢：
“小周处，体力强，日弄刀弓夜弄枪。拳打李，脚踢张，好像猛虎扑群羊。吓得乡民齐叫苦，无人敢与论短长。”
不知是不是受这件事情的影响，职高的校领导们决定执行“整风运动”——针对劣迹班班的学生，做出劝退处理。
平日里不学无术的差生和他们的家长纷纷被老师找去谈话，一旦达成一致，将签署“自愿放弃大考申请”。吴西昆的小弟王利是第一个被“劝退”的学生，老师建议他去读不必参加考试的职业学校。
后来曹冬宝意识到，这是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想出来的办法。
周冲也被波及，他妈在老师的劝说下准备给他申请退学，为此他还在朋友的面前哭了一鼻子。
看得出来，他是真想念书，也为之前的浑浑噩噩真诚忏悔。然而，学校是否继续收留他，成了一个未知数。
2001年的秋天，校园里的学生肉眼可见地减少。不是今天他不来，就是明天她退学。成绩不好的同学仿佛在一夜之间被“新世纪”所抛弃，成了自生自灭的社会青年。
张秦也决定退学。他的路子是去当兵，两年之后退伍转业，可以收获一份稳定的工作。
天气越来越冷，校园里面充斥着离别的氛围。剩下的学生除了准备大考别无他意，一切都在为转年六月份的考试做准备。
本来曹冬宝不再纠结于吴西昆的死和911之间的联系，可是安家星的一句话再次让他身陷泥潭。
十月初的某一天上晚自习，后排同学递给曹冬宝一张纸条。纸条叠的方方正正，外面用蓝色水笔写着“曹冬宝”，里面只有一句话：
“根据平行世界理论，世界如同河流，时不时会出现分支，不同分支上可能会有一模一样的人，干着一模一样的事情。”
曹冬宝仔细看着纸条上的每一个字，生怕漏掉一个会影响他对于整句话的理解。
片刻之后，后排同学又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还是只有一句话：
“地球内核以60-70年一个周期进行规律性转动，周期一到，内核会突然暂停并向反方向转动。”
曹冬宝试图将这两句话联系起来，如果2001年是周期中的一个节点，那么地核向反方向转动时，可能会产生一个平行世界。
这是安家星要传递给他的信息吗？
超纲了，这题彻底超纲了。考试题再难也就是切线方程和悬浮力，这个“平行世界”是个什么鬼啊！
曹冬宝把这几天一直思考的问题写在纸条上，传给安家星：
“如果我们穿越是为了‘救赎’，他们穿越会不会是去‘摧毁’？”
安家星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
“雨我无瓜”
曹冬宝习惯了，见招拆招地怼回去：
“真与你无关，你就不会去查了。”
安家星没有回复。
从那天起，网吧和高柏麟家成了曹冬宝雷打不动的去处。
让他始料未及的是，高柏麟聪明、且懂电脑，很快便通过历史记录查出他每天在互联网上的“勾当”。
这天曹冬宝正聚精会神地翻阅谷歌，高柏麟突然在书桌上喊了一句，“安家星”。他下意识地回复，“啊？”
——完了。
空气瞬间凝固，曹冬宝盯着显示器上的网页不知如何是好。
“这小子不知道咋了，”高柏麟转而说，“我是惹着他了吗，原来总上我家来玩，现在见面也不怎么打招呼。”
曹冬宝尴尬地笑笑，说：
“嗨，人家有了女朋友，谁还跟你玩啊。”
“他可不是重色轻友的人。”
“那就是一心准备大考。”
“他需要准备？虽然不是天才，他不学习也能考上。”
“呵呵，”
听到高柏麟夸他，曹冬宝心里还是挺满足的。他继续说：
“嗐，男人有了女人忘了兄弟，这不是很正常嘛。等你有了女朋友，肯定也没空理我了。”
“拉倒吧，他就是变了。”
“啥变不变的，你俩又不搞对象。”曹冬宝故作轻松地说，“这不是还有我呢，你跟我玩也一样。”
“那倒是，”高柏麟摸摸下巴颏的胡子，“你俩还真挺像的。”
“拉倒吧，安家星长得多帅啊。”
“你是丑了点，但是性格和他很像。”
——这个呆子。
“妈的，老子有你丑，又胖又挫，一大把胡子，看着跟我爸差不多。”
高柏麟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那也不能阻止他举起拳头，恶狠狠地说：
“你给老子小心点，一会儿让你看看沙包大的拳头。”
“学你的习吧，你可是要包养我的人。”
“没问题，高总家的大house以后准有曹副总一个房间。”
“哈哈哈，那我可等着了。”
结束这段对话，高柏麟想着怎么能把话题扯到“平行世界”中，想来想去，他还是硬生生地指向电脑问：
“你喜欢计算机，或者物理？”
曹冬宝被他问得云山雾罩，皱着眉头回答：
“不喜欢啊。”
“那你怎么天天搜索‘平行世界’、‘穿越’、‘地核’。”
——操。
曹冬宝像是被人当场抓获的罪犯，挣扎着想要逃脱。他嗔怪地说：
“你偷看我上网干嘛啊！”
“还用偷看吗？网页有历史记录，我一查就知道了。”
“那你可以不查啊，你知不知道这是在侵犯我的隐私。”
“你用我家电脑，”高柏麟笑起来也是个呆样儿，“我愿意查啥就查啥。”
“妈的，老子下次不来了。”
“脾气还不小，哥教教你吧。”
说罢，高柏麟靠在他的身上动起手来。
“浏览器有清除浏览记录的功能，你看，下次你删了我就啥都看不到了。”
曹冬宝一把推开他说：
“我信了你的鬼。”
“你不信我就没办法了。”
曹冬宝抓起桌上的橡皮向他砸去，被高柏麟一把抓在手里。他捏着橡皮向曹冬宝炫耀，仿佛是在说，“这也太小儿科了”。
曹冬宝虽然恼羞成怒，但是他简单地衡量利与弊后问高柏麟：
“咱俩是好朋友吗？”
“当然。”
“是最好的吗？”
“嗯”高柏麟犹豫片刻，“原来是安家星，现在勉强算是你吧。”
“滚蛋，我朋友多了去了。”
“好好好。如果你有什么秘密，可以相信我，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
“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