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分道扬镳
那年夏天，气候变化莫测。原本万里无云的天气，霎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球场上的年轻人第一时间跑到教学楼的房檐下，任由强风撕扯着球衣，暴雨吹刮向脸庞。他们无法抵抗狂风，决定冒雨回家。曹冬宝到家后，在厕所里冲了半个小时热水才驱走体内的寒气。
友谊如若经历暴风骤雨，也会患上一场重感冒。
期末考试结束后，曹冬宝的成绩小幅提高，安家星的成绩大幅下滑。
对此，安家星给老师的解释是：考试时发烧，眼睛里的文字全是重影。
实验班的班主任最终花落刘才厚老师——也就是原来曹冬宝的班主任。他破格提拔安家星进实验班，认为对方确实没发挥出应有的水平。
与此同时，曹冬宝和李伟留在四班；大力和二胖被分到五班和六班；赵杰通过努力考进二班；而杨悦则以年级第二十名的成绩与安家星在一班相聚。
太阳系中，每颗星辰都有它的归宿。
暑假前夕，曹冬宝和安家星决定互通有无——曹冬宝帮助安家星提高学习成绩，安家星帮助曹冬宝解决难缠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他们得以分享原生家庭的近况。
事实上，安家星对原生父母没有任何感情，每次曹冬宝提到他俩，他总是“嗯嗯啊啊”地应付。
曹冬宝按捺不住地问他：
“你是不是不想听到这些消息？”
“是的。”
“为什么？”
“他们不配为人父母。”
“其实你该看到好的一面，比如他俩斗嘴，嘻嘻哈哈地讲段子，挺有意思的。”
“除了我妈，我谁都不想。”
曹冬宝这才意识到，对方的亲妈早就去世。都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难怪安家星任由自己在风中游荡。
安家星说：
“有对比才有伤害，你的父母，你的姐姐，比那俩人强太多了。”
“我没觉得，家里永远死气沉沉，一点快乐都没有。”
“这就叫旁观者清。”
“看来我们都不喜欢自己的家庭。”
曹冬宝说完，安家星不再言语。
“好吧，我承认，你父母打架的时候我也一分钟都不想在家里待着。”
“”
与安家星不同，曹冬宝渴望得知家人的消息——他虽然享受穿越之后的自由和快乐，但是也想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你为什么不愿回家？”安家星问。
“我在家里很压抑。我爸喝醉了酒打人。他给家里带来无尽的争吵和强权，我恨他。”
“其实你只要不理他就行，你妈和你姐多疼你啊，干嘛为了一个人放弃快乐。”
“我就是没办法不理他，我要跟他抗争，让他知道他是错的，让他知道人与人要互相尊重。”
“看来他是伤害到你的自尊心了或许你可以看看好的方面，长辈们都把你当个宝。”
“他们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孤独，没人懂我，我跟谁在一起都不开心。”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有时候我就在想，要是爷爷奶奶还在就好了，还有姥姥姥爷，我特羡慕别的孩子。”
“那又怎样呢？”安家星停顿一下，“你知道我为什么尽量装的像安家星，努力做一个好学生吗？”
“不知道”
“我太想要你的生活了。家里有喝不完的雀巢咖啡，吃不完的牛肉干和巧克力；还有录像机、随身听和游戏机；你的朋友都特别聪明，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哦”
“还有你大爷，他说过两天带我去北京玩。”
“我大爷，他还好吗？”
“挺好的，找了个后老伴儿。”
“哦。”曹冬宝遗憾地低下头，“他对我最好，而且他懂我。去年暑假我们一起在北京度过，那里有他公司的员工。我们住在北京的四合院里，早晨翻墙进入圆明园玩，一整天就在那里耗着。”
“我也想去，他说今年还会带我去。”
“你一定去中关村看看，那里的好东西太多了。对了，还要去爬长城。”
“我会去的。”安家星转念一想，“我是说，你的家人都关怀着你，你应该看到这一点。”
“也许吧，可是，我需要你爸这样的，像兄弟一样聊天的长辈。”
“拉倒吧，他很穷。”
“要钱有什么用呢？赵杰也可以给我钱。”
“呵呵，你家有钱，你大爷是大老板，但是你早晚会明白钱的意义。”
“我现在只要快乐，跟李伟他们在一起，我非常快乐。”
“幼稚。”
说到这个话题，安家星深深地叹一口气，而曹冬宝下定决心般说道：
“就这样吧，我们继续做对方的影子，继续互通有无。”
“好的，你需要要啥可以给我打电话，我肯定会抢着接电话的。”
“对，千万别让我爸妈接，否则尴尬死了。”
那个暑假，他们常常约在曹冬宝家见面。安家星带来游戏机和随身听，他们边玩边聊天，聊旧生活，也聊新生活。互换身体后，他们从两条平行线中，找到了交点。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曹冬宝问。
“先提高学习成绩，考个好大学。”
“我也是，虽然以你的底子考清北有些天方夜谭，但是我会做到的。”
“呵呵，你不要小瞧‘我’。”
“我知道，你其实很聪明，只是没走上正路。”
安家星低头不语。他的心中藏着许多不安——他不自信、他胆怯、他害怕不能驾驭新的生活。
