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偷梁换柱
q市的居民区常以“里”来命名——如他穿越后居住的“兴龙里”、穿越前居住的“人民里”,还有远一点的“烟波里”、“迎冬里”等。在游人如织的季节,游客们纷纷打车找到各种“里”,去本地人多的市场买海鲜。
他家地处市中心,“平行四边形”框起本市最著名的“五大里”——q市第一批建成的居民聚集区。而“平行四边形”外,多是老城区的平房以及更早建成的砖混楼,那里充斥着三教九流、地痞流氓和城市的新居民。
“曹冬宝!”
寒假的最后一天,他从人民公园鬼混完回家,路过烟波里时有人在后面叫他。
“曹冬宝!”
回头一看,他吓一跳。叫他的人是电影演员,人称罗大爷的罗国庆!对方居然盯着他温柔地笑。
“曹冬宝,靠边停一下。”
这次说话的人不是罗大爷,而是一个粗鲁且带有烟味的嗓音。
曹冬宝很不耐烦地说:
“你谁啊。”
“下来,咱们聊聊。”
声音来自左边的罗大爷。他说话时呼出的“哈气”使他的面容有些模糊。
曹冬宝立刻一个急刹车,把脚下的土地踩得直冒烟。
“罗大爷!我可喜欢您的戏了!”
罗国庆是个老演员,参演过几部不太出名的戏,虽然都是小角色,那也足以成为这座小城的荣光。他就在他面前,跟荧幕上一样——秃头,尖脸,脑门上横着三条杠。
——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曹冬宝欣喜若狂。
“来吧,这边。”
“烟嗓”从右侧按住他的肩膀,用他经常对别人说话的语气对他说话。他头一回遇见明星的好心情被“烟嗓”搞得烟消云散。
他扒拉开对方的手说:
“你别碰我。”
“哟,脾气还不小。”
两边的人轮流说话,他的思维也跟着跳跃。
“罗大爷,您认识我?”
“不认识。”
罗大爷把车停在一边,走到路旁的台阶上。
“烟嗓”也把车停稳,死死地盯着曹冬宝。他的脸上有一条疤痕,足有螳螂那么大。曹冬宝回瞪他一眼,跟着罗大爷走上台阶。
罗大爷边走边说:
“你不用管我们是谁,问你啥答啥,明白吗?”
“明白,回头您给我签个名。”
“呵呵,看你表现。”
“好勒!”
“四炮儿,是你打的吧?”
“四炮儿?”
曹冬宝仰头看到罗大爷的背影。
“对。”
他对这个问题不置可否。虽然从李伟那儿听过四炮的事儿,不过穿越之前的“曹冬宝”可不是他本人啊。
“说话!”旁边的“烟嗓”没好气地说,“挨操打呼噜,你装他妈什么不知道呢。”
——卧槽,这他妈歇后语跟新爸说出来的有一拼。
他只好把李伟告诉他的事儿如实说了出来。
“四炮儿挨打,是不是一年前的事?”他想确认一下时间。
“是,他在床上躺了半年。”
——躺了半年,怎么可能?!
他在心里犯嘀咕,接着说:
“哦我们确实有过争执,不过我下手可没那么重啊。”
谁知道罗大爷转过头来,说:
“他死了。”
“死了?!”
“你小子装他妈什么装!”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右半拉屁股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他踉踉跄跄地往前扑倒,连滚带爬地匍匐在罗大爷的脚下。紧接着又是一脚,他被“烟嗓”一脚踩在脚下。
“罗大爷,不是我啊。”他近乎求饶,“四炮儿是我小弟,我怎么会打死他!”
曹冬宝终于明白这莫名的仇恨是从何而来,但是踩在他身上的力道远在他的反抗能力之外,除了求饶,他别无办法。
“四炮儿呢,是我侄子。”罗大爷点燃一根烟,“他是你小弟,但是咱俩对他的死,感受是不同的。”
“那当然!他死了我也很难过啊。”他艰难地仰起头,“我说的是实话,您让我起来,我把知道的都告诉您!”
罗大爷没有说话,而是把烟灰点在他的头发上。另一个人用手把他从地上提溜起来,那力道,跟拎小鸡仔子差不多。
“你知道什么,说来听听。”罗大爷说。
他跪在罗大爷的面前,努力加载脑海中的回忆。
“那个,”他吞吞吐吐,“一年前,四炮本来跟我们一块玩,我们的关系很好。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他对李伟总踩在他头上有些不服气,他觉得他应该是老二。”曹冬宝极力辩解,“其实我们都是哥们儿,有啥老二老三的,我从没让他们管我叫过老大。”
“然后有一天他突然跟我叫板,说不让他当老二就不跟我混了,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我也记不清楚。”
“然后呢?”
