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父皇……”
沈汐的声音带着丝颤抖，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衣袖下的手指攥紧，关节泛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可就在这时，宣德帝爽朗笑声响起：“汐儿啊，你真是长大了，有什么话都不敢开口直接问父皇了。”
“你前几日说要朕重赏谢世子的事，朕已经吩咐下去，给了谢世子赏赐。往后要是想问什么，直接说给父皇听，啊，别憋在心里。”
沈汐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笑意：“汐儿多谢父皇。”
但很快，沈汐触及宣德帝的眼神，又紧张起来，难道他当真不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吗？
自己与鄢美人长相如此相似，寻常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二人的关系。旁人没见过鄢美人的不曾察觉，那么他也看不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吗？
还是说，宣德帝已经彻底忘记了冷宫里的那个人。
又或者，自己究竟是谁的女儿并不重要，对他而言，自己只要做好后宫的公主即可。
一旁的刘培全虽低着头，却瞧得清楚，心底明镜似的。“女帝临世”的谣言不论真假，终究让父女二人之间心渐行渐远。他终日侍奉宣德帝，宣德帝虽表面不显，但心底已经有隔阂。
下棋耗费心力，一局棋完，宣德帝看着沈汐退下。然而，还没歇息多久，另一件事情又令他怒火中烧。
国库亏空，赈灾的款项下发了多日，太子接管此事，负责落实各处款项，此时正站在大殿内将所得如实汇报。
宸光殿内，灯火通明，烛火摇曳。殿内的气氛压抑沉重，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忽然间，宣德帝震怒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大殿中。
“荒唐！竟有如此贪得无厌之人！”他猛地拍桌而起，死死直盯着眼前的卷宗。
卷宗上细细罗列了某些官员参与敛财，私自挪用赈灾款等详细记录。官员克扣钱财之事，宣德帝是知晓的，但做得如此过分，下手如此之黑，远超出他的预料。
庞武，名列贪官首位。
宣德帝冷哼一声，脸色阴沉：“如此贪腐之风，必须严惩不贷！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朕看他们这颗脑袋是不想要了！太子，传朕旨意，立刻彻查此事，把这个庞武给朕抓回来，朕倒要要亲自问一问他，他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太子看着脸色通红的宣德帝，神色凝重道：“儿臣遵命，只是父皇多保重圣体，儿臣这就去抓人。”
庞武作为五品小官员，级别不高，就算吃一百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如此大胆。显然，他的背后必定有人指使。只有将他抓回来，才能顺藤摸瓜查清背后的真相。
太子走出殿外，谢钰已等候多时：“殿下，庞武此时正在酒楼。”
太子眉眼温润：“那就劳烦允之陪我走一趟了。”
两人行动很快，马车停在酒楼门口，只是在走进的刹那，谢钰似乎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掠过。
谢钰怀疑自己看错了。
沈念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庞武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被皇帝钦点通缉，正左拥右抱着怀中美人，饮酒作乐。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安排专人在门外负责看守，时刻注意着动向。
一旦有异动，就立即跑路。
门外忽然传来布谷报信声。
庞武脸色一黑，杯中美酒顿时不香了。果然，上头的人传的消息准确，这几日确实有人来查他。
庞武低声对手下说了几句话，手下连忙点头，随后离开。庞武跳窗而出，从预先准备好的小道溜走。
巷子里早已备好车马。
庞武回头冷哼一声，想要抓他，还是省省力气吧。
车帘掀起，庞武挺着大肚子瘫坐，朝车夫不停摆手：“快走快走，往南边去。”
车夫低着头沉默不语，只能看到光洁的下颌线，车夫的手腕远比寻常男子的细白。若是庞武留心，则诧异驾车的人根本不是原先的男子。
车夫拉紧缰绳按照指定的道路前进，而此时，角落另一位同样装扮的马夫早已昏倒在地，无声无息。
身后的酒楼内，庞武原先所在的房门被破，屋内顿时从天而降数十名死士，身着黑衣，武器整齐。这些死士显然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动作迅猛，招招夺命。
庞武背后之人绝不简单，谢钰心中暗想。
