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金钗
白煜把汗巾丢进铜盆里,又洗了一遍汗巾,汗巾沾的血迹,从上面剥落,随水冲淡。
铜盆里面的水从一开始的清,此时也变得浑浊了。
他拿起一旁的清洗好的金钗,将它擦干净,又走到她身前。
他看着她的发顶,选了一个自己满意的角度,把金钗插了进去。
他顺着发丝,缓缓地插进了她的发缝里。
苻瑾清还呆坐在那。
此时的她心情复杂,脸上的表情晦涩不明。
白煜看她这副模样,轻声说道:“还记得上次春宴结束后,是它歪了,我给你重新戴的。见你换了很多发饰,却从没换过它,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吧。”
听他问,苻瑾清的眼里才从一开始的呆愣无神,渐渐地有了光回来,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金钗。
她回道:“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它是父亲亲手做的,他俩成婚的时候,父亲他亲自给母亲戴上的,后来母亲去世了,我就把它留了下来,每天戴在头上,就全当了个念想。”
白煜看着她头上的金钗,色泽温润而不刺目,钗首雕琢精细,雕了镂空花纹,纹路清晰,一看就是用心所做。钗身镌刻着繁复的云纹,钗尖尖锐如利剑,其上亦有细密花纹,宛若露珠滑落荷叶之姿,生动传神。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今日还真是勇敢。”
苻瑾清抬头看他:“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白煜点头,回道:“你可还记得,有一次你从苻府回来,连晚膳都没用就跑回院中,我去找你的时候,问你为什么不用晚膳,你说没胃口,思念家人,可我觉得另有隐情,可当时你我不愿意告诉我,遂,我也没问你。不过后来我让白溯去问了连珠,才隐约知道了些实情。后来我想着,你既然不肯告诉我,定是有自己的想法。今日看你走过去,我好像就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了。”
不知为何,她又开始掉泪,突然起身环住白煜的腰身,把脸埋在他的怀里。
她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母亲那时候明明身体好了很多了,怎么可能会突然病死过去,那时候我年幼,没有一个人信我,祖母也没信我一个孩子说的话。就是那天,我回府看望祖母,五哥拉着我去听他和二伯母争吵,二伯母说她知道是他杀死了我母亲。”
她情绪激动,喘了口气顿了顿,才又接着说道:“我当时好恨啊,原来他对我的好都是装出来的!我竟然还以为他是真心对我好的,在我父亲背负冤屈的时候,只有他对我最好了,真是可笑,全是他装出来的。我恨不得,立马冲上前揭穿他,可是我害怕,我害怕他们把我当成疯子,我无凭无据,若是一口咬定我瞎说的,我又该怎么办呢?于是我忍了下来,杀母之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我在寻着机会,看到画像是他的脸,我就忍不住恶心,今日我看到他就站在我面前,我觉得这就是唯一的机会,我什么也没想,我只想杀了他!让他死了为我母亲报仇雪恨!我也是那样做了,我要用母亲的遗物杀了他,我当时好怕,我害怕我杀不死他,可是他真的该死,看着他血流不止趴在那,我真的把他杀死了。”
白煜被她突然抱过来的动作,微微愣住,随即也温柔地看着她的发顶,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就听她说。
听她说完了全部,他轻声说道:“我都知道的。”
顿了顿,他又说道:“若是还想哭,就大声的哭出来,不要憋着。我就在这陪你,想哭就哭出来,想哭多久就哭多久,哭出来,睡一觉就好了。”
闻言,苻瑾清终是忍不住了,似那襁褓中的幼孩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她的身体也随着她的哭声上下起伏,她哭声里是满满的委屈。忍受了这么多的心事,好像堵不住的泉眼,全都在此时涌出来了。
她从自从母亲去世后不怎么哭了。
掉入池水里快死了的时候没哭,被二伯母命人拿鞭子抽的时候也没哭,在寒冬快被冻死的时候也没哭,吃不饱的时候也没哭,听见有人骂她是叛国贼的女儿的时候也没哭。
因为她知道,没有人会因着她哭就对她心软,母亲去世后,也更没有什么值得她哭的了。
可听了他的话,她被禁锢的委屈,全都不受控制的跑了出来,有了他的话,她才能无所顾忌全哭出来。
白煜没说话,只低头看着她,又轻柔地摸着她身后的发,全等她哭个够。
不知道哭了多久,似乎也是哭累了,她停了声音,就抱着他的腰身不动了。
白煜也就着这个姿势任由她抱着。
听见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虽还时不时抽噎着,却也平复下来了。
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发现苻瑾清已经抱着他睡着了。
白煜微微低头,就见她的脸露出来一半。
应是刚才哭的闷出来的,半边脸都是红的。眼睛也红了,又轻微的发肿,嘴巴张开喘着气,是哭昏了过去。
他弯了腰,又把人抱在怀里抱在回床榻上。
看她脸上还残留的泪,屈指蹭了她的脸,替她擦掉那几滴泪。
许是太过委屈,睡着了还抽噎着。
白煜温柔的把她额边的碎发拂过一边,又给她掖了被子。
又看了她一会,才起身出去。
连珠已在门外候着。
见白煜出来了,忙担心地问道:“王爷,女郎可还好?”
白煜关了门,才回她:“她应该是哭累了,且不必进去,让她多睡会。等她醒了,你先给她换身干净的衣物,再让她吃点东西。今日她情绪有些崩溃,她醒来后,如果她想做什么,就随她去做什么。”
连珠点头。
白煜又说道:“我现在出去处理苻沅的事,若是她有什么情况,即刻让白管家来找我。”
连珠回道:“是,连珠知道了。”
白煜交代完,就走了。
连珠看着关着的房门,叹了口气,眼里满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