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屋内一片狼藉,叶瑾姮清醒后挣扎起身,眼神坚定:“我要见岁岁!”
方才叶瑾姮已经万念俱灰,全然没有活下去的念头,如果不是沈念的出现,她早已没了性命。
沈念脸色不悦:“要见岁岁就把你的命留着,只有怜惜自己,才有资格去见她。”
手腕被折断的县令低声哀嚎,此时瘫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汗水顺着额角流下,看样子十分痛苦。汗水模糊了双眼,他用力看清眼前情形。既然旁人能闯进来,外面的侍卫必定都已经被解决,所以来者是何人,他到底是得罪了哪位身手不凡的仇家?
渐渐地,眼前显出女子清瘦身影,五官干净,脸上那双标志的桃花眼唤醒师爷的记忆。
她是齐沐的夫人?
到了这时,师爷心底犹如明镜,原来昨日真是一场骗局。他咬牙切齿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见他这幅样子,沈念轻嗤一声:“到了如今你竟还有心思问这些,即便知道我是谁又能如何?你现在人在我手里,应该知晓怎么做。”说完,食指轻扣了扣桌案,上面放着张空白信纸。
这是要他给赵遂写信?
师爷眯起双眼,冷笑一声:“赵遂待我如知己,你想借我之手除掉他,你休想!反正也是将死之人,我又有何惧!”
师爷一想到饮下去的那杯毒酒,就恨极了叶瑾姮。
果然,叶家没一个好东西。叶太爷花钱供他入京赶考助他高中。既然如此,那便要送佛送到西,帮他谋得一好官职,但叶太爷偏偏不花钱为他疏通人脉,以致于他不能高升郁郁不得志,着实可恨。后来他回了姚县,叶老爷虽请他入府做先生,却打心底里也是看不起他,活该最后被陷害。
旁边的叶瑾姮一噎,看向沈念时脸上多了几分愧疚。沈念为她找回亲生妹妹,方才又救了她一命,但她却好像只平添了许多麻烦。她不该这么心急,在师爷酒中下毒,但她难以压制心中怒火。
叶瑾姮走到沈念身前:“姑娘,我方才给他下了断肠散,如今他……已经活不了几日了。”
沈念眉梢微挑:“哦,那我倒要看看师爷的忠心有几分?”
历师爷泛起密密麻麻的恐慌,话中都带了丝颤音:“你这是要做什么?”
“师爷这是怎么了?”沈念冷眼瞧着他少许,抬脚踩在折断的手腕上来回慢慢碾磨,半晌幽幽道:“断肠散只有在毒发之际才能感受痛苦,在我看来算不得什么毒药。”
手腕突然加剧的痛感让师爷无所适从,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如坠冰窖。
“我恰好在炼制各种南疆密毒,不知道毒性如何,现在师爷送上门来,那我就拿师爷试验一番。当那些毒药试个遍,师爷请相信,您定会求生不得……求死……却不能……”
“不如,就先从蛊虫入手,师爷觉得如何呀?”
沈念唇角的笑意越发恶劣。
“那我数十个数,倘若师爷真是忠心不二,我也只能束手无策了。”说完,沈念便开始念叨,“一、二、三……”
“别念了!”师爷想起见过的蛊虫,胃里泛起一阵恶心,脸色瞬间煞白嘴唇不住颤抖,咬咬牙妥协,“我……我写……就是了……”
忠心也就如此而已。
沈念微微一笑:“很好,那就有劳历师爷了。”
其实南疆的密毒她只是听说还未曾见识过,看来之后要好好琢磨一番才是。
赵遂惜命所以为人谨慎,只有历师爷亲自写的信他才会赶来。
在赵遂来的路上,历师爷已经将钱庄散银一事调查清楚。穆府管家崔明焕与历师爷是旧识,为了勾结富商,他与历师爷一同提出贿赂考官之计,由此构陷了穆椿。还有老县令暴病身亡、李氏药房也是出自赵遂之手。为一己私利囤积药材,牟取暴利,桩桩件件都能苦了姚县百姓。
沈念将师爷转移到一处别院,很快赵遂的马车就停在了门外。他人还没下车被迷香迷晕,醒来不知道身处何处。
人被关进柴房,他双手双脚捆着绳子,身子难以动弹。身旁的师爷没好到那里去,满脸凄苦。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又见到沈念,因为这张面容令人难忘,赵遂顿时认出她来,双眼放光惊喜道:“你?齐沐!齐夫人!快来帮我把绳子解开!”
