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往事
白愿在回房的路上被常宁拦住,刚出了那样大的事恐怕今晚所有目见的人心中都汹涌惊骇夜不能寐,无暇注意到其他人。这时候常宁半路拦截他,明显来者不善。
白愿看了看他,“夜半三更,不知常掌门有何指教”
常宁挤出一个笑容,“夜深露重,到我屋中慢慢聊吧。”
“不用,就在这说,常掌门有什么话尽管直言。”
“行,那我便直说了。”常宁一改方才慈善的面孔,眼神变得凌厉,面色扭曲地阴狠说:“你为什么直接杀了白鸿轩?!”
“常掌门不要随便诬陷我,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杀了他明明是他自己自杀的。”
白愿立在柳树下伸手捏着尖细的柳叶,他比常宁还高,就这么漫不经心地看着他,给人一种居高临下之感。
常宁被他这样好笑的眼神俯视打量,心火直窜上头:“你明明说好控制住白鸿轩让他当真所有人的面杀人承认他的罪行。但他还有利用价值你怎么能这么擅作主张杀了他!你当我没看见吗?你的那一掌正好拍在心俞穴不然他怎么可能会死?这老东西到死都不安生非要摆脱控制自杀!死得太容易了!太容易了!”
“错了,是我义父和你说好的可不是我,常掌门不要弄错了。”
白愿看着咬牙切齿的常宁淡漠的开口:“我早就说过,我对你们之间的事不感兴趣,你和我义父是合作朋友没错,但我不是,所以我不会为你做任何事。”
“你!”常宁被他这话噎住,他是白羽门的掌门,武林中数得上头目的大能,谁人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就算是和他义父合作彼此之间也是客客气气,礼敬三分,头一回被一个黄毛小子呛得说不出话来。
经历今晚的意外他本就一腔怒火又被白愿无礼的话刺激到,常宁气得用手颤抖地指着他:“你!你就不怕我告诉你义父吗?”
“常掌门尽管去告,我不在乎。”
白愿没看他,自顾自说:“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明天一早全武林的人都会知道今夜发生的事,苍阳也会名声尽毁。你的白羽门不正好坐收渔利之利吗?说不准还有机会做武林盟主,死了区区一个白鸿轩又算的了什么。”
常宁显然还在气头上,又被他这样轻易地点出内心最深处的欲望无异于当头一棒。不得不说,白愿是懂怎么气人的。
“好!那你给我个理由,为什么要杀了那个老东西?就算你不愿参与我们之间的谋划,那你也没必要违背你义父的命令。”
常宁盯着刚刚还呛他现在却沉默着不说话的白愿,眯了眯眼:“你在打什么主意?”
他回想起几个时辰的那一幕,试探道:“难不成是为了江静水那丫头”
“我做什么不需要常掌门操心。”白愿碾碎手中的柳叶冷声打断:“常掌门有这时间揣测别人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断后,你杀了杜耀明嫁祸给白鸿轩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吗?”
“你怎么知道?!”
端午那天夜里他找到杜耀明本想直接杀了他,一剑下去又想想觉得不妥,于是控制着白鸿轩使出青霄剑法通穿透他的心脏,拿走他手中的白色丝线。故意留下显眼的证据待人查探。
“常掌门,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白愿瞥了眼他的左手,常宁下意识的缩了缩,那是他那晚和杜耀明打斗中不小心被他刺伤的。
“呵。”白愿无所谓地笑笑,转身离开。
常宁在他身后用晦涩深暗的目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
“阿水,没事吧?”江恒川把江静水叫到自己房中,担忧地看着她脖子上缠着的纱布。
江静水下意识地摸摸脖子上的伤口,嘻笑道:“早就没事了,巧巧给我上过药了。”
“你今晚真是吓死我们了,要是一个不注意你就……”江恒川敛着眉心没再说下去,江静水是她唯一的女儿,他平常虽是严父的形象但到底内心还是宠爱她的。
若是今晚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不敢想自己要怎么办。
一想到今天白鸿轩那个疯样江静水就胆寒,她轻声安慰:“爹爹,我这不是没事嘛。你看,我现在活蹦乱跳的。”说着蹦哒跳了几下证明自己真的好好的。
江恒川脸上余悸还没缓过来,束手跨到背后叹了口气:“当初我们几个是很好的朋友。都是世家子弟,从小我们就在一起玩就和你还有你常姐姐,谢淮安,白流年一样。”
