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商队集市大早便人头攒动，各种口音混杂交织在一起，更显嘈杂。
商队中有多辆马车，上面驮满绫罗丝绸和瓷器精品。更重要的是，车内存放着足够的干粮，能保证到达西凉前不饿着肚子。
从客栈中先下来几名体格精壮的男子，他们是商队中的脚夫，负责搬运货物等体力活，过人的体力和耐力使他们能够应对一路的长途跋涉。
紧跟其后的是商队的护卫们，他们腰间多佩剑，在途中时刻保持警惕，防范和抵御盗匪等危险。
忙完一切，众人厚靴上都沾了积雪泥泞，肩膀也落了层薄雪。
来往两国的商队众多，但这支队伍是出了名的可靠，不管是遇上什么天气和危险，都能将人安全带去西凉，所以不少经商之人都愿意把货物交给他们。
按照商队惯例，每次出行前都要查点人数。队伍中除了有提早预定交上帖子的人，还有临时加入的。
负责点名的男子一下楼，众人都称呼一声“章领队”。
章领队动作麻利，挨个收取来人的钱袋，等走到沈念面前，脚步却顿住语塞半晌：“小姑娘，你一个人，跟我们商队走？”
章领队眼中疑惑，瞧着眼前少女一双桃花眼清澈，显得柔弱无害，做事却充满风险。
沈念笑道：“对，我同你们一道。章领队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章领队四处看了看，周边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其实，让一个小姑娘跟着不是不行，就是之前没遇过这事，有股说不上来的怪异罢了。
他摆摆手：“没有不妥，就是……有些少见。算了，你想跟着当然也行，不过要做好心理准备，一路上可是会吃不少苦头。”
章领队接过沈念的钱袋，掂量一番，嘴角露出喜色来：“你年龄小，跟在商队的前头即可，途中莫要乱跑，万一丢了我们可没空专门找你。”
别看这小姑娘年纪轻，钱袋里的银子可不少。
本来要去下一个人收钱，又退来善意补充一句：“最前头的那辆马车不能靠近，那是贵客，其他的你且随意。”
沈念心下明了他的善意，桃花眼尾染了笑：“多谢章领队提醒。”
不知为何，见了她笑容，自己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沈念瞥了眼最前面的马车。
马车四角挂着金色铃铛，四周缀着香囊，车内坐着的人是商队的贵客，身份必定不凡。
在场的诸位心里都好奇，都在暗自猜测那人的身份。但现在还不是打听的时候，到了途中总会知道的。
章领队人长得粗狂，心思却细腻，将沈念安排到前面的马车内，跟一位年龄相仿的少女乘坐同辆马车。
章领队走到最后，发现还有一个临时交钱的。
此人魁梧健壮，不苟言笑，章领队的目光在他身上绕了几圈，低头查看他的户籍。
这人确实是天启人氏，之前也没什么不良记录，就是这高大威猛的体格，一看就是练家子，让人莫名生出几分怀疑来。
章领队把东西还回，冷冷道：“路上跟着商队，别走丢了。”说话间还给身边两名护卫眼神示意，注意他的行动，以防有什么意外发生。
换装后的十一只顾点头，依旧不出声。
为了不惹人瞩目，他换掉了一袭黑衣，换成了寻常男子的衣裳，过分白皙的脸蛋也盖不住衣衫下的肌肉。
他只记得殿下的嘱咐。
西凉边界纷繁杂乱，务必护人周全！
章领队重新走到队伍的最前头，带着队伍浩浩汤汤出发。
雪后气温回升，日色澄净，城垛上洒下暖阳，高高的城墙上飘扬着旗帜。
与沈念乘坐一辆马车的红衣少女性子活泼，听闻队伍过了城门，立即兴奋地掀开车帘向外看。
对面的沈念闭目养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西山县位于两国交接处，除了来往商队，寻常人很难进出。城门将士检查完商契和通行公文后便顺利放行。
日子随着马蹄声一天天滑过，约莫过了十来日，车外的景色迥然不同，全然换了幅样貌。远处传来的驼铃声引起人的好奇心，车内的人掀开帘子向外看，便被外面的景色震住。
远处雪山连绵，近处的雪已经全化了，地上长出青翠的绿草，被暖阳染成金黄色。高远穹顶笼罩四野，天际彩云舒展，呈现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壮美。
美景夺目，不少人都跳下了马车，感受吹拂在身上的春风，沁人心脾。
此地距离最终要去的驿站只剩上百公里，难得碰上甘甜泉水，干脆停下来歇息一番。
章领队停下队伍，对众人喊道：“诸位，再往前不久就是西凉的敦煌成，今晚我们在此歇脚，明日再启程前行。”
