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马车驶出王宫,车内冰凉的木板上躺着一个身着水粉宫裙的女子,手腕被麻绳绑着,裙角沾了泥土,双目紧闭,不知昏厥了多久。
而驾车的男子头戴斗笠,低着头,只能看到下巴斜而细长的刀疤。
看守王宫大门的侍卫认出男子手中拿着的是大王子的腰牌,眼中浮出轻蔑神色,连忙摆手让人离开,不想身上沾染晦气。
拿到通行证,斗笠男子用力抖动缰绳,往城外的密林深处而去。
城外密林深处多凶禽猛兽,寻常人绝不会擅自闯入。马车穿过丛林,最终停在处巨大的石碑前。这是一处入口,不远处是座玉石堆砌而成的密室,大门半敞,却不见半个人影。
林中幽静,除了偶有飞禽掠过,整片林子静得出奇,翠绿密布之间隐约透出一抹幽暗,无端使人背脊发凉,心生寒意。
刀疤男子等了少许,还不见来人的动静,眉间显出不悦,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忽然,林间荡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斗笠男子抬首望去,忽见一红衣少女从树上轻盈跃下。少女身着西凉的异域长裙,脸上蒙着面纱,双眸闪烁,颇添几分神秘莫测之气。
红衣少女止住笑,声音清脆道:“我只听大王子的吩咐,人既然你给我带来了,我必定不让大王子失望。”
斗笠男子:“谨慎为上。”
红衣少女满不在意:“我心中有数。”
她挑开车帘,把里面的人单手拖出来,手指掰着秋时月的脸左右看了看,眼中满是好奇。
原来这便是她的人质。
斗笠男子心底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变故发生,但他此番前行的任务已完成,不再多想,驾车扬长而去。另一边,红衣少女跨过石碑,将人带进石室。
他们二人都知晓人质的用处,引出后面更重要的人,再将那人的性命留在这密林之中,便是大王子的吩咐。
西凉王宫内,嬷嬷放下手中的药碗,黑色药汁散发浓郁的苦味,她垂眸道:“大王子,那名侍女已经被带到密林中了,接下来,就静候来人。”
慕长音望着遥远的雪山,温声问:“嬷嬷,你说,那位公主殿下是否愿以身入局,冒险救一个小小侍女的性命呢?”
嬷嬷摇摇头:“奴婢不知。”
慕长音唇角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
沈汐终究要回大周,而女帝临世的谣言已传遍三国,倘若借此机会一举登上高位,让那位无情的帝王尝尝心痛的滋味,说不定能消除几丝恨意。
那位公主千里迢迢从大周赶来西凉,眼下要找的人成了鱼钩上的诱饵,昏迷不醒,性命堪忧,救与不救,就看她是否愿意上钩了。
应当是愿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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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昏暗的石室四周燃起烛火,灯火通明。红衣少女坐在的石椅上,正无聊地把玩手中的蛊虫。蛊虫通体棕黑,两粒白白的眼睛嵌在上面,身子正在不停的蠕动。
秋时月被灌了烈性迷药,眉头紧皱,挣扎想要苏醒却醒不过来,看起来痛苦极了。
红衣少女瞥了她一眼,眸中浮现嘲意。她的西凉毒药毒性极强,除非蛊虫吸食人血,才能让她苏醒,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为好。
忽然,石碑上的飞禽扑腾着翅膀飞走,清晰的脚步声传来。
她等的人来了。
红衣少女扬起唇角,露出莹白牙齿,立即坐直了身子,等着迎接她的客人。
石室看似简单,实则机关重重,尖锐密集的箭矢从耳边呼啸而过,两边全是喷射而出的利器,光影折射到沈念的眉间。
沈念侧身躲过,顺势拔出腰间的寒水软剑抵挡,剑光凌厉。不多久,响起一阵箭矢落地的响声。
红衣女子看着阵中之人,眼角兴奋之色更浓,不断地按动机关,反复增加危险。然而,沈念将重重关卡一一破解,还是抬脚踏入石室之中。
红衣女子轻点扶手,双眼微眯,她没想到沈念能在如此短的时间破解复杂机关,轻松进来。原来在这种时候,她做事也是那么轻而易举吗?
即便如此也无碍,只要人进来了,就别想着全身而退。
欣赏完好身手,红衣少女满眼是看戏的样子:“真是没想到啊,为了一个小小侍女,你竟然真敢闯进西凉的密林,有胆量,也很讲义气。”
说完放声笑了起来,或许是嘲笑这份不知者无畏的胆识,竟连西凉的密林都敢闯,密林危机此起彼伏,谁离开至少都得扒层皮。
沈念的寒水剑没有收起,她平静坦然看着石椅上的红衣少女。
沈念:“我也好奇阁下到底所求何事,为何要抓我的人?”
