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魏琉璃没等到春猎,就找借口溜进宫。长长的宫道上,她轻快地走在前面,四皇子便慢悠悠跟上。
太后默许了两人来往,基本算是默许了二人的婚姻。因此,宫内其余人见到这位琉璃郡主跟四皇子走在一处,早已习以为常。
魏琉璃在昭阳宫外溜达,假装碰巧路过。正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说是来找四皇子,实则是想见见沈念。
魏琉璃时不时探头往里看,四皇子瞥了一眼她这模样,忍不住笑了,还特意用折扇遮住唇角的笑意。
可惜,宫内没有沈念的身影,反而只看到两名少年。
芳香轻送,晴光明媚。
其中一名少年身量挺拔,肌肤雪白,与沈念的容貌有几分相似。此时正在舞剑,剑光清越,招式行云流水,浑身透出一股蓬勃朝气。
少年正是七皇子沈峤。
坐在一旁的年纪看起来稍小,面容粉嫩就像个圆乎乎的奶团子般可爱,便是右相的孙子孟樾,他如今是七皇子的伴读。
孟樾懒洋洋地靠在木制色摇椅上,神情自得,手边在逗弄一只通体雪白的……雪球?
魏琉璃看了半晌才瞧清楚,原来是只白猫。
当真是只好肥的猫。
四皇子率先走进去,笑着与人打招呼,魏琉璃也连忙跟着进去。
“峤儿见过四皇兄。”
“臣见过四殿下。”
沈峤停下舞剑,奶团子也收了嬉笑神色,规规矩矩行礼。
因沈峤的长相与沈念有几分相似,魏琉璃瞧着他很是亲切,之后大家围坐一团享用糕点水果,气氛轻松愉快。
沈峤唤:“琉璃阿姐。”
哦呦,嘴巴真甜。
魏琉璃手中动作一顿,初次听人旁人这么唤她,脸色不由得微微泛红。她抬手挠挠头,慌不择言,竟把心中想法说了出来:“七殿下,你长得真是越发像你阿姐了!”
沈峤也笑了:“那挺好的。”
有人说他像阿姐真令人开心。
瞧见魏琉璃这幅不争气的样子,四皇子轻嗤一声。原来郁闷了好几日,只听到甜甜的声音就彻底好转了。
好的可真是快呢。
魏琉璃赠他一个白眼,笑着继续问:“不过七殿下,你阿姐呢,公主殿下在里面吗?”
魏琉璃用手指了指殿内。
沈峤抱歉地摇摇头:“琉璃阿姐,真是不巧,方才阿姐还在,此时可能正在别处,不过算着时间,应该也要回来了。”
魏琉璃笑着点头:“这样啊,那我就在这里坐着等一等吧。”
四皇子怕几人面面相觑,显得尴尬,便好心掏出玩的物件,乐意给大家分享自己的家当。
精致的小竹笼,里面竟然装着一只活蹦乱跳的蛐蛐。
奶呼呼的团子孟樾瞧见四皇子手中拿的东西,眼前一亮,却又不由得意外。
难怪爷爷不让他跟四皇子玩,宫里除了四皇子,恐怕再没有哪位皇子会随身带着蛐蛐。
孟樾腮帮子鼓鼓的,目光落在七皇子身上。他定要好好看住七殿下,可不敢变成四皇子这样的。
·
此时的沈念正在太医院把脉。
宣德帝近来身体每况愈下,离不开姜氏父子的照料,再加上性子阴晴不定,随时可能要召唤,于是姜父给人下了死命令:这段时日除了去宸光殿给陛下诊脉,其余时间绝不能离开太医院半步,否则便要拿竹条打断两条腿。
“又是这套说辞,从小便只会这么吓唬人。”姜游年心中无奈,但只能照做。
沈念也听闻此事,便直接前往太医院找人,这是她回宫见到姜游年的第一面。
沈念挑眉:“许久不见,首席太医似乎心情不佳呀。”
姜游年正低头分拣药材,闻声抬头,瞧清来人眸中闪过意外之色,停下手中动作上前道:“殿下,也只有你知道我心中的苦闷,被困在这方寸之地,简直是要了我的命。”
这个破首席太医的头衔,谁想当谁去当吧!每每想溜走的时候,想到为了姜氏家族,还是得咬牙再坚持一下吧。
姜游年一边叹气一边把脉,脸上写满了无奈和苦楚。然而不过片刻,他眸色不断变幻,开始闪着奇特的光芒,着急问:“殿下是否有胸口绞痛的症状?”
“尚可。”
姜太医打量眼前人的面容,一切看似正常,可脉象却与旁人稍有不同,还是极为罕见的状况。
他再次把脉,沉思片刻又问:“殿下,近日可有异物入体?”
