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城南的某座院落上空萦绕着诡异气压，白茫茫的雪落在瓦片上，寂静无声，黑色乌鸦久久盘旋，透出一股肃杀之感。
院中站着一对少男少女，衣着不凡。
长风手扶剑柄，心生不安。从他的视角看去，身前少女肌肤胜雪，脖颈上围着浅紫披肩，极好看的眉眼间染着不悦。
方才循着踪迹找到这里，人却不见影子，不过可以肯定，那些人必定还躲在此地。
从宫中出来后，漪香阁的掌柜被迷晕过去，醒来后将记得的事全盘托出。
听掌柜的描述，那几人不论是样貌还是口音，绝非大周朝人，他们瞳孔偏浅甚至带了圈金色，异域特点浓郁，只是看不出到底是来自西凉还是天启。
因着太子大婚将近，大周举国庆贺，近日大量外人进城，见到几个同行的别国人也不稀奇。
店内死了几个伙计，连带着逃出去的人，损失惨重，掌柜虽然阵阵肉疼，也只能自认倒霉，直到猛然想起今日接待的贵客，他才双眼瞪大，面露惊恐。
在他店里丢的人可是嘉宁公主啊！
掌柜的双腿发软，身子顺着木门慢慢滑下，几乎要晕倒过去，一旁的伙计见状立即搀扶，生怕再出了人命。
贼人胆敢绑架公主，这可是头一回碰上。
长风嘴角抿紧，看出掌柜所惧，只是殿下担心的不是嘉宁公主，而是秋时月，他也想赶紧见到安然无恙的人。
就在掌柜瘫坐之际，店外传来细微声响，沈念眸光闪动，瞥了一眼。
长风注意到动静，上前附身轻声道：“殿下，外面还有一些人没有离开。”
沈念：“跟过去。”
对面楼上人影闪过，周围有埋伏，大抵是在等他们，人都主动送上门来，那还有不见的道理。
不久，两人被引到空无一人的院落中。
院中有座不小的池塘，上面结了层薄冰，风雪席卷，让人更添几分寒意。屋檐上铺着深色瓦砾，已盖着了层雪，忽然间，一粒碎石顺着瓦砾掉落，发出极轻微的声响。
沈念眉眼冷漠。
忽然间，一片薄如蝉翼的利刃飞出，泛着冰冷寒光，直直飞向屋檐。伴随着一声惨叫，原本藏匿在屋檐上的蒙面人中伤滚落，扑通一声砸破冰层跌入寒潭，很快，冰面升腾起股诡异的鲜红血迹。
沈念：“都不必藏了，一起出来吧。”
夹杂寒气的凉风拂面，轻吹过沈念的发梢，总是含笑眉眼此时覆着冰霜。风声呼啸，所有人周身的气温骤降。
长风暗自低头，不由得心惊，他哪里见过殿下这样动怒？
乌鸦盘旋飞走，叫声凄厉，暗处的蒙面人被震慑在原地，不发一声。没人会想到，眼前少女清瘦秀丽，眉眼昳丽，但就是这样的绮丽面容下，生的竟是颗罗刹之心。
·
嘉宁公主被抓走的动静很快传到宫内。
太子沈景湛匆匆赶赴宸光殿，面露忧色，对着座上的人直接道：“父皇，儿臣请旨去寻回汐儿。”
桌案上龙涎香缭绕不散，模糊密信上的字迹，不久前发生的事全都记载在册，宣德帝像是早有打算，沉声回道：“不可。”
太子自知心切，没有反驳座上人的话，反倒是直接跪了下去，目光端正：“儿臣再次恳请父皇，允儿臣出城，将嘉宁公主安然带回，公主身份尊贵，不可久置危险之中。”
见到爱子如此，宣德帝起身将人扶起，不由得叹口气：“湛儿，记得父皇对你说过，不论何时遇到何种境遇都要沉得住气。汐儿不见，父皇也很心神不定，但眼下形势不明，万不可轻易动身。”
事情还没弄出真相，眼下还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敌国设下的阴谋，以抓走嘉宁公主来扰乱太子婚宴，甚至搅弄两国形势。不论派何人出动，都不能扰了大婚进行，所以太子绝不可离开京师。
太子不愿起身：“儿臣明白，但是身为兄长，汐儿的安危我不可不顾。”
皇帝将脸瞥向一边，不加理会。
两方僵持间，原本角落安静站着的人突然出声：“陛下，微臣谢钰请旨，定将嘉宁公主接回。”
谢钰上前，一同跪在了太子身旁，眉眼垂下，看不清任何情绪。宣德帝转身看他，少许点点头：“那就让谢世子去吧，他亲自去，你总放心些。”
这些话是对太子说的。
谢钰与太子一同长大，与汐儿也算是相熟，况且眼下没有更合适的人选，让谢钰领人去寻是个不错的选择。
太子眼底已经泛红，轻呼口气：“儿臣遵旨，谢父皇恩典。”
两人出了宸光殿，太子停住脚步，转身对谢钰道：“昨日那帮人带走的那些人不仅有汐儿，还抓走了念儿妹妹的贴身侍女。”
