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裴子初睫毛轻颤，唇角微弯摇了摇头：“我来之前并不知晓此事，只是听闻姚县令藏匿着某种武器，还未曾设想过具体模样，今日亲眼见到，也算是意外收获。”
不是为了火药而来，却在关键时刻不顾安危也要闯进山洞，那便是有别的原因。
沈念思绪转动，眼底划过一丝疑惑，沉默少许，起身打量周身环境。
洞内水滴声清晰，布满青色青苔的石壁上映着火光。沈念曲起纤长手指，轻叩石壁，只听得清脆的响声在洞内回荡。
她脸上神色轻松许多：“明日一早，就会有人找来这里。今晚先在此休息整顿，不必操劳，也就几个时辰。”
火堆在燃着，传递出一股令人心安的沉静。
看着裴子初将柴火堆在一起，沈念突然回想起上次共同坐在火堆旁的场景。
那是在大周的秋猎之日，他也是同现在一样安静地坐着，低头将手中的烤肉削成薄片。一边是灼烤的兔肉冒出滋滋香气，异常美味，一边是细长的手指骨节，不免让人联想到绵延不断的山脉。
突然有些饿了，沈念想。
沈念低头看着手臂上包扎的柔软布料，再次感叹他做事的细致入微，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沈念：“这些日子，子初在天启待的如何。回去之后，先前的那位故人可有再次为难于你？”
天启与大周风俗气候皆不同，突然转变环境往往会让人难以适应。更何况，之前曾伤害过他的人还在，按照那人的权势地位，或许还会给他带来伤痛困境。
沈念这是在问，他在天启是否让人给欺负了。
往事如烟，裴子初没想到沈念竟还挂念着这些，他如实回答：“有劳殿下挂念子初，不过自从回到天启，一切都好，并没有什么人有机会能为难于我。”
从今往后，他都不会让自己再陷入先前的境遇。
沈念点头：“那就好，等忙完这边的事，可别忘了，子初还要回大周给我捎带几壶好酒。”
裴子初莞尔一笑。
火势减小，两人都靠着石壁休息。或许是受伤失血的缘故，沈念脑袋昏沉，调整好姿势很快睡了过去。
火光摇摆不定，犹如汹涌波动的情愫。
裴子初听到均匀绵长的呼吸声，缓缓睁开了眼。两人相隔不远，裴子初侧头看了眼身边已经睡着的人，精致眉眼在石壁上洒下光影。他的眸光逐渐深沉，良久，垂落的睫毛将所有情绪遮掩。
次日清早，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天色意外放晴。
火堆中柴禾燃尽，白灰中只露出一点猩红。
当洞口外传来轻微动静时，沈念便醒了，瞬间握住手边的剑柄，感受到下巴处传来陌生的柔软触感，入眼的是一张墨色狐裘。她转头看向一侧，视线交汇间，首先开口：“外面来人了。”
裴子初听出她嗓音中的一丝沙哑，眉头轻蹙。
外面响声不断，两人起身查看洞口外动静。
“姑娘！姑娘你在里面吗？”
这声音？
沈念心下一动，这是青禾和昭明在找她。
洞口外，青禾和昭明顶着严寒亲自上场将堵塞出口的石块搬开，二人手上染上密密麻麻的细小冻痕，没有流血，却又疼又痒，但此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先把姑娘救出来再说。
“外面的人是来帮我们的。”沈念对裴子初说完这句，便立即回应二人，“青禾昭明，是我在里面。”
青禾眼下早已黑青，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眼中闪出亮光，兴奋不已：“昭明！里面是姑娘！是姑娘！”
昭明始终垂着头干活，听到声音手下动作明显一顿，浅浅“嗯”了一声后也继续搬动石块。
洞口马上就开了。
姑娘就能出来了。
昭明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很快，沈念与裴子初从洞口中出来。等沈念见到满手伤痕的二人，心下升起一股暖意：“多谢。”
“姑娘帮了寨子这么大的忙，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青禾有被盯着看脸蛋泛红，有些不好意思，等余光看到沈念手臂上的伤，着急起来，“呀！姑娘手臂受了伤，我们带姑娘去附近医馆。”
一旁站着的昭明始终没说话，只直直盯着沈念手臂的伤势看，抬眼却与沈念的目光撞了个满怀，她侧过脸，声音却坚定：“姑娘，去镇上的晁大夫那里去看看伤势吧！”
沈念瞧着她因汗浸湿的额发，点头回：“好，那就去晁大夫那里。”
