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色内裤
与赵杰分别后,曹冬宝在家门口独自走了很久。
向上翻起的石砖,控诉着工人的敷衍;泥泞不堪的土地,怨恨着商贩的埋汰。他与路灯对话,听懂的路灯会眨眨眼,听不懂的,一直没再发出光亮。
他想回到穿越之前的家吗?答案是否定的。
安家星出生在一个小康家庭,有一双大他40岁的父母,和一个大他10岁的姐姐。他的爷爷有6个孩子,姥爷也有6个孩子,孩子的孩子到他这辈少说得有30个人,可是他孤独,他因优秀而倍感孤独。
他急于穿越回去,只是不想再读这两年烂糟的书罢了。
兴龙里的楼道没有灯光。他摸黑掏出钥匙、转动门锁、打开铁门,家里空无一人。
从回家到进门,这一系列动作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所以他确信,曹冬宝的身体在发挥作用。
幸好室内的白炽灯光不算昏暗。
他脱下校服走进厨房,食物残渣在油腻的灶台边散落,黑色絮状物在白灰墙上野蛮地生长。
——毫无胃口。
他回到卧室准备完成家庭作业,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曹冬宝从此变成一个准时交作业的好学生,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不,我不能这么做。
他现在是曹冬宝,不再是安家星。他可以暗地里、一点一点地提高成绩,但是不能发生质的变化。他得从量变到质变,这是个过程,急不来。
他把课本丢到一边,开始在房间中摸索。
脏,是曹冬宝表里如一的特质——到现在他还光着脚呢。不过他不打算帮曹冬宝洗袜子,因为有一个更好的办法——让赵杰给他买新的。
书桌的抽屉里全是磁带,他随手抽出一盘,是beyond乐队的《大地》。
——品味还不错。
他又抽出一盘,是beyond乐队的《犹豫》。当年听不懂曲中意,反复高呼“amani”,这是他在歌厅里最喜欢点的歌。
——终于见到些熟悉的东西。
下一盘还是beyond乐队的《真的见证》。
霎时间,他对抽屉里的磁带充满好奇,一盘一盘地抽出来查看。果不其然,beyond乐队2000年以前发布的38张专辑,曹冬宝竟然一个不落的集全了!
他也是个乐迷,但是从来没有集齐哪怕一位歌手的全部专辑。一来正版磁带的价格太高(曹冬宝的磁带里恐怕没有正版),二来没有哪个明星让他如此着迷。
曹冬宝的收藏让他佩服不已。
他想听《光辉岁月》,却苦于找不到音响。他甚至把衣柜的深处翻了个遍,期望那里藏着随身听,然而却一无所获。
正当他感到失落时,衣柜角落里的一块布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它摸起来不像袜子,也没有内裤那么大。
“卧槽!”他抽出手后不禁感叹。
这是一个女性的内裤,白底红花洗得干干净净,撑开也只有巴掌大小——说明它的主人是个身材娇小的女生。
他从未摸过女性内裤,忍不住把它拿到嘴边。他想轻轻地咬一下,用嘴去感受它的质地,然而他终究没能下嘴,只用鼻子轻轻地嗅到了淡淡的清香。
他入迷了。
这完全不是看毛片时的感受(你别惊讶,谁规定好学生不能看毛片的)。他的脑神经传导着某种物质,带来一种不可名状的感受。他闭上双眼,幻想着内裤的主人拥有怎样的容颜。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这样过于下流,便小心翼翼地把内裤叠起来,压在beyond磁带的下方。
看来穿越会有属性加成。
作为好学生,安家星从没见过女孩的内裤,更别说把它拿在手里把玩了。这感觉像是随时可以触碰女孩的肌肤,随之而来的、通过幻想获得的快感,是让人欲罢不能的良药。
当他打算继续“寻宝”时,楼道里传来一男一女的吵架声。
“一张煎饼能赚多少钱?还送人家果子,你当自己是万元户啊!”
“你哪次打麻将不得输个三五十?”
“输钱我也乐意,比你扔钱强!”
“滚犊子!”
门锁转动,铁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你再骂我一个试试,老爷们骂女人,要不要脸。”
“你别指我啊,手指头给你剁咯。”
“你剁!”
这些污言秽语,把他刚才的好心情一举浇灭。他走到卧室门口,静静地盯着眼前的男女,本以为这番争吵会就此打住,没想到那女的竟然瞪着眼睛说:
“看什么看?滚回屋学习去!”