“微臣知晓此事。”谢钰记不得那侍女的面容，只知道有这么个人，不过一听到沈念的名字，眸色便加深几分，“我想，公主殿下也动身去追了，大概此时已经出了城。”
皇宫内漫天大雪，或许城外也是如此美景。
太子也这样想：“也好，或许你们一道，有些时候还可以相互帮衬。允之要保重，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写信告知于我。”
帮衬？
谢钰忍不住心底发笑。
谢钰的眼型极美，眸色如墨，修长眼尾微微挑起，噙着浅淡笑意，他只需静静站在那里，周身景色全都失了颜色。
看到太子的愁容，谢钰不忍还是松了口：“殿下放心，我若归来，必定将两位公主安全迎回。”
暮色初上，城门口驶出一辆马车，远处绵延山峦在云雾笼罩下描绘出秀丽轮廓。
送信的人驾马疾驰，猛然拉紧缰绳，将怀中信封送进马车上。车帘挑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拆开来信，上面记载的都是先走之人的行程。
车外的人低头沉声报：“城外院落发现尸首，全部没了气息，这些人的身份尚未查明。”
谢钰稍怔，拿信的手微顿，随后侧目看向绵延山峦，山峦的尽头是两国交接之处，那里是号称无人之境的幽城。
谢钰眺望着远处，仿佛能看清那人的面容，若仔细看，会发现眉眼含着几分暖色，能让满山雪色尽融。
此时的她，大抵已经到了青州吧。
如果不多想些，便会认定带走嘉宁公主的人来自天启，然而事实恰恰相反，眼下两国形势严峻，时刻会有开战的可能，若是因此将公主掳去，才算是愚蠢，破绽百出，没必要费这么大的气力，所以，就剩下西凉来使。
虽不清楚西凉人耍什么把戏，宣德帝就算心知肚明，想治西凉的罪也得有充足的证据才行，他还需要西凉的支持。
想起宣德帝的样子，谢钰轻嗤一声。大殿上的那副嘴脸，简直丑陋极了。
·
过了幽城，就到了天启境内的一处村寨。天地间墨黑一片，头顶堆积乌压压的黑云，裹挟冰茬的冷风无情呼啸，草木东倒西歪。
“该死的鬼天气！”
忽地响起一声谩骂。
“这么冷的天还出来巡逻，真不知道上面的人怎么想的，根本就是不顾我们大家的死活。”谩骂者紧紧拢着盔甲下的棉衣，“就这天气，只有鬼才会路过，抓什么大周人，屁都没有。”燃烧的火光映在脸色，照亮黢黑脸庞和冻裂唇角。
一旁同伴出声安慰：“别说了别说了，说了也没用，还是烤火实在。来，快点的，坐这儿来暖暖身子。”
“晦气！”
谩骂者还是不解气，踢出一块石子，远远飞出恰好砸在躲在丛中之人的脑袋上，不过只敢默默忍受，不敢出声。
不过，躲藏的几名黑衣人也正是趁着这群巡逻士兵松懈之时，悄悄溜过了村寨。
这里的村寨远离京城，所谓天高皇帝远，再长的手也顾不过来，村寨有自己的领头，当地县令对寨主也客客气气。
由于地势险要，恰是交界重要领地，若是想以隐蔽方式进行天启，这便是绝佳的位置。县令也知晓这个道理，常派巡逻士兵来此。
此时天启还不知道大周发生动荡，带走嘉宁公主的人已兵分多路，绕路天启再拐去西凉，顺带给天启泼脏水，如此以来，论天启怎么说也洗不清嫌疑。
若能两国相争，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由于前头分开人数太多，沈念这边派出人手去追捕，长风领一队，沈念此时也带人在追赶的路上。只要抓到人问出口，便能知道时月被带去了哪里。
沈念身上披着厚实斗篷，戴着暗色兜帽，不顾风雪的寒冷，一路驾马赶到村寨。
不等她探清巡逻士兵人数，就看到一阵金红火光，随即响起此起彼伏的喧哗声。
前方着火了。
干枯野草一点即燃，火势凶猛，猖獗火光直冲而上，照亮无边天际。巡逻士兵心急如焚，大叫着灭火，注意到这边的绰约身影，立即举起火把，扬声呵斥：“前方何人！站住！来人，给我抓住他！”
火光映在沈念瞳孔中，生生不息。
大抵是逃走的那些人纵的火，为了让巡逻士兵警戒起来，时刻注意后面动静，最好是拦下追来的沈念，他们才能更好逃离。
巡逻士兵缓缓逼近。
少女身披深色斗篷，同色兜帽遮住容貌，让人看不清楚，她抬手落下兜帽，露出清丽的面容，让人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