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新世纪的梦
每个人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不论是偷父母的钱、还是暗恋一个永远得不到的人，人类的记忆由无数个过去组成。
而曹冬宝的过去，是原生家庭带给他的双重性格——优秀而怯懦、快乐而忧伤、光明而暗淡，他的青春一直在模棱两可间勇往直前。
同桌半年之后，赵倩看他的眼神发生了变化，而他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他把穿越之前对杨悦说过的话在纸条上又写了一遍，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近在咫尺的另一个女孩。
期末考试前几天，他找到机会与赵倩攀谈。
“相信下学期你会考进实验班。”
“谢谢。”
“我也会考进去。”
赵倩惊讶地看着他，仿佛是在说，“你别臭美了。”
他继续表达决心。
“你别不信，我已经准备好了。一班考不上，也能考上二班。”
“你觉得你能考进年级前100名？”
“为什么不能？”
“呵呵，”她发出难以置信的笑声，“如果你成功了，我会继续帮你传纸条。”
“如果成功了，谁还用你传纸条啊，我当面去跟杨悦表白。”
“切，你先考上一班再说吧。”
“行，咱俩拉钩。”
“拉你个大头鬼啊。我倒是想知道，你怎么改邪归正了？”
“那你别管。”
他扭过头，任由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莫名其妙。
曹冬宝对杨悦的执念，是他现在努力学习的最大动力。穿越之前，他死缠烂打地付出真心，谁都知道杨悦不是个“好啃的骨头”，他却不曾放弃，勇往直前。
凭借前世的智力，他轻松拿这次捏期末考试——虽然没考进前50名，仍然以第87的成绩考进二班（第50名至第100名的班级），他也再次利用淫威成为赵倩的同桌。
开学这天北风冷冽，曹冬宝在校服外面套着一层棉猴，走进二班的教室。他的身边不再是李伟，而是同学们惊诧的目光——他们在心中起疑，却没人敢问出半个问题。
他把书包扔在地上，若无其事地坐在赵倩身边。她的双臂紧紧地贴在课桌上，身板儿直立，头也没歪地说：
“哟，果然让你装到了。”
他的心中满是不屑，轻轻吹动飘逸的刘海，说：
“轻而易举。”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压根儿没想守，下学期我要进一班。”
他得意地看向她。冬日暖阳轻抚她黑丝般的发梢，照亮她细腻的脖颈。她嗤笑说：
“你别臭美了，还想一年里面跳两级？”
“你信不信我想跳就能跳。”
“呵呵，我不信。”
她笑起来面色红润，像是在暖气旁边烘烤了太久，从内往外地散发出一股热气。
“我要去一班拆散杨悦和安家星。”
“我就说呢，原来是为了杨悦。”
“吃醋了？”
“神经病。”
语文老师李晓莲扶着眼镜从门口走上讲台，问：
“大家过年过得咋样？”
同学们叽叽喳喳地抢答，这样的课堂氛围着实吓了曹冬宝一跳。
赵倩小声地说：
“小李老师可好了，二班的同学都很喜欢她。”
“我以前也很喜欢她。”
“她教过你吗？”
——卧槽，说漏嘴了，我是在穿越之前很喜欢她。
他赶紧拿话找补：
“我的意思是漂亮的老师谁不喜欢啊。”
“嚯，漂亮的女同学你更喜欢。”
“对啊，我旁边就坐着一个。”
她肯定没料到曹冬宝会拿自己开涮，脸“唰”地一下红了。
曹冬宝也感觉有些羞涩——怎么稀里糊涂地从嘴里冒出这么一句话。
他俩都没再开口，一直在沉默中等待，全程没有参与教室里关于“过年”的话题。
“行了，”小李老师轻轻敲了一下黑板，“该收心了啊。你们可能已经注意到，咱班来了五位新同学，让我们鼓掌欢迎他们。”
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下面有请这五位同学发言。”老师环顾四周，“赵倩，你先说吧，站着说。”
赵倩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搞得手足无措，起身后半天没有发出声音。
曹冬宝在下面小声地鼓励：
“说啊，别紧张。”
“啊，大家好，我叫赵倩。”
她缓过神来，完成了一段不算精彩的自我介绍。
另外三个人发言之后，同学们的掌声逐渐减弱。轮到曹冬宝介绍时，他们的心情更加低落，最后只有赵倩和赵杰一左一右地为他卖力鼓掌。
他坐下后，赵倩小声耳语：
“不用理他们，这帮人对你有偏见。”
“我无所谓，庸人自扰。”
小李老师拿出一张幻灯片，小心地放在幻灯机上，然后说：
“正式上课之前，我先给大家朗读一首诗。”
她点亮那盏神秘的灯，白色的幕布上显现出两行手写的楷书，那字体兼具力量和弹性。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小李老师再次扶了扶眼镜，说：
“有同学来，就会有同学走，这个学期结束的时候你们依然会面对同样的问题。但是老师不想让你们跟身边的同学比较，老师希望你们能跟自己比较。经过一个学期的学习，你们有没有通过努力，让自己的成绩更上一层楼。”