冲上来的杀手招式凌厉，他们的目标明确，直冲人群中的太子而来。刀光剑影映出冰冷神色，剑刃交击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杀气。
一个杀手瞄准太子，从身后偷袭挥刀直劈而下。太子措手不及，眼看利刃就要落下。危急时刻，谢钰猛然冲上前，替太子挡下这一刀。
锋利的刀刃划过谢钰的手臂，瞬间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衣袖。
而另一边，正在驾马的沈念突然莫名感到手臂传来股刺痛，手下缰绳一松，马车摇晃。
与此同时，马儿被暗处的缰绳绊住，伴随着一声嘶鸣，整个马车剧烈倾斜，车轮猛然一转，失去平衡，车身侧翻了过去。
沈念迅速从马车上纵身跃下，但已来不及将车里的人拽出。
翻倒的马车四分五裂，车轴断裂，车厢歪倒在一旁，车轮还在缓缓转动。碎木和破布散落一地，车内传来阵阵骂骂咧咧的咒骂声。
看来人没事，还很有精神。
庞武手扒拉在车壁上，费力地从破损的车厢中爬出来，衣衫凌乱，狼狈不堪。他瞧见外面的人顿时傻了眼：“欸，你？欸欸，我的车夫到哪里去了？”
沈念冷冷道：“闭嘴！”
她眉梢染着冷色，警惕地环顾四周，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庞武虽然笨拙，但还算识趣。他见沈念冷酷的神情，立即不再出声。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庞武察觉到四周的危险后，怯生生地挪到沈念身后，试图借她的身躯作为屏障，脸上满是惊恐。
“告诉我，你的上头是谁？”
沈念隐隐觉得朝堂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搅动，但是还找不出来人。
庞武眼神闪烁：“我不能说。”
沈念挑眉：“哦？不能说？”
庞武哭丧着脸：“我不能说呜呜呜……告诉你，我得死，可是不告诉，我是不是也得死……”
沈念唇角浮现出一抹恶劣的笑意：“算你答对了。”
庞武本就胆小，此刻身处荒郊野岭，四周寂静可怕，连站都站不稳，只想抓住眼前唯一的依靠。
突然，远处林间闪过一双绿色的眼睛，阴森恐怖，如同恶鬼般盯着庞武。就在他震惊的瞬间，一根细线无声无息地划过他的脖颈。
庞武的身体微微一颤，眼神渐渐涣散，头颅无力地垂下。
人没了气息。
有人在树林里，还不止一个，这些人被特意安排在庞武身边，倒像是根本毫不在意他的死活。
身穿黑衣的死士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团团围住。沈念不紧不慢地抽出腰间的寒水剑，剑身通体碧绿，透着森冷的光芒。
沈念气极反笑：“想死，那就一起上吧。”
带头的杀手冲上前，沈念脚尖一点，身形如同幽灵般滑过，寒水剑划出一道弧光，快如闪电，那人的喉间便喷出股血雾，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紧接着，几名杀手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寒水剑在沈念手中舞动如风，剑势凌厉。她转身避开攻击，反手将剑刺入胸膛。此时，另一名杀手从侧面袭来，她顺势下蹲，剑刃在地面上划过道弧线，带起一片血花。
几个呼吸之间，几名杀手接连倒下，鲜血染红了地面。剩下的杀手见状，不禁心生怯意，身体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
沈念原本想留几人性命，但这些死士口中皆藏着毒药，一旦咬破，毒液迅速蔓延。即便她手下留情，也很快没了性命，倒在地上面色开始发青，显然已中毒身亡。
大抵是没想到沈念的厉害，原本的几人陆续倒下，最终只余下一人。这人轻功最为出众。他瞧着眼下的形势，知道再战无益，便准备回去报信。
他转身施展轻功，身形如电般消失在黑夜中，丝毫不恋战。
沈念没有去追赶，而是蹲下翻看一名死士的衣袖。她注意到衣袖上的花纹统一，上面都绣着条盘绕黑蛇。黑蛇身形纤长，鳞片细密。蛇头高高昂起，蛇身盘绕成一个复杂的图案，尾巴末端缠绕着朵盛开的黑莲花。
幽冥蛇图腾？
沈念正低头思索，却听到林中传来声响，她仰头看向树梢。
只见树上男子背对着她，目光凝视着天上的星星，口中喃喃自语：“女帝临世，天降紫微……紫微星啊，你到底在哪里呢？”
月光如水，洒在静谧的林间。树梢上坐着位风流少年郎。他身着一袭长袍，衣袖宽大，随风轻扬，袖口和衣襟处绣有精致纹样，银线在夜色中泛着淡淡的光泽。
少年郎神情淡然，眼神深邃，整个人在树梢上静静坐着，仿佛是一幅画中走出的俊美公子，带着不染世俗的清雅气质。
少许，燕北辰侧过身子，直视她的眼睛：“姑娘，你身体中了蛊虫，而且，是烈性最强的双生蛊。”
沈念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眉梢微挑，若有似无地弯了下唇角：“既然阁下能一眼看出我中了蛊毒，想必定有破解之法。”
“愿意一试。”燕北辰藏不住淡然的从容，“旁人不能解，却不代表我解不了，天底下还没有我解不了的毒。”
双生蛊确实难解，但对于燕氏来说，却并非完全不可解。
沈念：“阁下姓燕？”
“正是。”燕北辰眼中浮现笑意，从树上纵身跃下，走上前拱手道：“在下燕北辰，见过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