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云来客栈外开着许多面铺，还摆着各种卖小吃的摊位。其中郭记馄饨铺远近闻名，馄饨馅多皮薄，汤汁鲜美，店中往往坐满了客人。
远处薄阳即将落下，余晖给店铺裹了层金黄外衣。
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被端上来，氤氲的热气模糊面容，小厮笑着招呼道：“两位客官慢用。”
沈念为了拿到赵遂犯罪的铁证，特意赶回庄园将装有账本的黑木匣子抱了回来。此时肚子空空，正好用这碗馄饨填饱肚子。饭菜的香味令人食欲大增，沈念点点头向小厮道了声谢，顺手将另一碗馄饨往裴子初面前推了推。
“想必你也饿坏了，多吃些。听说这家的馄饨铺味道不错。若是喜欢，我们下次可以再来。”
裴子初眼中含笑：“好，殿下也多吃些。”
沈念一边品尝着馄饨，一边筹划该如何向宣德帝禀告，顺便将证明穆侍郎清白的证据递上去。宣德帝疑心很重，三年前就能派影卫盯着自己，如今不知道还会想出什么法子。
店中人声喧嚷，很是热闹。
一位灰衣男子四处打量，但目光时不时落在沈念身上，动作笨拙，仿佛生怕人离开这里。被人这样盯着并不舒坦，沈念开门见山问道：“这位公子可是有事找我？”
“啊……你在说我……吗”灰衣男子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全一句话。
沈念微微侧头盯着他。
灰衣男子脸颊通红，呼了口气不再掩饰，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纸递过去，解释道：“姑娘，这是有人托我转交给你的。那人说我将东西送到，就给我五两银子。”说话语气越往后越轻，让人听不太清楚。
沈念眉梢微挑，将东西接过来。
一封折起来的信纸，展开上面简单写着几个字，不过只看完上面的内容，沈念脸色便沉了下去。少许，她合上信件冷静交待道：“子初，现在需要你去一趟县令府，帮我寻到三皇子，我需要他的帮忙。”
有人绑架叶瑾姮来要挟她。
沈念之所以如此顺利拿到证明穆椿清白的证据，可以说得益于叶瑾姮，如今有人拿叶的性命相要挟，她不可袖手旁观。可她来到姚县身旁并无什么人手，只怕需要三皇子出手相助，他还欠自己一个人情。
裴子初知晓了事情的始末，神色担忧：“殿下可否等三皇子来了一同前往？”
沈念摇摇头：“来不及了，子初放心，我必定护好自己。”
没弄清楚写信的人有何目的，独自前往多有危险。但信上说只等到戌时，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
裴子初眸光微黯，见她语气坚定，便知晓做出的决定已经不容拒绝。他起身前往县令府，刚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
沈念稍有诧异，从他眼中竟看出几丝脆弱来，只听他温声道：“殿下，我去去就回，殿下……多保重。”
沈念笑着回：“一言为定。”
·
按照信上的地址，沈念来到了一处隐秘院落，四周空旷。她朝楼上的窗户望去，也看不到什么人的身影，屋顶上同样空空如也，但这些都只是表象而已。
屋檐廊下，叶瑾姮四肢被绑在凳子上，无法动弹。身侧站了位黑衣男子，脸上蒙着黑纱，看不到长相，只有一双目光如炬的眼睛露在外面，他抬起匕首放到叶瑾姮的脖颈处。
沈念走到院落中央，朗声道：“我不知阁下是何人，但想必抓了姮娘是为了赵县令的罪证。正巧这些东西在我手里，阁下把人放了我便把东西留下。”
沈念手中握着找事犯罪的证据，既然拿叶瑾姮相要挟，大抵是为了这些。她注意到蒙面男子朝楼上看了两眼，心下了然，原来这幕后主使就在楼上，她倒是想亲自见见。
此时，楼上的书房内燃着细细檀香。
握笔男子的手指骨节修长，线条清峭，笔下是正抄写的经书。听到楼外传来的声音，落笔微顿。
少许，楼上的人没有回应，蒙面却是明白了主子的意思，随即上前几步：“姑娘，你走来将东西放在地上，我就给人松绑。”
沈念爽快道：“那我现在就放。”说着，往前走到廊下，将手中的黑木匣子搁在脚边人退了回去。
蒙面人仔细盯着她的动作，确认没有不妥便唤来一人将东西送到楼上。就这样，黑木匣子到了男子手中。
男子容貌冷冽，但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将人照得莹白无暇，唇角的笑意犹如化开千年的积雪，整个人看起来宛若谪仙。
此人正是谢钰。
这些罪证他确实需要，想到沈念脸上的狡黠，谢钰不禁勾起唇角。
