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变故
有些人在生命中短暂出现，教会你很多道理；后来，你明明在向他们挥手再见，却是与心中的一部分自己告别。
生命，因为无常而精彩。
下面这件事，是曹冬宝目睹赵杰跟人撕吧的时候想起来的。
赵杰死了。
没错，在他穿越之前的新世纪，赵杰被吴西昆扎死了。这个事情给他带来的冲击，远比美国的911来得更加强烈。
当时快班上晚自习，八点才能放学，慢班六点下课就可以放学回家了。
安家星百无聊赖地面对着几何课本，不愿去证实角abc为啥等于角pbc，便传纸条给杨悦聊天。
他使尽浑身解数，向她倾诉爱意，赞美她的外表与智慧，她却冷冷地回复，“我想好好学习”；他鼓励她一起考上一中实验班，然后在那里再续前缘，她却说，“实验班不是我的最终目标”。他只好顺着她的思路说下去，即便他不能理解她的理想，也无法摸清她的渴望。
就在这时，讲台上的语文老师被门外的人叫了出去。同学们开始控制不住地窃窃私语。见老师还不回来，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都想用声音盖过对方——他们如同脱缰的野马，陷入短暂的“狂欢”。
安家星和杨悦依旧用纸和笔传递情感——至少她还愿意与他沟通，没与其他同学聊天。他立刻对未来充满期待，向往着离开这座小城，去北京、去上海、去寻找人生价值。
半个小时后，语文老师返回教室，同学们没来得及收住声音，教室就像刚烧开的水壶，关火之后迅速降温，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他抬眼看着老师，好奇她怎么没有大发雷霆——要是搁往常，她一定先从后门看看谁是闹得最欢的人，然后叫那个人出去罚站。
可是那天她没有，她只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鼻子反复地抽动，像得了一阵重感冒。
他记不得这件事情发生在冬天还是夏天，只记得窗外是一片寂静的黑色，校园里没有半点声音。晚自习放学后，传达室的大爷不曾露面，校门口的路灯忽明忽暗。
第二天上学时，校门口谣言四起。
“昨天扎死人了。”
“谁啊？”
安家星背着书包走过，偷听同学们聊天。
“二班的赵杰，被六班的吴西昆扎死了。”
“真的假的。”
“小卖部老板说的，救护车来的时候人就没了，出了好多血。”
“吴西昆呢？”
“被警察抓走了呗。”
他下意识地看向小卖部，里面似乎一切正常，依旧有同学在选购物品。
“昨天我们的晚自习老师知道以后哭了。”
“我们老师也是。”
——卧槽。难怪语文老师回来之后眼眶泛红，她肯定是被人叫出去查看情况的。
安家星边走边想。
——吴西昆小学的时候不坏啊，怎么会扎人？赵杰是谁？没听说过。
那个年代就是这样，好孩子与坏孩子，他与他们，是属于两个世界的人。
不过，也有同学游荡在好与坏之间，只要稍加努力，便可以获得老师的青睐；一旦放松要求，便会混进坏孩子里面。安家星把他们称作“摇摆人”，校园里的消息多半从他们的口中得知。
他的脚步踌躇，身旁两个“摇摆人”继续谈论昨晚的情况。
“你知道吗，听说给吴西昆提供匕首的陈勃跑了。”
“跑了？”
“说的就是呢，能跑哪去啊。”
“吓得呗。”
“现在还没找到人呢。”
“畏罪潜逃，罪加一等。”
“嘘！别说了，曹冬宝来了。”
同学们四散开来，曹冬宝像往常一样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学楼。
安家星不再对这件事情感兴趣，因为在他看来，小混混打架斗殴，闹出人命是迟早的事。
从那天起，他再没见过吴西昆和陈勃，连曹冬宝和李伟那波人也收敛了很多。校园里像一滩平静的湖水，偶尔才会掀起一点波澜。
但是他忘了，那一天到底是哪一天！
“卧槽！打我兄弟！”
