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未曾见过。”太子如实回答,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过,汐儿为何此时问起她来?”
沈汐摇了摇头,轻声解释:“没什么,只是这次到了西凉,见到那里的景色,又意外听旁人提起她的事情,一时好奇罢了。皇兄,不说这些了,过几日等我休养好了,你陪我出宫去踏青,好吗?”
太子闻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立即应道:“好,都依汐儿。只要你好好把身子养好,无论你想做什么,皇兄都陪你。”
虽然皇后表面慈爱,过去十几年待沈汐也很好,但真正体贴她的人却是沈景湛这个皇兄。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他总是毫不犹豫地答应。
旁人都道她身份尊贵,需要完全按照世家贵女的模样行事,但由于皇兄的纵容,她才保留了性子里的些许小骄纵。
沈汐心中像下了一场绵绵细雨,潮意不断滋生。她思绪纷乱,目光出神地望向远方,但很快回过神来,收回目光,不愿让人察觉到她的异样。
她瞥了一眼那个方向,是鄢美人冷宫的方向。
沈汐轻声问道:“皇兄,昭阳宫的那位侍女可回来了?当时她和我一起被绑走,不过后来走散了,她现在可还好?”
太子微微皱眉:“人应该是没事,不过眼下还没回来。或许等念儿妹妹回来后,就能见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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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沈念在幽城停留了几日,精心准备了几份厚礼送给慕长音,算作对他当日绑走时月的回礼。一切安排妥当后,便乘船沿水路向京师出发。
阳春三月,两岸繁花盛开,桃红李白,河水潺潺,仿佛画卷徐徐展开。清风拂过,花香四溢令人陶醉其中。
水路迢迢,待沈念抵达京师之时,已比谢钰一行人晚了半月有余。
幽城的发展势头十分迅猛,兵器制造和城池布置均已渐入佳境,恰如沈念心中所愿。城中的兵工坊内,铁匠们昼夜不停地锤炼,打制出一件件精良的兵器。那兵器不仅质量上乘,且数量充盈,若是有战事发生,也足以应付。
更有甚者,幽城还设立了学堂和书院,原本流落四方的孩童如今皆能入学读书,被流放幽城的士人也纷纷响应,甘愿留在此地传授学问。
在徐嘉远看来,幽城的实力已经强大到足以攻下青州。每每望着幽城的改变,都让他不禁感叹沈念的目光长远,准备周全。
沈念站在船头看着送来的信。
临近的天启国最近发生了巨大的变动,朝堂局势动荡不安。信中提到,姚家的势力被大幅削弱,而皇子裴澈在这半年时间里迅速崛起。自从天启皇帝信佛以来,姚氏便一直掌握着朝中大权,然而如今竟然开始走向衰落,实在令人惊诧。同时,皇子裴澈的势力却迅速崛起,不容小觑。
燕氏作为天启国的第二大家族,全力相助裴澈。燕氏家主更是裴澈的师父,凭借燕氏的支持,皇子裴澈逐步稳固了自己的地位。
不仅天启国局势动荡,大周朝中也频频出现怪异之事。部分官员在奏折中屡次提及各种不明缘由的灾异。传言四起,有些地方的百姓突然暴乱,甚至有谣言说皇宫内发生了灵异事件。
宣德帝对此自然是雷霆震怒,于是一时间朝堂风声鹤唳,众官员行事愈加谨慎小心。
沈念知道,回到京师后,必须与顾云舟好好商讨此事,以便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变局。
船头停靠的岸边有一片盛开梨花林,花瓣如雪,随风零落。高挑俊俏的少女站在树下,目光沉静,墨发微扬,雪白色的花瓣轻盈落在肩头,更衬出清冷。
“殿下回来了。”宋荣昌上前迎接,忙将行李物品一一放上马车。
“嗯,回来了。”沈念回。
宋荣昌眼中满是激动与欣慰,见到殿下安然无恙归来,心底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
沈念将要上马车,却听远处传出阵阵哭泣声,连带着街的另一侧传来喧哗,显得不安宁。
原本繁华安宁的京师如今却不同,街头巷尾似乎开始充斥着哀怨和不安,逐渐笼罩于阴霾之中。
信中提到的动荡,竟在京师已如此明显?
沈念问:“荣叔,那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宋荣昌叹口气,忧心忡忡道:“殿下,有一事还未来得及告知殿下,今年气候大旱,米粮稀少,不少商贾趁机哄抬物价,许多百姓连一口饭都吃不上,情状凄惨至极。”
只见一位老妇人满头白发,有些凌乱,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男童。只是男童脸色发青,双眼凹陷,瘦小得如同一根枯木,显得极为虚弱,仿佛要撑不下去。
老妇人无力瘫坐在地上,默默流泪,眼中满是无助和悲伤。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男童的脸上。
沈念:“荣叔。”
宋荣昌立即从马车中拿出一个包裹,转身走到老妇人面前,蹲下将包裹轻轻放在她身前:“老婆婆,这包裹里有一些吃食,大约能顶一时之饥,还有一些银两,可以买些米面。”
老妇人泪眼婆娑,止不住一个劲地点头道谢:“多谢恩人!恩人必定会有好报的!”
