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刀疤脸
穿越之前,安家星的眼里没有坏人。倘若有人对他不好,他会认为对方是迫不得已。坏人只存在于电视机里、报纸上和家长的口中。
穿越之后,他发觉吴西昆是坏人,坏到骨子里的那种,可是现在吴西昆死了。
2001年9月12日,他失去了对未来的掌控,一切都是崭新的。
李伟一路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暗藏角落,要置他于死地。
“宝哥,”李伟紧紧地抓着书包带,“你说,凶手不会看到我看到他杀人了吧?”
曹冬宝被这话吓到了,问:
“你看到凶手了?”
“没有。”
“操,那你搁这扯啥呢。”
“我的意思是说,万一他‘以为’我看到了,要杀我灭口咋办。”
“他咋‘以为’,他杀完人不走,等着看你看到他站在原地吗?你有那时间,不如关心关心国家大事。”
“啥国家大事,我的小命都要没了还关心国家大事。”
“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那么晚回家。”
“肯定不敢了啊!”
李伟的声音颤抖,曹冬宝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昨晚纽约世贸中心被飞机撞塌了,你知道吗?”
“知道。”
“你就一点都不感兴趣?”
“美国跟我有啥关系。”
“你知道中美关系日新月异,如果美国把注意力放在反恐上,会对多少国家产生影响吗?”
“宝哥,你到底从哪知道的这么多东西。”
“多读书、多看报,少打游戏多睡觉。”
李伟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不再理会这茬儿。眼看快到学校后门,他哆哆嗦嗦地说:
“宝哥,我咋感觉他们都在看我啊。”
“别胡思乱想了,没人看你。”曹冬宝抹一把嘴说,“我妈做的面片儿汤好喝不?”
“还行。”
“一会再给你整个煎饼果子。”
“我吃那老多早饭干啥。”
“凶手来了,你不得跟他干仗啊。”
“淦!我他妈也是条汉子。宝哥,你可得帮我。”
“那必须的,咱俩还整不过他?整不过就叫着大力和二胖,谁敢在三中动你我干谁。”
“嘿嘿。”
李伟被他说的有些害臊,终于从惊慌失措中恢复了理智。
曹冬宝继续转移他的注意力,问:
“你体育特长生考的咋样了?”
“小事,三级跳远二级运动员,老师说考上问题不大。”
“牛逼啊,找个机会给你摆一桌,叫着大力、二胖。”
“宝哥,你是我亲大哥。”他有些扭捏,“你要是看不上孟冬,把她也叫来吧,我可以。”
“你可以个阑子啊,你家艳红呢?!”
“早就分了。”
“啊?我咋不知道。”
“咱俩多长时间没一起玩了,你咋可能知道。”
李伟说的没错。自从赵杰出事,他俩得有一年没在一起鬼混了。时光飞逝,再次回到学校门口,着实让人倍感唏嘘。
曹冬宝突然叫住他:
“李伟,”
“嗯?”
“你要真看上孟冬了,我就给你牵线搭个桥。”
“操!谢谢宝哥!”
“不过你得对她好点儿。”
“那必须的。”
教导主任和传达室大爷站在门口无精打采,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他们估计是被911事件震惊了,或者,他们也得知了吴西昆和陈勃的死讯?
曹冬宝和李伟在2号楼大堂分道扬镳。
教室里,同学们全都在讨论双子座、塔利班和恐怖袭击,这些词汇第一次成为同学之间的谈资。
赵倩心事重重地望向窗外,曹冬宝放下书包跟她打招呼:
“大家都对美国这么感兴趣。”
“嗯。”
他拿出作业和课本,问:
“第一节课是语文?”
“是。”
“谢谢。”
既然她不想说话,他也没必要自讨没趣。
安家星走过来收作业,他总是给人一种智珠在握的神秘感。
曹冬宝打暗语问:
“昨晚没事?”