曹冬宝和李伟冲到桥头，对着吴西昆、陈勃和王利一顿拳打脚踢。赵杰见他们来帮忙，像是被打了鸡血的猴子，数次举起沙包一样的拳头，将吴西昆打倒在地。
“干他！”
曹冬宝将全身力气汇聚在腿部，差点踹断王利的小腿，要不是李伟过来拉住他，他们三个人恐怕会死在他的愤怒之下。
赵杰也愤怒至极，一边挥拳一边吵吵：
“打我？来啊！起来啊！”
吴西昆他们很快招架不住这波攻势，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
记忆碎片在曹冬宝的脑海里横冲直撞。“赵杰的死”让他逐渐失去理智，他发疯似得向吴西昆扑去。
“宝哥，行了。”李伟拉着他，“别打了，宝哥！”
赵杰率先停止攻击，他的鼻子往外“咕咕”地冒血，脸也被打花了。
他的血压瞬间狂飙，简直要冲破天灵盖。他不顾李伟的阻拦，捡起一块石头朝地上的三个人扔了过去，说：
“我操你妈的吴西昆，赵欣的话你是一点也没听进去是吧。”
“敢动我兄弟，你他妈的是不想活了！”
他的口水四溅，说话的时候简直丧心病狂。
李伟从身后抱住他，冲着他们大喊：
“赶紧给我滚！”
吴西昆、陈勃和王利蜷缩在地上，用手护着脑袋“嗷嗷”直叫，听到李伟这句话，他们赶紧连滚带爬地朝菜市场的方向跑远。
曹冬宝依旧不依不饶地喊：
“再让我看到你们找事，我要了你的命！”
李伟则在他的身后说：
“哥，别追了，赵杰流血了。”
他转过身，赵杰蹲在地上，任由鼻血滴落满地。
“你把脖子仰起来！”李伟说，“我包里有卫生纸。”
头脑恢复冷静之后，他对赵杰说：
“你低着头，让血流出来，不要仰头。”
“哦。”赵杰小声应和，“到底低头还是仰头。”
“仰头啊！”
“你懂个屁，低着头。”
他们三人打累了，纷纷坐在水泥地上喘着粗气。赵杰的自行车躺倒在旁边的草地里，书本和文具散落一地，在路灯下面各自为战。
不知过了多久，赵杰的鼻血止住了，站起来说：
“谢谢宝哥，谢谢李伟。”
李伟也站起来，说：
“谢个阑子啊，都是兄弟。你没事吧。”
“没事。”赵杰走向自行车，小声地说，“我先回家了。”
曹冬宝突然感到一阵伤感——明明一个大活人，在另一个世界中居然死了。他仿佛再次回到穿越时的“车祸现场”，被玻璃碎片扎得生疼。
“赵杰。”他叫住他。
赵杰憨憨的脸蛋望过来，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
他的大脑里面一片空白，走过去狠狠地抱住对方，说：
“你以后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告诉我。”
“谢谢哥。”赵杰没有抱他，而是倒吸一口凉气，“我的肩膀有点疼。”
“对不起。”
他松开双手。没人发现他在黑夜中流下的两滴眼泪。
那晚他失眠了，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一个刚刚认识的兄弟。他数着天上的星星，又数了一会绵羊，它们都不能代替赵杰在他心中的地位。
曹冬宝始终没问，赵杰与吴西昆有什么过节。有些事情，你只有准备处理的时候才会去弄清楚它的来龙去脉；而这件事情，曹冬宝的解决方案只有一个——保住赵杰，无论他们之间谁对谁错。
从那天起，他疯狂地在记忆中寻找蛛丝马迹，试图弄清楚吴西昆扎死赵杰的那一晚到底是哪一晚。然而他的努力终归是徒劳，穿越之后，他的记忆产生了偏差，他常常因此痛不欲生。
如果不弄明白赵杰是哪天死的，就没办法救他；而一想到赵杰死了，他就好像被一根鱼刺卡住喉咙，不上不下、进退两难。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终于想到一个办法，才能完完整整地睡上一个好觉。
他的办法是找安家星。既然他们都保留着前世的记忆，安家星肯定知道自己的兄弟死于哪天。也许上天让他们穿越回来，是想救赵杰一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