“然后我就捶了他两下”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他妈也不知道了呀!李伟就跟我说了这么多,操的。
“再然后”他急中生智,“罗大爷,你给我一周的时间,我一定把这事调查个底儿掉。”
“三天。”
“三天?”
“烟嗓”再次恐吓他:
“别给脸不要脸,小心我弄死你。”
“三天就三天!四炮儿是我铁哥们!”
“别耍花样儿啊。”
罗大爷瞥他一眼,将抽完的烟屁股弹在他的脸上。
“您放心吧,我哪儿敢啊。”
说罢,他的后脑被“烟嗓”猛烈的拍了一掌,脑瓜子嗡嗡的。等他缓过神儿来,那俩人已经骑上自行车,向老城区驶去。
——操的!
穿越回来半年多,他还是头一次被人骑在头上。刚才那两下,要不是冬天穿得多,肯定磨破皮了。他想找李伟跟他们干仗,可是小孩子哪能打得过大人。他只能压住心中的怒火,推着车朝兴龙里走去。
第二天,新学期开学。李伟在体育老师的建议下专心致志地练习三级跳远,这样才能以体育特长生的名额考上高中。曹冬宝全力支持他的体育事业,但是关于四炮的事,他只能从他的口中得知。
“李伟!”
他在操场上叫住他。
李伟欣喜若狂地说:
“宝哥!我还以为你考上快班把我忘了呢。”
“哪能啊,我看你练体育练的挺辛苦,不好打扰。”
“那打扰啥,我都练一礼拜了。”
“我早就说练体育适合你。”
“嗐,自谋生路。”
眼看快上课了,他抓紧时间进入正题:
“你放学有事吗?”
“没事,跟初三初四的加练。”
“吃饭的时候聊会?”
“没问题啊,小卖铺炸鸡排,我请。”
“跟我还客气啥,那就你请吧。”
“哈哈,宝哥你越来越逗了。”
“是么。”
“那可不,自从你当了赵倩的同桌,整个人都变了。”
“你不也是一样,艳红是你的主心骨。”
李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
“宝哥,我是真爱上她啦。”
“哟哟哟,你懂啥是爱吗,小屁孩儿。”他拍拍李伟的肩膀,“我去上课了,放学见。”
“好嘞,宝哥。”
曹冬宝喜欢课间操,因为学校广播控制室里坐着一位极富艺术细菌的人。他播放的《right here waiting》、《when you believe》、《i will always love you》等奥斯卡金曲深入人心。
伴着音乐,曹冬宝可以遥望所有喜欢的人,当然也有不喜欢的人。
杨悦和安家星出双入对;二胖和大力依然是搂着肩膀的好兄弟;吴西昆越混越像黑社会,但是他不敢动造次,有表哥在,吴西昆明白自己几斤几两。
放学后,曹冬宝来到小卖铺,李伟早早在角落里选好位置。
见他进来,李伟放下书包,走过来说:
“宝哥你吃啥,我来点。”
“一个炸鸡排、一个馒头片,再来一个香菇。”
“就这么多?”
“就这么多。”
“那行,你去座位上等我吧。”
学校里就这么一个吃饭的地方,老旧的塑料凳子实际上是一根铁棍上悬着的圆盘,白色的餐桌已经脏的不像样子。大多数同学选择从家带饭,这个卖炸串的柜台更像是给富裕的学生加餐的地方。
吴西昆一行三人正在对面畅聊,他瞥了曹冬宝一眼,眼神中带着仇恨。
李伟端着盘子走过来时,毫不在意地与对方对视。
“宝哥,吃吧。”李伟坐在对面,“这帮傻缺。”
“不用理他们。”曹冬宝看着餐盘里的东西说,“你咋买这么多。”
“嗐,好久没跟你一块吃饭了,怕你晚自习消耗太多能量。”
“还是你多吃点吧,一会还得加练呢。对了,他们不会找你麻烦吧?”