眼下若是带了许多钱财,怕只会招来祸害,于是宋荣昌又派人将老妇人安然护送回家。
他一边感慨需要帮助的老人就如同自己的老母亲脆弱,一边暗自感叹沈念的仁慈与体贴。若是沈念能登上帝位,必定会是爱民如子的好帝王。
猛地想起女帝临世的谶言,宋荣昌心底燃起希望,他祈愿这个预言能在沈念身上化为现实。
老妇人走后,沈念目光转向米铺所在的那条街。街头坐满了衣衫褴褛的流民,蜷缩在角落,神情憔悴,无人顾及。
沈念:“荣叔,你可曾搭建过救济粥棚?”
宋荣昌立即反应过来,殿下这是要搭建粥棚,这也是他所想的。
粥棚的搭建需要几日时间,可以让食不果腹的流民吃上热饭。粥棚位置就设在城门外,若是有外来者,也可帮扶一二。
“不仅粥棚要搭,也要送去一些衣物。”
宋荣昌微微颔首:“是,殿下想得周到。”
按理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宫里不应该毫无安排。宣德帝动作如此迟缓,莫不是发生了什么隐情?
宣德帝似乎对朝政有所懈怠,他的沉默和迟钝令人不解。
几日后,京师的流民更多了。
宣德帝终于下旨,拨出赈灾款项。可是,款项自宫中拨出,经由层层官吏之手,被不断剥削截留。等到了百姓手中,所剩无几,能够剩下几个铜板便已是“天大的恩惠”。
京师的天色阴沉,乌云密布,细雨如丝夹杂着寒意。街道泥泞,积水蔓延,散发一股腐败的气味。
过往的马车装饰华丽,车内的世家公子悠然自得,全然看不见周围的苦难。马蹄溅起的泥点,时而会打在路旁的流民身上。
魏琉璃听闻外面发生的事情,心底烦躁,撑着把伞出了府。
米铺外是围挤的人群,流民只能伸手乞讨。魏琉璃站在米铺对面,屋檐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地溅落在地上,正如她焦灼的心境。
她看着眼前景象,眼中流露怜惜:“昔日我在家中,不喜吃食,父亲便让人准备一桌子丰盛菜肴。到了这里,我才明白,有人连吃一口白米饭都是奢望。”
身旁忽然多出一名男子,身着一袭紫衣,腰间悬挂着把白玉折扇,他转头看向满脸沮丧的少女:“别难过,这世道艰难,但总会有办法的。”
忽然,米铺的掌柜踹翻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民,怒气冲冲骂道:“没钱?没钱就别靠近我的店!天下有这么多饿死的人,多你一个不多!呸!”
掌柜的声音粗暴无情,引来不少旁观者的侧目。
魏琉璃胸口起伏不定,愤然道:“他们的态度怎敢如此恶劣?这些穷苦百姓已经如此不幸,为何还要如此刻薄相待?”
四皇子沉默片刻,眉眼间浮现出一丝阴沉,他道:“或许我们可以帮那人的忙。”
被踹翻在地的男子痛苦地捂着小腹,脸色早已苍白如纸,无声哀嚎着。
“你还好吗?”魏琉璃心疼地走上前,轻声问,“你要是饿得慌,我带你去吃饭。”
四皇子提醒:“你只能帮一顿,这么多人,你自己怎么忙得过来?”
魏琉璃心里难受得紧,失落不已:“那你说怎么办?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这么却不管吧!”
魏琉璃眼眶泛红,竟开始闪烁泪光。
四皇子一怔,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忍地将目光扭向一侧。
他缓了缓才低声道:“远处有粥棚,或许他可以去那里,至少能填饱肚子。”
地上躺着的男子今日刚来到京师,尚且还不知道外面的粥棚位置。四皇子稍稍指路,男子便挣扎着起身,魏琉璃也跟了上去。
城门外,搭建的粥棚简易却宽敞,四周用木桩和布帘围起,挡住寒风雨水。棚内架起数十口大锅,炊烟袅袅,锅中熬煮着稀粥,每锅都加了些豆子和蔬菜,虽然简单,但足以果腹。
不仅如此,粥棚内还备有一些粗糙的木碗和竹筷,旁边的长桌上整齐地放着一些衣物和毯子,都供需要的百姓使用领取。夜晚的寒风瑟瑟,多穿几层衣物,便能抵御严寒。
流民们排队领取热粥和衣物,脸上逐渐露出一丝安心和感激。队伍虽长,但秩序井然。
魏琉璃看到这一幕,心中稍稍安定了些。她看向一侧的高大城墙,仅仅是一墙之隔,便隔绝了繁华与饥饿,宫城内是歌舞升平,而城外却是民生凋敝。
这次的灾荒来自隔壁两个州县,如今流民涌进京师,或许是他们最后的生机。
天子脚下,若是再饿死人,只怕……
魏琉璃问:“这是朝廷搭建的粥棚吗?是朝堂中哪位大人想出的主意?”
朝堂?
四皇子微微嗤笑了一声,缓缓摇头道:“这是我那念儿妹妹的手笔。”
魏琉璃瞳孔微微睁大:“公主殿下?”
四皇子指着粥棚后面忙碌的人,说道:“你瞧,那个人叫宋荣昌,平日里总是跟在念儿妹妹身边。”
魏琉璃顺着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稳重的中年男子,面容刚毅,眉宇间透着不苟言笑的威严,他衣着简朴却整洁,正有条不紊地指挥其余人忙碌着。
魏琉璃心中浮起波澜。
公主殿下不是不在皇宫吗,还是说她是回来了?
四皇子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轻易看穿她心中所想,继续道:“念儿妹妹前几日刚刚归来,等到春猎之日,你便能见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