“没事。”
“我有事。”
“呵呵,雨我无瓜。”
“你先听听,再下结论。”
安家星一把收走他的作业,甚至没与赵倩打招呼。穿越之后这么长时间,安家星始终置身事外,独善其身。
美国很快锁定本·拉登为911恐怖袭击的头号嫌疑犯,美国民众也支持该国对恐怖组织实施武力打击,眼看战争即将爆发。而曹冬宝沉浸在吴西昆和陈勃的惨死中不可自拔。
他总觉得要对他们的遭遇负点儿责任,毕竟是他把他们霸凌四炮儿的事儿抖出去的。恰巧有天中午放学,他遇到了一件怪事。
曹冬宝和张秦在超市旁的小吃街吃午饭。说是小吃街,不过是超市门口,由十几辆手推车组成的摊贩聚集地。他俩买了两份炒面皮,两份煎焖子,坐在小板凳上吃得很香。
石板路上油污遍地,甚至有些粘鞋底板儿,俩人吃完准备抄菜市场后身的近路回学校,却在马路边看到一个兜售饮料的摊贩。
张秦吃得又咸又渴,非要去买一瓶饮料爽爽口。
“走吧,过去看看。”他拉着曹冬宝说。
“刚才超市你不买,非买这地摊儿的。”
“这儿便宜,旭月升冰茶,才五毛钱!”
张秦说话的时候,表情非常夸张——他的标志性动作是把下巴颏往前挤,露出下牙床,再加上黑框眼镜和山羊胡,简直是绝了。
地上铺着一个粉色带花的床单,十几罐蓝瓶旭月升像是棋子被人立在棋盘上。小贩见有人走近,吆喝说:
“旭月升冰茶,五毛钱一罐。”
曹冬宝和张秦站在马路对面,等待一辆桑塔纳开过去。
“这傻逼,开这么慢。”
说时迟那时快,曹冬宝发现马路对面有个男人很眼熟。这人中等身材,肌肉轮廓非常明显,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走啊。”张秦说。
“等等。”
“等啥呢?”
“你等会,着啥急。”
男人站在摊贩三米远处观望,盯着易拉罐不抬头。片刻过后,有个姑娘拿起一罐旭月升要交钱,男人的目光落在姑娘的手上。
——卧槽!
那道疤!男人脸上如螳螂般大小的伤疤清晰可见。
“是他。”
曹冬宝的手心开始冒汗,回忆起演员罗大爷和刀疤脸把他按在地上的场景。刀疤脸的手劲儿之大,他到现在还没遇到过第二个人。
“谁啊。”张秦看他盯着对面出奇,纳闷儿地说,“哥们儿,你要是不想喝,我过去买,你在这等我。”
“你等等,一会我请你喝。”
他俩正聊着,刀疤脸跟摊主说话了。
“兄弟,你这饮料,不会是过期的吧。”
“你这说的啥话,过期的我能卖吗。”
小贩一脸嫌弃,收下姑娘的五毛钱。
刀疤脸拦下姑娘,从她手中拿起饮料看了又看,接着问:
“不会是假的吧?”
小贩有点生气,操着一口东北口音怼他说:
“哥们儿,你要不买就起开,不带这么砸场子的。”
“我是想知道它为啥这么便宜。”
“工厂倒闭了,卖不出去,我有路子。咋的,你也想赚点啊。”
“呵呵,我可不赚这亏心钱。”
小贩彻底怒了,仰着脖子说:
“哥们儿你这咋说话呢,我卖饮料,碍你事儿了啊。”
“这破玩意儿,喝了对身体不好,你别坑我们祖国的花朵。”刀疤脸把易拉罐放回床单上,“小朋友,咱不买了。”
姑娘被他俩整的七荤八素,胆怯地说:
“那那我就不要了。”
姑娘伸手准备把钱要回来。
小贩一看不干了,把钱装进腰间的小包,朝刀疤脸走过去说:
“咋滴呀,你脸上有疤牛逼啊。”
接着,小贩脱下短袖,露出身上的纹身。
“卧槽,”张秦笑着说,“这大哥可以啊,纹个陈浩南同款。”
“你别说话。”
曹冬宝仔细地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小贩个头不低,身材壮实,这俩人要打起来还真不一定谁赢。他指着刀疤脸的鼻子骂:
“你赶紧给我滚犊子,别让我干你。”
刀疤脸没说话,向后稍微退了一步,架起双手。
“咋滴,跟我俩练练?”