她的眼睛不笑时带着一股令人害怕的冷意,红衣少女微怔,随即心底懊恼。
红衣少女挑眉:“你要的人就在这里,能不能找到并带回去,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不过相信我,你别想着安然离开。”
苏云汀想法恶劣,若是让她赶来也见不到人,却也出不去石室,会不会更痛苦。这样想着,便不愿意透漏秋时月的位置。
沈念视力极好,即便是隔着轻纱,也能认出那双熟悉的眼眸,她忽然笑出声,缓缓道:“我之前没想通为何有人说赫连家在为大王子做事,现在倒有些明白了。”她脸上露出了然神色,直视眼前与她相处多日的红衣少女,“原来阿汀你……也是赫连家的人啊。”
苏云汀立即变了脸色。
她是如何猜到的?!
苏云汀嘴唇紧抿,良久缓过来。她一把拽下蒙面轻纱,褪去伪装音色,露出原本真实模样,笑意狡黠:“你知道了又如何,沈念,我今日绝不能让你活着离开石室!”
苏云汀是慕长音的手下,她的母亲原是赫连家的小女儿,身为赫连家的人,自然也是随家族一起为大王子效劳。
苏云汀不愿旁人知晓自己真实身份,她厌恶自己的身份,坚定道:“大王子才是西凉未来的王,为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赫连一族愿意为大王子效劳。”
沈念:“嗯,听起来不错。”
苏云汀一噎,没想到沈念是这种反应,谁料沈念接着又道:“传闻西凉赫连家族的小女儿隐姓埋名,嫁给了天启的车夫,落得被逐家门的下场,结局留下了一个女儿便夭折。谁料想,这个女儿竟然继承了她母亲的天赋。”
那便是巫女天赋,擅养蛊虫。
赫连家原本引以为傲的乖巧世女,不知某天为何说要离开西凉,再不碰蛊虫。赫连家失望至极,从此断了联系。外人也想不通,这中间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只当是赫连家的一件丑闻。
苏云汀也这样觉得。
她本来生为贵女,名正言顺的继承巫女天赋,为西凉王宫效力,而不是在天启跟着车夫奔波流离。她不懂生她的母亲被死死管制的痛苦,瞧不上父亲极尽温柔的善良,她只恨极了在天启的生活。幸好,是大王子找回了她。
苏云汀不被人接受,是大王子给她机会,能够让她命数回到正轨。她愿为王宫效忠,赴汤蹈火。纵使大王子体弱,但足智多谋。只有让大王子上位,才能挽救西凉于水火,也只有大王子能将大周和天启彻底搅乱,倘若交给其余不成器的王子便会彻底沦为附庸。等大王子完成心中所想,为此效力的她便能不再饱受旁人指点,夺回高贵身份。
苏云汀:“不准在我面前提及那个女人!”
沈念故意戳人痛楚,苏云汀气急,冷哼一声:“你的人昏迷了半日,若是再不救就没了性命!现在,我便让你看看她的样子,看你是不是还笑得出来。”
苏云汀按动机关,一处牢笼出现在眼前,牢笼机关绝妙,各种卯榫结构缠绕不断,找不到断点,里面关的正是尚未苏醒的秋时月。
只是,牢笼上挂着结实锁链,锁链四周放着蠕动的蛊虫,若是要打开牢笼将人救出来,很难避开这些蛊虫。
想要救人,那便得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她会这么做吗,红衣少女忍不住颤抖的想。
苏云汀再次捏起手臂上的蛊虫,在逗弄这只蛊虫的同时,时月身上开始疼痛,额头直冒冷汗,双目闭得更紧。
沈念眸光完全沉下去,声音满是寒意:“你在做什么?”
苏云汀手中捏的是母蛊,而子蛊就在时月的身体里。苏云汀偶尔念着咒语,直至时月彻底晕死过去,她才停下,一排莹白牙齿带着邪意:“真好啊,下面就看你和你的小侍女谁能活下来了。”
“你要是想救她,就得解决所有的蛊虫,一旦蛊虫进到你的身体里,可就没办法喽。她的命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就看你怎么想了。”苏云汀眼中是期待的凶狠,“不过我得提醒一句,你的人已经昏迷许久,蛊虫入体,你要是再不救,可就真的没命了。”
沈念关切地看向笼中的人。
苏云汀嘲笑:“眼睁睁看着你的人死去,这种滋味只怕是不好受吧。”
苏云汀静静看戏,心想,哪里真有人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救别人的命,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做吧。等杀了侍女再杀了她,今日便可一举两得,不过,毕竟自己伪装在她身边半月有余,要给她一个怎样的死法呢。
苏云汀认为自己开始胡言乱语:“我听酒馆外的伙计说,西北角新开了家酒肆,新酿了西凉葡萄酒和波斯三勒浆卖,若是你今日还活着,我便给你打两壶带回去。”
不管如何,这酒是买不成了。
可惜了。
然而沈念抬眸,看着她勾唇一笑:“是吗?那如果阿汀你能活着,我便请你喝这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