男的瞥他一眼,气急败坏地丢下围裙。
“昨天这兔崽子打架,老师又把我叫去了。”
“完蛋玩意儿,赶紧滚进屋!”
他的出现不仅没能缓和气氛,还成功地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真他妈晦气!
“别杵在那了,”男的说,“快去写作业!”
他的心头一紧,头一次真切地看清曹冬宝的父亲。这是个身材壮实,个头不高的男人。短平头下是张凶巴巴的黑脸,如果在街上碰见这样的人,他一定躲得远远的。
可是他反复在记忆里寻找,当年卖煎饼果子给他的人,明明长得不是这样啊。
他转身重重地关上房门。
那女人高喊:
“摔门给谁看呢?!”
——操。
他在心中暗自不爽。他以为他的出现会换来一句,“别说了,儿子在家呢”,没想到他们居然把他当成空气。
他又想起今早女人说的那句话,“后妈不是妈?”,实在让人反胃。
罢了,他只好寄希望于翻出更多像“白色内裤”一样的好物,然而天不遂人愿。
十分钟过去了,屋外的男女变本加厉,越骂越难听,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百感交集,终于决定将今天的郁闷、彷徨、担忧和紧张一股脑地发泄出来。他冲出房间大喊:
“你俩给我小点声!我要学习!”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男人和女人面面相觑,短暂地停火了。
他见目的已经达到,正要返回房间,谁知女人再次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小兔崽子,你再给我说一句。看我不打死你。”
她走过来举起手掌,他急中生智,仰起脖子说:
“你打我一下试试,我都给你记着,等你老了,你打我几下,我双倍奉还。”
“我操你奶奶个腿的!”
这样的语言艺术没起到应有的效果。对方的手掌重重地落在他的左脸颊上,待她再次出手,他迅速地闪进屋里,死死地把门顶住。
“你把门打开!”
女人“啪啪”地拍门,手劲特别大。他怕极了,赶紧拉上插销,不敢发出声音。
过了一会,女人拍累了,骂骂咧咧地走远。男人始终没有发出声音。他猜他俩应该不会再对骂了。
左脸火辣辣地疼,有颗青春痘被打破,流出白色与红色的脓水。他小心地擦拭,更加厌烦这具肮脏的身体。
“铛铛铛”,“铛铛铛”
他正纳闷这是哪发出的声音,窗外有人小声招呼,“宝哥,宝哥!”。
原来是李伟在外面慌里慌张地敲打玻璃,赵杰在他身边挤眉弄眼。
“宝哥,刚才我俩在游戏厅看见吴西昆了。”
“啊,咋的。”他莫名其妙地问。
“他跟初二的赵欣关系挺好,我听那意思,明天他们会找你麻烦。”
“赵欣?”
“初二老大啊。”
“哦”
“哥,要不明天咱们一起上学吧,我怕他们在校门口堵你。”
赵杰见他没主意,主动提出这个想法。
“行,你俩带着二胖和大力,早晨在桥头等我。”
“好的哥。”
他转头问李伟:
“安家星咋样,他说啥了吗?”
“啥也没说,我送到家门口,他就说了句谢谢。”
“有啥异样吗?”
“异样?”
“呃没事。”
“哥,要不我明天去探探安家星。”赵杰插嘴说。
——这小子是不是知道点啥啊,怎么总说到关键点上。
他故作轻松地说:
“不用了,跟他也不熟。”
“宝哥,咱这次肯定把吴西昆得罪了。”李伟说,“刚才陈勃非常不忿。”
他终于忍不住了:
“去他妈的吴西昆,再找事我干他!”
李伟也非常不爽:
“对,必须干他!”
“行了,你俩早点回家,咱们明早见。”
“宝哥再见。”
说罢,李伟和赵杰从后院溜了出去。
他关上铁窗,为了合上生了锈的l型把手,额外费了番力气。
——这个破破烂烂的家,有什么东西是好的呢?!
温柔的月色打在窗户上,房间里再次恢复安静。他拿出白色内裤,把它压在枕头下,不知何时竟在床上睡着了。
睡梦之中,他见到了无法相认的家人。父母早晨上班后没再回来,是姐姐来接他放学。俩人到家后,只点亮两盏台灯,姐姐在其中一盏台灯下面学习,而他的眼中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