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遇安家星
安家星出生在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家庭。你不要误会,他始终是安家星,从来不是曹冬宝。只不过他的灵魂暂存于曹冬宝的身体,这也是他想要解开的谜团。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千禧年是褒义词。它是一种小富即安的心理,代表“虽然没有能力更进一步,但是很知足”的状态。
安家星的父亲赶上技术红利,成为邮电大楼里为数不多会安装电话的技术工人。20世纪末,人们为了提早给家里装个电话机,贿赂的不是别人,正是实打实的技术工人。他每晚喝得酩酊大醉,提溜着几只大虾或者螃蟹回家,然后便抱着马桶一泻千里。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他攀上关系成了领导的司机,不仅不用陪人喝酒,还有闲暇时间开车带家人兜风。那时候有车的家庭不多,安家星乘着这股“春风”在父亲的指导下学会了驾驶那辆黑色的桑塔纳。
然而,穿越的感觉像是身处一场惨烈的交通事故当中,安家星在曹冬宝的车上艰难求生。
得知安家星被打后,他跟着赵杰,李伟跟着他,杨悦则在他们身后一路小跑,从二号教学楼直奔校门口。
不管被打的人到底是谁,他决不能让人动自己的身体。“打他就是打我!”,他边走边在心中合计。
电动推拉门仅剩下一人进出的缝隙,他一把推开赵杰,率先挤出来。门外却是死一般的寂静,连卖焖子的小贩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人呢?!”李伟在后面叫嚷。
赵杰用他沉闷的嗓音不紧不慢地说:
“打完了吧。”
“这么快?”
“你看,地上还有血呢。”
赵杰走上前,指着马路牙子上的几滴鲜血,证实了他之前的话语。
“啥时候打的?”杨悦在身后小声询问。
“就我出来买饭的时候。”
“放学的时候?这都半个多小时过去了。”
李伟没等赵杰说话,抬起长腿一脚蹬在他的屁股上,数落他说:
“你特么是不是傻啊,放学的事,你现在带我们出来看个蛋啊!”
“我”赵杰拍拍身上的灰尘,“我回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呢。”
“在个阑子啊。”李伟上前又是一脚。
赵杰百口莫辩。杨悦见状,转身向电动门走去。
他招呼他们说:
“行了,回去吃饭。”
李伟依然不依不饶,指着赵杰的鼻子光动嘴不出声。随后,他对曹冬宝说:
“宝哥,既然出来了,抽一根再走?”
他哪会抽烟啊,这要是呛着不就露馅儿了。即使他会,现在也没有心情,便回答:
“我不抽,你也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看着李伟莫名其妙的表情,他无意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到学校。
午饭后,高高白白的小子很早来到学校,向他们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中午放学时,吴西昆带着俩人在校门口堵安家星,安家星的朋友周冲和另一个人为他解围,跟他们干了起来,地上的血是周冲的。
杨悦紧张地问:
“大力,安家星没事吧?”
大力摆了摆手说:
“没事,他都没动手,呵呵。”
听罢,他松了一口气。
周冲这小子确实讲义气。穿越前,他和安家星因为足球相识,他体格健壮,是安家星为数不多成绩差的同学。
既然没出什么大事,他不打算为安家星出头,倒是李伟一股子憨劲上来,摩拳擦掌地想要找他们干仗。
“宝哥,安家星是我小学同学,咱是不是帮帮他。”
“你俩很熟吗?”他问。
“也不算熟,一块踢过几次球。”
他偷瞄了一眼杨悦,见她没有求助的意思,便不想理会这件事。
李伟又在他的耳边补充道:
“你别看他成绩好,其实很爱玩,人挺不错的。”
“是吗?”
得到这样的评价,他在心里感到安慰,可是自己揣着一副别人的身体,万一不会打架咋办。想到这一点,他更加坚定地打消了帮助安家星的念头。
“算了吧。”
“哥,”李伟张牙舞爪,“可是吴西昆最近很装b啊,万一哪天”
“他原来装b吗?”