沈念不会无故来找他,这其中必有缘由。姜游年心中思忖片刻,便开口询问。
沈念撩起手臂,上面的疤痕已经消失不见,但她依旧记得那只蛊虫的模样,随后说出先前中蛊之事。
“西凉蛊虫?”姜太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正是。”沈念点头。
姜太医听到这个,眼中的兴奋之色更为明显,这正符合他心中的猜测。他只听说过西凉蛊虫,眼下症状倒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沈念补充:“原本是想问为我治疗的大夫,可是在我醒来后,那位大夫已经离开,所以也无从知晓到底是何种解法。那自然……是要来问无所不能的姜太医。”
姜太医顿时像是打了鸡血,拍着胸脯保证道:“微臣一定可以解出来的,公主近些日子只管好生休养。”
沈念:“好。”
姜游年决定回去翻看医书,把每种蛊虫的解法都细细研读一遍。他越想越急,干脆立即起身,翻找身后的书匣,把书匣中的书籍一一搬出来翻阅。
沈念见状,有些无奈道:“……姜太医,此事或许是我多想了,其实也不需要这么着急。”
姜游年头也不抬,连忙回应:“我不兴奋,啊不,我不着急。”说完,他继续埋头在堆积如山的书籍中,显然已经听不进去话。
外面忽然有人传话。
“姜太医,陛下请您速速赶往司天监,为百里大人看病。百里大人他已然昏迷,陛下信任姜太医,还请您尽快前去。”
宸光殿派人来传话。
姜游年愣了。
他要时刻给陛下把脉,不得离开,现在倒好,其他人晕倒了还要他前去,陛下真是把他当成了万能苦力。
姜游年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把书籍收好,回道:“公公稍等片刻,等我收拾好药匣就来。”
在收拾药匣的空隙,沈念问道:“公公,可否告知发生了何事?”
这位公公面生,应当是刚调到宸光殿的。
“此事说来话长……”公公看着那双清澈的桃花眼眸,再想到徐贵妃近日得宠,而眼前这位是徐贵妃的女儿,不敢隐瞒,于是小声将事情简单道来。
原来两个时辰之前,百里守谦跪在外面,恳求觐见皇帝一面。
然而,皇帝拒不相见。
或许是因近日的动乱而心生怒气,将气迁怒到司天监的头上,百里守谦跪至力竭,最终昏倒在地。
公公惋惜道:“就这样,百里大人被人抬了回去。”
沈念颔首答谢:“多谢公公为我解惑。”
司天监的职责是夜观天象,推算天气与灾异,占卜朝政的吉凶。
百里守谦之前因为“女帝临世”的谣言被牵连,一时间被撤了监正职位。而新的监正接任后,虽表面尽职尽责,但观天象的本领和见解却远不及百里守谦,屡次出现误判,连带着整个司天监受苦。
宸光殿,半个时辰之前。
“百里守谦?”
宣德帝眉头一拧,将手中奏折重重摔在桌案上,他听到这个名字就莫名来气。
先是出了“女帝临世”的荒谬言论,现在又生出灾荒,这分明就是在指责他这个皇帝不够称职。
这些愚民,简直是胡言乱语!
他已经不想听百里守谦说什么,听了也只是加重心底烦躁。
太监总管刘培全匆匆走来,在皇帝耳边低声说道:“陛下,百里大人昏过去了。”
宣德帝冷哼一声:“不用管他!朕又没让他跪,是他自己想跪的,随他去。”
沈汐刚走到殿内,便听到这句话。她睫毛轻颤,接过身后宫女手中的粥,朝宣德帝走去。
“父皇莫要动怒。”
宣德帝眉梢微动,看向她。
白玉碗中盛着温热的银耳粥,粥面上点缀着几颗红枣,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沈汐将碗放下,坐在宣德帝的对面,脸上带着温和笑意:“父皇,百里守谦实在是不自量力。他跪着外面,分明是自罚,便让他跪。就算他是真的有些才能,但司天监没了他,照样为父皇效劳。”
宣德帝听到这话,眉眼舒展许多。他的目光落在温热的粥上,粥是银耳粥,有清肺之效,往常沈汐经常端着粥来殿中看他。
“汐儿的一片孝心,朕心领了。还是汐儿贴心,朕已经多日没有尝到你给我熬的粥了。”想到前阵子的事,宣德帝宽慰道,“前段时日你也受苦了,朕觉得在你身边安排些高手合适。”
“往后汐儿日日给父皇端来。”
宣德帝被逗得畅怀大笑,对一旁的刘培全道:“刘培全,去,叫人把百里守谦给朕抬回去。他就算是死,也得先经过朕的允许。”
瓷勺在碗中搅动发出轻响,宣德帝尝了几口粥饭,满意点点头,随后放下碗,命人摆上棋盘,还不忘夸赞道:“汐儿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比其他孩儿都要乖巧,甚得朕心。”
听着宣德帝的夸奖,沈汐含笑,垂首遮住眸中思绪。
黑白棋子静静地躺在棋盘上,黑子如漆,白子如玉,质地坚硬而温润。随着一子一子的落下,棋盘上逐渐呈现胶着厮杀的局势。
室内的熏香缓缓燃烧,散发龙涎香的味道,望着如漆的黑子,沈汐不由得出神。
宣德帝忽然说道:“汐儿出去走了一圈,棋风倒是凌厉了许多,进步了。告诉朕,汐儿可是有什么心事瞒着朕吗?嗯?”
沈汐的手微微一颤,棋子刷地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只感到两鬓渗出冷汗,凉意透体而入。她张了张口,却没有声音。
他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