“他们敢吗,我跟几个练体育的朋友一起走,哪个他们也不敢惹。”
“那就好,我晚上跟赵杰一块回家,省得他们找麻烦。”
“有事你就一句话,咱再干他们一次。”
“拉倒吧你,好好准备考特招,别混了。”
“宝哥,这不像你啊,怎么变成好学生了。”
“怎么不像我,‘亦正亦邪’听说过吗。”
“你真是我的偶像。”
“别废话了,赶紧吃。”
他俩吃得满嘴冒油。
炸过的东西就是好吃,甭管是啥,只要用油炸过准好吃。
李伟打开一罐可乐,问:
“宝哥,你找我是有啥事吗?”
“嗐,”他放下手中的炸鸡排,“你还记得四炮儿吗?”
“记得啊,这都休学一年了吧。”
“何止休学啊,他死了。”
“死了?!”
李伟一个没控制住,把可乐吐了我一脸。
“操,宝哥对不起,我给你擦擦。”
“没事。”他拿起桌上的卫生纸擦拭,“听说他得了抑郁症,自杀了。”
“还有这事,那小子不是挺爱玩的嘛。”
“我也纳闷呢,所以想问问你,当时到底是咋回事。”
“没咋回事啊,”
李伟举着可乐的手悬在半空中,片刻过后,继续说道:
“我记着有天晚上他发疯,咱俩把他教训了一顿,他说跟咱俩绝交,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那之后他还上学吗?”
“上啊,”李伟朝前面那桌人努努嘴,“他跟那帮傻缺混了几天,然后就休学了吧。”
“哦”
曹冬宝咬下一口馒头片,越看对面的吴西昆越像一个纯种的坏人,坏到骨子里无可救药的那种。与他们不同,吴西昆那帮人混社会不是为了乐呵,而是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欲望。
“李伟。”
“咋的了?”
“你能查到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应该能,”李伟挠了挠太阳穴,“有个练体育的哥们儿以前跟他们一起混,我去问问。”
“明天你得告诉我结果。”
“这么着急?”
“对。”
“那行,我晚上就问。”
看李伟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悬着的心终于能暂时放下。罗大爷的话和“烟嗓”的刀疤脸历历在目,不把自己摘干净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他。
他该为四炮儿的死负责吗?还是这件事情另有隐情?
上晚自习时,曹冬宝心不在焉,赵倩多次假装让他讲题,可是他无法集中精神。
赵倩试探地问起:
“想杨悦了?”
曹冬宝停止转笔,回答说:
“想她干嘛。”
“那你想啥呢?”
“没啥。”
看她不相信的样子,他又补充道:
“我在思考这个学期打游戏和学习的时间分配。”
“还打游戏?你就混吧。”
“嘿嘿,不去游戏厅,赵杰给我拿了一个小霸王游戏机。”
“赵杰对你可真好。”
“可说呢。”
他听见窗外汽车鸣笛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认真解题的赵杰。他的神情无比严肃,看来真是想去美国读书吧。
第二天一早,李伟在桥头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宝哥,昨晚训练结束我问他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一顿炸鸡排。”
“小事,你快说。”
“哈哈。”李伟挤眉弄眼,“那哥们儿说了,他们当时天天欺负四炮儿,跟咱打赵杰可不一样,他们是真打,木板、混子都往身上招呼,而且”
“还干啥了。”
“每天上学、放学都让四炮儿从他们的胯下钻过去,说是入会仪式。四炮儿不堪其辱,红着眼睛跟他们干仗,最后被打得头破血流,然后就休学了。”
“操,真他妈不是人zou的。”
“宝哥,你咋突然问起这些事。”
“四炮儿不是自杀了嘛。”
“啊。”李伟呆呆地看着他。
“啊什么啊。”
“然后呢,跟咱有啥关系。”
“哎呀,”他一脚踢在李伟的屁股上,“大人的事,你少问。”
“操,宝哥你还没变声呢吧。”
“卧槽!”
他又撩起一脚,被他轻松躲过。
“有种你别跑!”
李伟跑起来是真快,他的大长腿三两步就能跨过一条马路。曹冬宝在他的身后拼命追赶,奈何怎样都抓不到他。
“你他妈给我等着!”
看着李伟嬉皮笑脸的样儿,他真想狠狠地揍他一顿。
后来曹冬宝去四炮儿家楼下,把四炮儿被吴西昆霸凌的事儿转述给罗大爷。刀疤脸在一旁气得像是要吃人。
罗大爷没说什么,只是让他闭嘴,不让他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曹冬宝当然乐意闭嘴,本来这事儿跟他也没有关系。
刀疤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有点像他那个卖煎饼果子的爹,让人摸不着头脑。
罗大爷拍了拍刀疤脸的肩膀说:
“走吧。”
从此,这俩人消失在曹冬宝的世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