师爷瞥了他一眼,嘴角带着苦笑。
“赵大人屈尊在此处多留一会儿,不久就会有人前来,到时候会给大人松绑的。”
沈念周身散发压迫感,令人动弹不得。不知怎么地,师爷想到了宫里来的三皇子和谢世子,或许眼前这位也是宫里来的。
听完沈念的话,赵遂张了大嘴久久没合上:“你你……你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
沈念摇了摇头,啧声道:“自然是不会的,大人只管放心便是。我不动你们,不过之后的事我便管不得了。”
拿到穆椿案的证据,其他的事沈念不再插手。只需要将人交给三皇子,最终移交大理寺,他们作下的恶终将自己偿还。
赵遂双腿打颤,口中不停辱骂师爷:“你不是说万无一失,为何我落会到如此境地?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个蠢货!”历师爷在心底暗骂道,眉头深深皱起,他闭上双眼不理会赵遂的胡闹。
很快,有人赶来将两人带走,兜兜转转竟回到了县令府。只是这时的赵遂的不再张扬,即将是戴罪之身。
座上的三皇子看着五花大绑的两人,不经意间想起上次抓捕之事,曹皓也是如此被送上门来,与这次如出一辙。
“这会是何人动的手呢?”三皇子甚是不解,陷入了沉思。
虽然三皇子不清楚两件事出自谁人之手,但是谢钰知晓。那股熟悉的桂花淡香,再加上相同的送人手法,除了她没有旁人。
谢钰思绪翻涌,心中波澜不定,面色更冷了几分。正如旁人所言,谢世子是谪仙般的人物,只可远观不可靠近。
入夜,谢钰进入梦境之中。
在梦中,他见到了年幼的自己。
谢府的凉亭之中,安静温婉的娘亲宋氏在弹奏古琴,年幼的谢钰双手托腮听着琴声,手边是夫子交代的功课,他盯着书本看了太久几乎要昏睡过去。忽然,管家蔡伯走来传话说父亲已到门外,娘亲面露喜色,慌忙起身去门外迎接,年幼的谢钰蹬着短腿跟在后面。
那时的谢林甫还不是左相,但事务缠身时常临近深夜才能回府,能傍晚回府的次数并不多。
在记忆中,幼时的温暖全都来自于宋氏。父亲谢林甫严厉,冷漠的神情让年幼的谢钰避而远之,以至于他总是牵着宋氏的手躲在其身后,宋氏唤他,年幼的谢钰也只敢弱弱地叫一声“父亲”随后将脸埋在宋氏腿侧。
谢林甫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抬脚往府中走。
年幼的谢钰时常会想,为何父亲不喜欢自己,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
……
画面一转,年幼的谢钰到了秋吾宫。
父亲谢林甫抚着他的发顶,对座上的人恭敬道:“皇后娘娘,犬子年幼,日后伴三皇子殿下左右,若有行止不端之处娘娘尽可责罚。”
年幼的谢钰眼底亮起来,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感觉。这是他和父亲的第一次接触,是父亲第一次触碰自己,娘亲若是知道了此事必定很是欢喜。他眨了眨眼,懵懂地望着座上之人,戴着凤冠的女子雍容华贵,手边站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男童。
这应该就是父亲所说的三皇子殿下,年幼的谢钰想。
出府时,娘亲告诉自己以后会成为三皇子殿下的伴读,这是难得的尊荣。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在宫里做什么,待多久,但只要娘亲和父亲欢喜,他都会尽力做好。
但年幼的谢钰不知道,往后父亲的口中只有三皇子殿下,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助三皇子登基而已,仿佛生来便肩负这项使命。
……
画面再一转,年幼的谢钰止不住颤抖,原来他来到了冰天雪地的树林之中。
他无助地看向四周,一切是那么得陌生。忽然间,他看到了娘亲的身影,立即大喊道:“娘亲!娘亲!娘亲等等钰儿……”
但宋氏似乎听不到他的叫喊,脚步不曾停下。年幼的谢钰总是乖巧很少哭,但这时候他实在很冷,豆大的泪珠在眼眶打转。
“娘亲……你为什么不等我……”年幼的谢钰摔倒在地,泪水滴在雪地中,消失不见。他抬起衣袖擦干眼泪,再次抬起头,但这时一只身形硕大的白狼张着血盆大口直扑过来。
“娘亲!”
梦中的谢钰猛然惊醒。
身上白色里衣湿透,额角沁出薄薄细汗,谢钰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娘亲,零星画面历历在目,是那般得真实。
室内燃着檀香,让人心静。
谢钰长身玉立在窗边,肩上披着雪白狐裘,墨发没有用簪子挽起来只自然垂下,身影一半落在暗处。
窗外天色还未大亮,但已有商贩出街摆摊。时疫好转,百姓的脸上挂着笑意,江州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但这些不是得益于三皇子殿下,而是另有旁人。赵遂是她给绑了送来,开放粮仓的幕后主使宋荣昌也是她的人。
这可当真是有趣。
谢钰眸光闪动,抬头看向远处显眼的雅致楼阁。晨光熹微,缭绕在楼阁高处的雾气久久不散,而这座阁楼正是姮娘所在的揽月阁。他着实好奇,不知若是没有这位姮娘,沈念能否如此顺利地拿到证明穆侍郎清白的证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