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鸿门宴
“白愿,你怎么在这?”
江静水想起小弟子说的话,蹙起好看的眉眼:“你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跑起来没个踪影谁都找不到你,到白羽门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和弟子们不熟络?”
江静水一说起话来没完,劈里啪啦地一股脑把心里的疑惑全问了出来:“你性子冷不擅和门下弟子打交道也就算了,你还天天往外面跑,而且我找不到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你天天不待在白羽门都去了哪里?”
白愿移开视线,没接话茬:“你找我什么事?”
“哦,”她一拍脑门:“差点给忘了,我爹爹和祖母不是听说你救了我的事嘛,所以想请你去家里吃顿饭好当面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就今日,可以吗?”
白愿低眸,沉默了一小会,怎么感觉像是赴一场鸿门宴呢。
江静水见他迟迟不说话,讪笑道:“也怪我没早和你说,你要是不想去也不用为难你自己,但这份恩情还是得报答的,要不改天我请你……”
“那便走吧。”
“啊?”
白愿看着怔住的江静水,“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
“呃,对。“江静水在白愿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瞥一眼他的神情,没什么不情愿啊,那刚刚为什么犹豫?还有之前不是和爹爹不对付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奇怪。
“进来啊,”
她停下脚步,回头望着立在原地不动的白愿,了然地笑笑,江静水拉着他一步步踏进息生堂朱红的大门。
“别紧张,我爹爹祖母又不会吃人,再说今天本来就是为你做的,快和我进来吧,一会儿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白愿被她半拉半推的进了门,伙房还没有烧好饭菜,江静水拉着他绕着息生堂转。
“南边是爹爹和祖母住的寝房,东边是我的房间还有大厅和客房之类的,西边设有祠堂,北边是弟子和小厮的厢房,这里还有一处特别好看的凉亭,一到夏天满池子的荷花大片大片地开,要是觉得累了还可以到亭子上的座椅乘凉。”
江静水和白愿绕到后院的湖心亭,颇为惋惜地感叹:“只可惜现在已经转秋,天气太热荷叶都蔫了,要不然更好看,明年有机会我再带你来这里看荷花,你肯定会喜欢的。”
白愿盯着满池的景色,连片的荷叶卷起枯黄的边角,碧绿的叶身变得暗黄,原本娇粉的花瓣经日光的毒晒耷拉下根茎。虽是这般提不起精神也难掩湖中的盛景,想来几个月前它们应当更美吧。
对着满池子的红绿交替,他突然想到山庄里一年到头的繁琐枯燥,即使是春天,万物复苏的时节,山庄旁除了山还是山,除了树还是树,有时路边也会开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他都叫不上名字。
唯一的生机是在他自己那处山脚下的草屋,阿风带给他的一颗种子,他随手丢在门前,不想无心插柳柳成荫,长了大约十年,到如今变成一棵粗壮的梨花树。
白愿还在出神的想着,江静水不知道从哪里抱来一只大黄猫。
“它叫大黄,平时除了懒点还有能吃,其他的……”江静水本来想夸夸它,想了半天都没找到大黄的优点。
“嗯,总之就是除了吃就是睡。你要抱抱它吗?”江静水说着把大黄往白愿面前推,白愿被突然冒出来的毛茸茸的生物吓一跳,本能地往后躲。
“别害怕,它很可爱的,你摸摸看。”
她抓着白愿的手腕带到大黄身上,白愿伸手轻轻地摸摸大黄的肚皮,毛发又软又顺,就是……感觉肉很多,明明这么小的一只猫,怎么肚子上堆的厚厚几层肉?
她也覆手慢慢顺它的皮毛:“肉多吧,你不用这么小心,它现在睡着雷都打不醒,又能吃又挑嘴,一天得喂五顿,顿顿都得吃新鲜的胡萝卜,刚买回来没多长时间,吃得快抵得上原来的两个它了。”
白愿上下打量窝在江静水怀里的大黄:“猫吃胡萝卜?”
江静水看看一本正经说是猫的白愿,再看看竖起长耳朵的大黄,停了几秒钟撑着肚子哈哈大笑:“大黄,你听见了没?吃得别人都认不出你是只兔子了。”
她啧了一声,满眼嫌弃地拍拍大黄肉肉的皮毛:“吃这么胖,难怪被认错。看来从今天开始要给你减肥了,要不然抱出去别人以为我养了一头猪呢。”
大黄闻言竖起浑身的黄毛,似是对江静水的话表示抗议,胖胖的四条短腿在她怀里乱蹬,龇着牙嗷的一声跳跑。
江静水看着那团黄滚滚的“猫“跑开后,忍不住又笑出声:“胖是胖了点,好在聪明,我骂它它倒是能听懂。”
“你家的猫,”白愿忙打住改口,“兔子,倒是也很有趣。”
“也?”