同学们听的聚精会神。
“老师希望每个人都考进一班，那是不现实的。如果你能比昨天的自己更好一点点，以后你就会感激现在的自己。”
小李老师说这话的时候，教室里鸦雀无声。曹冬宝确信她话音刚落时温柔地看了自己一眼。也许她用目光扫过了在座的每一位同学，就像阳光之于白雪，春风之于新芽。
同学们在老师的谆谆教诲下干劲十足，曹冬宝甚至有些怀念李伟吊儿郎当的样子。
下课后，赵杰走过来说：
“宝哥，你可真厉害，说考就能考进来。”
经过一个寒假，他的嗓音变得更加浑厚。
“赵杰，你上学期考得咋样？”
“没啥变化，还是八十多名。”
“那你去美国吗？”
“我妈说再观察半年。”
“你要去美国啊？”
赵倩探出头，露出羡慕的神情。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你见过，你是从美国回来的呗。”
“我放过美国屁！”
赵倩的嘴上毫不留情，他也丝毫没打算退让。赵杰的头像拨浪鼓，被他俩逗得笑出声音。
“哈哈，宝哥，你可真有福气。”
“你说啥呢，坐在母老虎身边叫有福气？”
“你叫谁母老虎呢。”
“我没叫母老虎，是母老虎叫我呢。”
“曹冬宝，你神经病吧。”
他向赵杰无奈地表示：
“你看，叫我呢吧”
听到这话，赵倩使劲儿掐他的胳膊，疼得他嗷嗷叫。
“谁家好人总掐人啊，我这胳膊天天青一块紫一块的。”
“你的嘴太欠，我不爱听。”
“是赵倩的‘欠’吗？”
赵倩刚要发火，赵杰赶紧打圆场说：
“宝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他若有所思，“虽然我不知道你哪里不对，但是你这么跟美女说话肯定不对。”
“你小子哪只眼睛看出来她是美女？”
“我还是走吧，哈哈。”
说罢，赵杰转身溜回自己的座位。赵倩也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q市的冬天异常寒冷，连海面都能冻上一层厚厚的冰。你以为大海冻冰后就静止不动了？错，海浪依然在下方暗自发力，将冰层冲击成大大小小的冰块，留出可供晃动的缝隙。
这缝隙和晃动就像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不能拿捏的太紧，更不能得理不饶人。
曹冬宝试图约吴西昆单独见面，弄清楚他和赵杰之间的过节，随后当个和事佬。然而上次被揍得太狠，吴西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看上去不会轻易放下成见。
对此，曹冬宝想出一个鱼和熊掌兼得的好办法——他跟赵杰一起，放学后先送赵倩回家，然后他再把赵杰送回家。谅吴西昆也没有胆量在他面前把赵杰怎么样。
读到这里，你肯定冒出一个疑问：穿越之前的安家星，穿越之后曹冬宝不是喜欢杨悦吗？
也许吧。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交往，赵倩的乐观开朗、从容大方给他带来一种全新的感受。
赵倩说话直来直去，从来不藏着掖着。相比之下，杨悦太过含蓄，他常常由于要猜测杨悦的想法而产生苦恼。更何况，安家星是横亘在他和杨悦之间的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
既然穿越到新的世界，不如从头开始。
初二下半年，冬日将暖。
曹冬宝、赵倩和赵杰骑着自行车在路灯下结伴而行，时而高谈阔论，时而嬉笑打闹。曹冬宝曾经在顶尖聪明的朋友间获得的快乐，在他俩的身上同样可以获得。
人为什么要分三六九等？谁还不是天赋异禀的孩子。
赵杰唱歌特别好听，他常常把马路当作舞台，使得楼与楼之间产生混响。赵倩给他极高的评价，认为他长大后会是q城最闪耀的明星。
赵倩得益于从小爱听英文歌、爱看英文电影，英语说得特别地道。不仅如此，所有方言在她面前都是易如反掌。曹冬宝第一次听到上海话、天津话、广东话，甚至福建话都出自她的嘴里。
他再也不认为学习好坏是衡量一个孩子的全部标准。就像他本人，虽然失去了安家星的天赋，但是继承了曹冬宝身体里不为人知的能力。
小李老师曾经说过，“你们每个孩子都是一张白纸，以后的生活取决于上面留下哪些内容”。
他确定自己这张白纸上抹去了原生家庭的痕迹，留下了自由与快乐。
他不想失去这份快乐，所以必须要保住赵杰。只要他在赵杰身边一天，就一天不会让吴西昆找麻烦。因为这是他穿越回来的使命，是他成为曹冬宝的使命。
这个寒冷的冬天，他们无数次地骑向纺织厂家属院，曹冬宝也无数次地梦见他和赵杰一起，在新世纪的朝阳下并肩站立。
赵杰唱过一首歌，让人通透明亮。仿佛新世纪到来时世界就会产生变化，一切愿望也会随之实现。
而曹冬宝的愿望，是让赵杰顺利地度过中学四年。
“我看见到处是阳光
快乐在城市上空飘扬
新世纪来得像梦一样
让我暖洋洋
你的老怀表还在转吗
你的旧皮鞋还能穿吗
这儿有一支未来牌香烟
你不想尝尝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