“原来他是个阑子。”
“那他现在跟谁混呢。”
“还不是你们小学的陈勃、王利。”
“”
记忆,如同车祸中散落满地的玻璃碎片。而穿越的人,坐在驾驶室里满身是血。他分不清楚哪块碎片属于哪辆轿车,它们虽然颜色不同、大小不一,却无法继续为他挡风遮雨,唯独扎得他生疼。
“你先消停的,让我睡会。”
李伟没再坚持,反倒是赵杰关心地说:
“哥,你今天状态很差,我给你冲杯雀巢咖啡吧。”
“行,放我桌子上,我先睡一觉。”
说罢,他趴在桌上准备睡觉。谁曾想他的脑门儿还没捂热,李伟发出一声惊叹,“卧槽!”。
他抬起头来,面目狰狞。李伟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
“宝哥对不起,”李伟蹲在他的书桌旁,“刘老师让咱俩中午放学找他。”
“哪个刘老师?”
“班主任啊!早晨迟到时说的。”
“卧槽,”他坐直身子,“你咋不早说。”
“早他妈忘到九霄云外了。”
一楼的办公室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左右两扇白色木门,里面的结构与教室一模一样,只不过大很多,老师的办公桌也比课桌大很多。
刘老师坐在右侧靠窗的位置。他和李伟战战兢兢地从门口向里走去,刘老师正为伏案工作,没有注意到他俩站在办公桌旁两米左右的位置。
李伟见状,扭扭捏捏地开口:
“刘老师。”
刘老师抬头,用白眼仁儿瞟了一眼,继续伏案工作。桌子上有半盒没吃完的午饭,剩下的大多是带皮的肥肉。过了半晌,他摘下眼镜说:
“我现在叫不动你俩了。”
曹冬宝抓紧辩解:
“老师,我今天头疼,真没想起来。”
“头疼,”老师笑里藏刀,“我一叫你就头疼吧。”
“不是,老师,我难受。”
“曹冬宝,你是啥孩子这里的老师都知道。你妈昨天过来,说你要是不听话,老师可以打你。可老师又不是你爸,能打你吗?”
他低下头,紧紧地咬住下嘴唇。
刘老师的语气远没有他的长相严厉。窗外吹来一阵暖风,桌上的纸张随之向上卷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用一块墨色的石头压在上面,曹冬宝才看清那是一摞作业本。
“老师,我肯定改。”
“老师不期望你改,”他站起来,“你俩的情况老师清楚,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够有所收敛。”
他指着桌上的文件继续说:
“初二要分班,咱班有几个好苗子能分到快班。还有几个同学需要努力,老师非常期待他们也可以考进快班。”
曹冬宝听得云里雾里,回忆起穿越之前,他曾以年级第六名的成绩考进初二·一班,从未考虑过其他同学会经历怎样的挣扎。那些在他看来理所应当的事情,如今却在老师的口中变得似是而非。
“你俩啊,”老师开始整理桌上的杂物,“这学期快结束了,别耽误其他同学,给他们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咱跟其他班比试比试,好不好?”
“好。”他脱口而出。
“呃好。”李伟吞吞吐吐。
“行了,回去上课吧。”
刘老师再次坐下。
窗外鲜有同学经过,其他的老师拿着教材纷纷准备离开。他推了一下李伟,示意对方抓紧时间往外走。
楼道里青绿色带白色碎花的地板是他的梦魇,因为大扫除时清理起来非常困难。李伟刚迈上一阶台阶,便转过头质问他说:
“宝哥,咱改啥啊,他们能不能考上快班跟咱有啥关系!”
“你特么给我闭嘴!”
李伟肯定没想到自己的大哥会突然间暴怒,双脚打滑差点折下来,幸好一把抓住了咖啡色的木制扶手。
“你今天到底咋的了”李伟小声嘟囔。
“刚才老师说,咱俩的情况他都清楚,咱俩啥情况?”
“家长不管不问呗,老师拿咱们没办法。”
“你爸妈咋不管你?”
“我哪有爸妈啊,我是孤儿。”
“操。”
上课铃声急促地响起,他们在余光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快速地向一楼的尽头跑去。
他俩同时扭头,李伟说:
“这个逼的安家星,见面连招呼都不打。”
“安家星”
“宝哥,你也认识他?”
“算不上认识。”
他边回答,边督促李伟抓紧上楼,不想再因为迟到而罚站。一个新的问题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既然他魂穿成了曹冬宝,那么曹冬宝会不会魂穿成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