白愿看着江静水,是啊,和人一样。
“囡囡。”
江老夫人杵着拐杖立在亭外,也不知站了多久,刚才的事又看了多少,只听她冷不丁地叫了声:“饭做好了,叫上白公子来吃饭吧。”
饭桌上,四人面面相对,谁也不说话,气氛僵持着。
她偷偷抬眼打量他们的神情,若不是太过诡异的安静,倒真是会让人产生和谐的错觉。
江老夫人笑得慈祥,慢慢说道:“好好地吃饭怎么都不说话?动筷子啊。”说着朝江静水碗里夹了块鸡肉。
“白小公子,一直听囡囡提起你,不知你家住何方,是何方人士?”
白愿说:“我没有家。”
“怎么会没有家呢?人又不也是生来便身如浮萍,总该弄明白自己的来处和归处吧。”
白愿黑眸盯着红木箸上白嫩的饭粒,“我父母双亡,自小流浪。”
七岁之前他一直和母亲待在春香楼,后来被义父带到山庄里习武,其间不是出去出任务杀人就是窝在山里习武,日复一日的繁琐生活,说是流浪好似也不为过。
不是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他正好和江老夫人所说的相反,生来便如浮萍,他的来处父亲不知,母亲厌恶,更不知自己未来的去处在哪。
江老夫人脸上挂着的笑容淡了淡:“这,我并不知道,无意间提起你的伤心事。”
“无妨,早就习惯了。”白愿无所谓地笑笑。
“早就听闻白小公子武艺高强,也多次救囡囡于危难之中,都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如今更是入了白羽门下修习,实乃青年才俊,只是不知以前你习得是哪派功法?”
江静水皱眉放下筷子:“祖母,”
江老夫人看她一眼:“吃你的饭,旁人面前没大没小的像什么样子?”
白愿听到“旁人”二字没有明显情绪变化,只是虚拿着筷子,淡淡回道:“不过是随便学了些拳脚功夫,不足为谈。”
江老夫人闻言笑着打圆场:“白公子谦虚了,今日难得来这一趟,多吃些。”
江恒川喝了口茶,放下筷子,郑重道:“此次的事的确该好好谢谢你,我家阿水性子顽劣,承蒙你多次照顾,我们息生堂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家,你若是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我们一定竭尽所能为你办到。”
江静水沉默扒拉着面前的饭,这话怎么听怎么生分,明明是请他来家中做客的,现在倒像是极力与他撇清关系。
白愿夹口饭吞进嘴里,含糊说道:“不必了。”
之后谁都再没说过话,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白愿借还有事早早离开息生堂,江静水搁下碗筷也匆匆追上去。
“白愿,等等我。”
她边跑边向他招手,终于追上白愿后,她止不住地俯身喘气:“白愿,对不起啊,我不知道爹爹还有祖母会说这样的话,他们可能只是无心之言,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她靠得近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干巴巴地说:“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白愿直视她,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江静水还想再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我请你吃饭吧。”
“刚刚饭桌上你没吃几口菜,饭也只吃了半碗,哪有请人吃饭不让人吃饱的道理。刚才那是爹爹和祖母请的,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表达我对你的感谢呢。”
二人进了家饭馆,江静水叫来小二:“别和我客气,想吃什么就点,好不容易我们出来一次,不用给我省银子。”
白愿接过菜谱,随手勾了几样菜。饭菜上桌,江静水递给他一碗白米饭,用手掩面偷偷说:“刚才我也没吃饱,他们就像随时会吃人的妖怪一样步步紧逼,吓得我大气也不敢喘。”
白愿被她这样子逗笑。
“现在没事啦,放松点,对了,你平日喜欢吃什么?”
白愿想了想,都是给什么吃什么,他对食物没要求,好像从来没有挑嘴的东西。
江静水见白愿摇头,万分震惊:“真的吗?你从小到大就没什么是你接受不了的东西?那可真是太难得了,你都不知道,我可挑了,讨厌一切苦的东西,喜欢吃甜的比如糯米糕糖葫芦还有肉。”
白愿视线转到江静水面前的萝卜烧肉,筷子精准地避开萝卜和青椒,只见盘子里的肉减少,低笑说:“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了?”
“没什么,吃饭吧。”说着,白愿把面前的辣子鸡往江静水的方向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