话音未落,小贩挥拳朝刀疤脸砸去。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刀疤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一腿,把小贩踹出去两米远。
“卧槽!牛逼啊。”张秦大声叫好,“这大哥一看就练过。”
曹冬宝问:
“你是咋看出来的?”
“军体格斗,我在电视上看过,我爸想让我毕业去当兵,专门让我看这些节目。”
“哦。”
本以为小贩挣扎着起身,还能继续比划两下。没想到他直接认怂了,抬起双手作揖求饶:
“大哥,我做点小买卖也不容易,你放过我,我现在就走。”
说着,他捡起来地上的短袖,边捡边防着对方再次对他实施击打。
刀疤脸没有要继续的意思,盯着他把饮料卷在床单里仓皇离去。而刚才的小姑娘早就跑到十米开外了。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张秦说。
眼见刀疤脸向这边转身,曹冬宝赶紧拉着张秦往反方向走。
“干啥啊,你跑啥。”他问。
“走,远离是非。”
“又不打你。”
“万一误伤呢。”
“别扯了。”张秦扶着眼睛问,“你刚才不过去,是看出来他们要打架了?”
“你别管这么多,知道的越少越好。”
“大哥,你咋跟特务似的。”
“你不觉得他更像特务吗?”
“人家一看就当过兵,那架势,一般人学不来。”
没错,曹冬宝怕的就是这个
如果刀疤脸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杀人犯,他一个小屁孩,还不分分钟成为他的刀下魂。他想征求张秦的意见,便问:
“张秦,你觉得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当然是好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好人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
“但我觉得他说得对,卖这么便宜,肯定是假的。”
——你还真是墙头草啊,昨天买人家饮料还说便宜,现在立马倒戈了。
“那你说,好人里面会不会有坏人。”
“呃”他开始犹豫,“应该会有吧。”
“那坏人里面会不会有好人?”
“你这问的都是啥问题,好坏就那么容易分辨的吗。”
曹冬宝不依不饶,继续问他:
“好人做坏事和坏人做坏事,哪个更可恶。”
“当然是好人做坏事。”
他们一路回到学校,话题一直围绕着“黑与白”、“善与恶”展开。
曹冬宝深知要解开吴西昆和陈勃的死亡之谜,张秦不是最好的人选,可是赵杰一走,眼下他没有更好的帮手。
李伟胆子那么小,还是别为难他了;高柏麟?聪明是聪明,还有一年大考,曹冬宝不想拖他下水。
为了这事儿,曹冬宝整日无心学习,他始终认为,吴西昆和陈勃的死与刀疤脸脱不了干系。
警方没有任何线索,居然判断是抢劫杀人。笑话,两个学生能有多少钱,抢他们还不如去抢个小卖铺。
那个年代破不了的命案数不胜数,犯罪分子猖狂到不把警察放在眼里。没有目击证人,找不到凶器,案子就变成了悬案。
警察可以“悬”,曹冬宝绝对不能“悬”。他决定寻求安家星的帮助——既然他俩已经死过一次,那就不怕再死一次。
吴西昆和陈勃被人捅死的消息不胫而走,甚至有人猜测是赵杰的父母买凶杀人。拜拜托,赵杰好好地在北京上学,吴西昆和陈勃也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还有必要再买凶杀人吗?
曹冬宝再次走进家门口的小卖铺,打通安家星的电话。然而,接电话的人却是他前世的妈。
“喂。”
“”
“喂,找谁啊?”
“”
他的手心冒汗,仿佛经历电击般僵直在那里。
小卖铺的老板好心劝说:
“说话啊,电话接通了。”
他妈在电话那头似乎听到了声音,生气地说:
“谁啊,不说话我挂了。”
“”
他的嘴巴抽动,在口腔中形成“妈”的形状,嗓子却没有发出声音。老板一定以为他是个神经病。他赶紧挂断电话,飞快地向兴龙里跑去。
“没给钱呢!”老板在店铺里吵吵,“小兔崽子。”
曹冬宝突然意识到一个被忽视很久的问题:两年了,他竟然再没回过穿越之前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