他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一脸向往:“小时候也一起偷喝过酒,打过架,好过也红过脸,干了不少幼稚的事。”说到这他忍不住笑了笑,“那时候少年意气一腔热血,我们五个一起拜了把子立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后来老常家里出了事,你白爷爷是个直肠子不肯出手帮他,还是我私下偷偷找的你白姑姑和白……”他顿了顿:“他,一起替你常伯伯疗伤,助他重振白羽门。”
江静水知道,爹爹口中的‘他’是白鸿轩。
“你白姑姑也是不容易,一个女子不仅要打理好偌大门派的大小事务还要照顾弟弟和门内弟子。她刚当上苍阳掌门那一会整日忙得焦头烂额天天到我这哭。”
“再后来,就变成了这样,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像刚刚还沉浸在美梦的人突然间醒过来发现之前不过一场虚空,不愿相信又无可奈何的痛苦挣扎。
江恒川一向是情绪不外露的人,这次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鲜少地吐露了这么多心事。他揉揉酸涩的眼睛,千言万语凝在心头。
江静水看得心里难受,她都如此伤心更何况跟他有从小到大交情的江恒川呢。
小时候记事早,大人们觉得她是小孩子,什么话都毫不隐瞒地在她面前说。
很多次她都能听到下人或者沿路的弟子私下聚在一起议论白鸿轩掌门之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说要不是那位真正的白家掌门继承人死的早才轮不到他一个旁系来坐这个位子。
连在苍阳都有人敢这样堂而皇之,外面的风言风语也只会多不会少。足见白鸿轩这个掌门当得有多憋屈。
她幼时的印象里白鸿轩对小孩子一直都很好,到苍阳玩的时候,无论是她还是谢淮安,常凝雨,他都会亲昵地抱着他们给他们吃食。
但强夺人妻害死别人满门也是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手上沾了那么多血淋淋的人命迟早会有报应。
“现在想想,我们五个那时真是美好。想干什么干什么,无所忧无所虑。可惜啊,物是人非。”
她想转移一下爹爹的注意力让他不再那么难过,扳着手指头数了下,怎么也是四个哪来的五个人
“爹爹,明明就是四个人,还有一个是谁啊?”她走到江恒川身旁,蹲下身趴在他的膝上,像小时候闹着要听他讲故事的小女孩。
“还有你另一个白叔叔,你没见过他。”
“是那个叫白清竹的叔叔吗?苍阳原来的掌门”
江静水听过他,也仅仅是知道他名字。按理说他是别人口中那个原本最名正言顺的苍阳掌门继承人,可关于他的事情却少得可怜。
她只知道,这位天之骄子年少时才华横溢,妻儿美满。可天妒英才,他在而立之年英年早逝。
“对,小的时候我们也经常一起玩,感情很好。后来他娶了你娘亲的姐姐也就是你兰姨,说起来你还要叫他一声姨夫”
“这样啊。”她还想再问什么。却听见白恒川说:“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去休息吧。”
白鸿轩的丧礼在七日之后,江静水陪着江恒川一同去了苍阳。
事情都已传开了,街坊四邻,各大宗门之间都已知晓了近日发生的事,再添油加醋地一顿修饰,白鸿轩简直被他们说成了猪狗不如,不配为人!
出了这么大的事,苍阳声誉一落千丈,白鸿轩冠着一个白姓,生前联系着苍阳的繁荣昌盛,死后同它一起遭受世人唾骂。
三大掌门都派了人来,门外还有百姓往里扔烂菜叶子,被弟子拦下起了争执,骂声一片。门内弟子各个讳莫如深,低头不语快速走过。
说是丧礼其实也不然,人说七日之后会为已逝之人行丧葬之礼。白鸿轩已然引起公愤,他做下的事想瞒也瞒不住,尸身早已草席一裹,白琼华到底心疼他的弟弟,让他入土为安下葬了。
她的脸色不大好,眼底乌黑遮不住,像是几天都没睡好觉。眼下武林上的人都在见风使舵,污言碎语压地她喘不过气来,苍阳许多小弟子受不住纷纷提出了离开,她一一应允放他们离去独自扛着琐事,早已心力交瘁。
今日的丧礼是为了白鸿轩所杀害的那些亡魂所办,灵堂上的一排排牌位赫然写着‘明华门门主杜耀明之墓’‘明华门冤魂之墓’还有张奇的,他的夫人李氏的以及那些大大小小惨死的门派。
这场本该是白鸿轩的葬礼,陈列的却都是那些那残忍杀害的人,前来祭祀的都是那些无辜的亡魂。
一代掌门,死后遭万人唾骂,千夫所指。连一口下葬的棺材都没有,只草草裹上破席埋入土里,还要看着后人在他的头七为他犯下的罪孽上香。
在天之灵若看到此情此景是否会害怕会后悔
江静水知道,白琼华此举是为了给他尽最后的一点善念,也是做为姐姐对自己亲弟弟的最后一点私心。
她拿着三炷香,郑重地拜了拜把它们插到香炉中,看着袅袅幽香萦绕在牌位周身,白烟朦胧飘散,心里难得地觉得安详。
逝者已逝,多说无益,只愿他们都能安息,来世做个好人,不要卷入这无谓的纷争中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