青禾牙齿咬住下唇，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没想到昭明对这事还挺坚持。她注意到沈念身旁还站着一位少年，于是道：“公子，您也随姑娘一起到医馆歇下吧。”
裴子初颔首。
远处的十一带人全程目睹了这一幕，方才分不清来人是敌是友，不敢轻举妄动。等看到自家殿下安然无恙出来，心下才松口气，于是悄悄跟在后面去了清水镇的医馆。
医馆的晁大夫曾受过高禹的恩惠，多次往来村寨，所以与寨中人相熟，再加上晁大夫医术高超，昭明才决定把人带到这里来。
医馆内，煎药的屋里充斥各类药草味儿。
青禾脸上蒙了层白纱，手上拿着开好的单子，依次从木柜里拿出药材，然后递给角落里的昭明。
昭明接过药材，掀起药罐子放进去，只默默煎药也不说话。
青禾瞧着她这副模样，连连感叹：“我说昭明，你对姑娘可真上心，之前还没见过你对谁这么好过。”
青禾原本只想调侃一句，没想到昭明竟接话了。
“沈姑娘帮忙除掉了姚县令。”
姚县令就是一根毒剑，时刻悬在寨子的头上，除掉他就等同于解决了寨子的心腹大患。青禾在心底暗暗补充完后面没说完的话。
闷葫芦，平时多说点话会死吗？
青禾狠狠瞥了她一眼：“好好好，我不跟你跟榆木脑袋讲话，你在这里好好煎药，我去楼上看看姑娘睡醒了没。”
姚县令已死，清水镇乃至整个西安县都恢复了往日的清净平和，医馆也不会再受姚县令的骚扰。往后村寨中的村民能够自由出入镇子，做些小本生意，交换物资，就不用再因东西短缺而太过节俭，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退一步讲，就算上头再派人来，恐怕也得等个几年。
想到这里，昭明的心里洋溢着难得的满足。
雪后初霁，青空无云。
过往行人踩着积雪赶路，冷风呼呼吹，让人用力裹紧冬衣。然而一走进医馆，却只觉暖烘烘的，惬意舒适。
二楼的窗户微敞，偶有冷风灌入，将室内的药香冲淡些许。桌案上煮好的药膳冒着白色热气，沈念安静地看着进出医馆的人。
敲门声忽然响起。
沈念合上窗户：“进来吧。”
推门而入的正是裴子初，他带着打探的消息回来，手中还抱着一摞东西。
“殿下，关于商队的事情有了消息。三日后会有一支队伍出发去西凉，带队之人姓章，是此地有名的领队。殿下好好养伤，能赶上这支队伍。”
沈念挑眉：“不着急，子初说能赶上，那便是能赶上。”
沈念手臂处的伤势好转，没有其他的事情，也要筹划着离开了。
天启和西凉商队频繁，城门文书和商契完备，顺势潜入其中能更快更方便抵达敦煌城。
沈念看着他怀中的东西像是些话本，问道：“子初带回来的这些是？”
裴子初将话本整齐放在床头桌案，温声回：“这些话本，殿下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沈念随手翻开一本，其中绘着的图案大多涉及两国风土人情，刚好便于她出行在外。
沈念:“子初有心了。”
沈念没有隐瞒去西凉的原因，裴子初也明白越早赶去西凉，越能保证时月的安危。但独自前往，一路危险重重。
裴子初：“商队经验丰富，想必不会遇到太多问题。但殿下一人前去西凉，务必多保重。”
沈念微微一笑：“我会的，等回了大周，你可要来见我们。”
裴子初回到隔壁房间，动作迅捷的黑衣男子悄悄潜入。这几日除了找药材，就是收集有用的话本，十一不知道隔壁人的身份，只是不敢惊扰，眼瞧着殿下很在乎那位姑娘，他绞尽脑汁想啊想，脑中突然浮现一幕。
他想到了！
这姑娘，他在大周见过。
这姑娘曾救过殿下的命，那就是大好人。
十一简单粗暴给人定了性。
姚县令死后，西山镇府衙闹出不小的动静，裴奕川带人压下骚乱，手腕强硬。
十一将打探到的消息汇报：“大殿下知晓了姚县令的作为，将相关之人全都关进了大牢，没给姚贵妃留一点颜面。”
“他何时回军营？”
“尚未，应当是明日清晨启程。”
如此着急回军营，裴奕川这是彻底不想再碰清水镇之事。
裴子初瞧着房中人，声音沉了几分：“这事我知道了，十一，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次日，沈念所住的房间窗户紧闭，一切都收拾干净，仿佛没人来过。昭明和青禾已返回寨子，不想惊动任何人。
上空再次飘起雪花，等远处人影全然消散，裴子初才仰头，抬手接住轻盈飘落的雪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