众人都行动起来，有的去拾柴生火，有的去河边打水。
红衣少女明叫苏云汀，是商队的熟人，大家都宠溺地唤一声“阿汀”。
阿汀眉眼深邃，阳光照在瞳孔里，会泛出细微的金色，带了明显的西凉血统。她身侧梳着两条辫子，当火红裙摆扬起，就像是一朵明艳无比的石榴花。
阿汀待人热情，且对周边环境熟悉，此刻非要拉着沈念去湖边取水。
这片湖有个美丽的名字，饮下湖中的水就能得到神明的庇佑。
沈念接过她递来的水壶，同她走去湖边。
沈念也换了身衣裳，肩上披了条毛茸茸的披肩。沈念神态清冷疏离，就如同远处顶峰未曾化开的落雪，让人不敢亲近，加上本就生得肌肤雪白，这份清冷卓绝的气质更吸引人的目光。
沈姑娘生得可真好看！
阿汀心底的想法不住往外冒，这样想着，竟有些害羞地捂住脸。
沈念盯着她看了少许，轻笑一声：“走吧，去打水，过会儿还得回来。”
阿汀紧紧跟上。
两人在湖边打完水，阿汀顺势躺在了湖边的草地上，头顶是澄澈无比的蓝天，她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西凉景色真是迷人眼啊，我阿汀又回来了！相比天启，我还是更喜欢西凉。”
阿汀笑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
远处牧草青青，有人在放牧。
沈念拧上水壶的盖子，随口问：“你是西凉人，怎么，是很久没回来过？”
阿汀摸摸鼻子，她这西凉血统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根本藏不住！
她出声解释：“准确来说，其实我是半个西凉人。我的阿娘是西凉人，但我阿爹是天启人氏。从前阿爹一直跟着商队，所以我也经常来往两国，对这条商路走过不下百次。只是一年前阿爹逝世，有太多事情要处理，这次出行时间间隔便久了些。”
沈念垂眸掩住思绪，再抬眼又是一片平静。
提到亲人故去，阿汀不喜欢这种伤感氛围，于是立即换个话题。
她坐起来看向马车旁，面色白净的男子正一直盯着这边看，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人有种清澈的愚笨。
靠着马车站的十一抱着水壶，直直看着湖边的动静，生怕沈念跳出视线之外。
实在是太奇怪了。
阿汀啧啧摇头：“欸，沈姑娘，那人是你的好友吗，他自从下了马车便一直在看着你？”
“算是吧。”沈念没往那边看，却也知道她指的是谁，“我们一起从天启来的，等有时间了我亲自找他聊天。”
阿汀：“这人可真是好玩，一路上只盯着人看却不上前来说话，难道就不会闷得慌吗？我要是一日不跟人交谈，就浑身难受得很。”
沈念唇角微扬。
上空飞过一群整齐排列的大雁，忽然，身后袭来灰影，发出的鸣叫尖长可怖，胡雁顿时慌乱四散。
沈念盯着那只灰色影子，忽然屈指就唇，打响一声清亮悠长的呼哨。
阿汀傻眼：“灰隼可是飞禽中最凶猛的！沈姑娘你要小心……”
话音未落，只见上空的灰隼闻声而来，矫健无比，盘旋在沈念上方。沈念伸出臂膀，灰隼便落在了上面。
灰隼发出的鸟鸣悠长，像是开心极了。沈念拿出东西喂它，等灰隼吃饱了也玩够了，沈念动动手臂，灰隼便张开双翼再次飞走。
这是阿汀万万没想到的。
沈姑娘原来还会训练飞禽！
不远处突然响起骚动，沈念收回视线。
最前列马车里的人像是要下来，不少人探头看去，首先看见从奢华大气的马车里走出一位婢女。婢女面容姣好，发顶点缀的珠玉价格不菲，在暖阳下折射亮光。
这气度，一看便是出自世族大家。
婢女安静站在车旁，垂眸静待车内的人走下来。
众人等得心急，虽然一路上打听到了这位公子的身份，但这脸还没亲眼见到过呢。光是婢女都这么惹人瞩目，那里头坐的公子出场得是多大的牌面呀。
“快看快看！商队的贵公子要露面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男子身着一袭月牙白长袍，仿佛不沾染世间尘埃，腰间悬挂的玄色墨玉泛着光泽，深邃的眉眼仿佛向来冷清，透出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
沈念眼睛眯起，远远望去，原本隐约的轮廓逐渐清晰，最终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谢钰？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