楼下，蒙面男子用匕首划开叶瑾姮手上的捆绳，冷声道：“东西已经拿到，按照约定，人已经给你放了。”
叶瑾姮唇色发白，整个人虚弱不堪。沈念一把将人揽住，贴在叶瑾姮耳边，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语道：“快到门外去。”她不认为能简单地安然无恙。
叶瑾姮头脑发虚，咬牙点头用力往外面赶。
“拦下她们！”
不出所料，两人刚退到门边，大门立即合起，拦住了去路。
蒙面男子手臂抬高稍稍挥动。屋顶高处忽然出现数名黑衣人，手中的巨大箭弩正对准了院中之人。
叶瑾姮心下一惊，院中这么多人，她们不会逃得出去，随后气地跺起脚来，此人言而无信，绝非君子所为。她对沈念心怀感激，柔声提醒道：“姑娘小心些，刀剑无眼，姑娘莫要受伤。”
沈念神色却轻松，看向楼上朗声问：“我已经将东西转交给阁下，不知阁下依旧拦着去路，是要意欲何为呢？”
她身处险境却悠然处之，在此时显得格格不入。
楼上继续保持安静，反倒是蒙面男子冷声道：“姑娘，不用再废什么话，今日只管把命留下就对了。”
谢钰将笔搁置在砚台之上，长眉淡漠。他只说了给人松绑，并未答应他们走出院子。
沈念向前一步，将叶瑾姮护在身后。蒙面男子记得上头说的话，不留活口。他正欲上前几步，下一刻，身子却便不再动弹。
沈念左手搭在右臂上。
蒙面男子瞬间瞳孔扩张，嗓子发不出一丝声响，他颤抖着手指摸向胸口，沾了满手的血迹。
沈念臂上箭弩小巧，蒙面男子用力才看清穿透他心房的东西。箭矢薄如蝉翼，能眨眼间穿透人的身体，但箭弩往往笨重，眼前刚刚及笄的少女出手迅速，力道精准，他实在没想到能有如此的杀伤力。
屋顶上的人也分外惊奇，没见过威力如此大的小型箭弩，手下动作都慢了一刻。
沈念用衣角轻轻擦拭箭弩，轻啧一声：“这还是第一次用它来杀人，可当真是不体面呢。”
说着，她眼底戾色渐渐浮现，看着四周对准的弓弩，取出腰间的寒水剑，剑身透着薄薄寒光。淡青色的身影轻盈如燕，衣袂飞扬，剑光凌冽，射出的箭矢纷纷落地，屋顶众人都怔住原地。
两人退到门边，即将能逃出院外。
笔尖墨迹晕染，谢钰听着楼下动静微微出神，少许，抬眼看向一旁的银弓。手上的玉扳指泛着光泽，他微微仰头，将箭矢对准了院中之人，默念道：“真是可惜了……”
提花罗裙上沾满了些许尘土，这身功夫和剑术确实上乘，但是为了大业此人留不得。
箭羽裹挟呼啸风声，直冲沈念而去。
“姑娘小心！”叶瑾姮尖叫一声。
“噗呲——”
是箭刺穿骨头的声音。
“啊——”
叶瑾姮嘶声力竭，跌倒在地哭出声来。
四周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有血迹滴落的声音。宽阔身形将沈念遮盖住，她听到哭声似乎猜到发生了何事，缓缓抬头，熟悉的面容撞进眼中。
银制的面具遮住容颜，只露出温润眉眼，他喉头滚动，道：“殿下……我回来了……”
沈念眨了眨眼，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情形：“你……”
“咳咳……咳”
血迹从嘴角流出，裴子初肩胛骨被刺穿，喷涌的鲜血染红衣衫，身子微颤，似乎下一刻就会被风吹走。
“殿下无事就好。”
话落，裴子初吐出一口血来，人昏倒过去，沈念将人扶在怀中。
三皇子紧随裴子初赶来，此时院中已经站满他的手下。三皇子厉声吩咐道：“记得留下活口。”
谢钰见到来人面露诧异：“怎么会……”沈念竟然会把三皇子殿下叫来。
殿下他做事心软，所以最初便决定隐瞒此事，只是可惜了这次机会，下回再出手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幕后主使身影极快，没有抓到，也没留下一个活口。三皇子看到眼前情形，心下愧疚，若是再早来些就不会有人受伤。
“三哥。”沈念突然出声，“帮我寻些太医。”
“好。”三皇子立即答应。
云来客栈中，汇集到江州的各位医官还未离开，但面对重伤的裴子初都摇了摇头，束手无策。伤势实在太重，箭头还淬着剧毒药，实在是医治不得啊。
一盆盆血水端出去，沈念的脸色始终阴沉。
顾云舟站在室中，神色格外凝重。他今日带着芸姨和岁岁返城，故人相聚发生这种事，心底像是压了块大石头。
此时一位年迈医官突然开口：“不是说姚县来了个女神医，若是她出手，说不定能治好这位公子。”
话落，其余医官连忙点头应是。
听到这话，顾云舟眼眸亮起，想起他上楼时的惊鸿一瞥，那位女神医就在客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