“我会帮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曹冬宝始终在鼓励他，但他对曹冬宝的选择非常不解。
“我还是不能理解，你怎么会接受我的生活。”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啥意思”他说话的时候爱皱眉头。
“从家出来后，我明白了很多道理。我不再孤独、不再苦闷、也不觉得全世界都在看我的笑话。”
“哦”
beyond乐队的歌声从耳机线中传导到曹冬宝的左耳和安家星的右耳，他们共同唱起《光辉岁月》的最后一句歌词：
“一生经历彷徨和挣扎，自信可改变未来，问谁又能做到。”
随后是一阵清脆的口哨声，与窗外的蝉鸣相得益彰。他俩穿着白背心，热得满头大汗。歌曲结束后，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去打篮球吧！”、“去踢足球吧！”
“操！”
曹冬宝见对方有些失落，便试探性地询问：
“你想不想跟李伟他们一块玩？我可以把他们叫出来。”
“不想。”安家星斩钉截铁地回答。
“要不，咱们去游戏厅？”
“不去。”
“哦。”
“我要跟过去告别，我要抓住这次重来的机会。”
他突然意识到，在原来的时空里，他自杀了。他猜测他也死了，所以他们才能互换身体。可是他对此竟毫无察觉，他只记得那天是911，美国的双子座被炸，他在救一个女孩的时候，被人一刀插进了心脏。
于是他想，无论生与死，他都能接受现在的生活。
墙上的陈浩南与山鸡帅得不行。他们虽然醉生梦死，却能通过努力当上洪兴的“龙头”；他们讲道义，也会珍惜喜欢的女人；他们甚至可以退隐江湖，重新做回老实本分的普通人。
穷是穷了点，人穷志不穷。
他们继续哼着音乐，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个夏天，他们时常陷入这样的沉默。在不足十平米的卧室里，他们互相慰藉、互相学习。他真觉得他会成为一个比“安家星”更优秀的人，直到俩人的话题中，出现“杨悦”的名字。
他记不起是谁先提到这个名字，可能是实在没有其他话题，他们开始聊女人。
“你摸过女人的手吗？”曹冬宝边写《暑假生活》边问。
“摸过。”
“咋摸的。”
“原来我家楼上住着一个大姐姐，我们在小区里见面会打招呼，她有时候也会跟我们一块玩。有一天就我俩人，她提议去她家玩，我就跟着去了。”
“然后呢。”
“然后她也不说玩啥，让我上床躺着。我哪见过这场面，一个刚毕业的小屁孩。”
“卧槽，你这么有经验，没碰过女人？”
“我那时候小啊，你听我说。”他意犹未尽，“她从别的房间换了身睡衣，然后慢慢地爬上床哈哈哈哈。”
他笑得更加下流。
“你快点继续说。”
他被这新奇的故事所吸引，全身的血液都在乱窜。
“我当时懵了啊，躺着不敢动，她对我各种挑逗，该碰的地方都碰了。”
“卧槽，你小子牛逼啊。”
“嗐，这都是小事。关键是那天特别热，啥也不干都冒汗”
“是不是走路扭来扭去的那个？”
“对，妈的，看上去是往前走呢，结果胯骨轴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的，真他妈性感。”
“哈哈哈哈，你真有福气。我在楼道里见过她，我还纳闷呢，她怎么瞅着我浪笑。”
“呵呵，”他的脸上露出邪魅的笑，“从那以后我胆儿肥了，只要有姑娘主动贴上来，我无所畏惧。”
“操！”他不服不忿，“难怪人人想要权势。”
“你以为掌权是啥好事吗，看看你那小阑子吧，我都臊得慌。”
“大有啥用？大能追上漂亮女人？”
“操！回头你就知道大有啥用了。我现在最受不了的就是你这个小阑子。”
就在这时，曹冬宝鬼使神差地拿出压在抽屉里的白色内裤，他想知道它的主人是谁。安家星当然没有回答。于是，他们糊里糊涂地扯上了杨悦。
“你是不是欺负杨悦了？！”曹冬宝问。
“我欺负她干嘛。”对方毫不在意。
“这内裤是你从她家偷的，还是她送给你的？”
安家星瞥了他一眼，说：
“你管得真多。”
“操，我现在要继承你的生活，我当然有权利知道。”
“有些事情，不知道也罢，你可以把它扔掉。”
他认为对方不够坦诚，于是步步紧逼：
“如果是别的女孩，你可以告诉我，我保证不说出去。”
“这是我的秘密。”
“操，杨悦是个好女孩，你可别欺负她。”
“去你大爷的，我爱咋的就咋的。”
“她是我女朋友！”
“原来是，现在是我的了。”
“你妈的，”他小声咒骂，“果然还是这副德行”
听到这话，安家星甩开圆珠笔说：
“你说啥呢，有种再说一遍。”
“我说，流氓就是流氓，狗永远改不了吃屎，穿越了也没用！”
“操！老子乐意！”
曹冬宝彻底生气了。他把耳机摘掉，站起来俯视对方。安家星也毫不畏惧，瞪着眼睛要跟他干仗。然而他们都没有出手，就这么僵持着。
窗外的蝉鸣实在聒噪，四敞大开的窗户吹不进来半点凉风。过了半晌，安家星拿起衣服说：
“你以后休想再叫我过来，咱俩从此绝交！”
“绝交就绝交！小心我还像上次一样揍你！”
“去你妈的！”
说罢，安家星冲出房间，重重地砸上铁门，只留下铁皮抖动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从那天起，一直到暑假结束，俩人再没有见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