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喜酒
红日斜挂山头，天边彩霞翻涌蜿蜒整片苍穹，金灿灿的余晖笼罩住人间，晕染得云朵皆羞红了脸。山脚下云雾缥缈的尽头，响起阵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和欢声笑语。
江静水哼哧哼哧地爬上梯子费力挪动屋角的大红布条，几步之外的鞭炮声络绎不绝。小虎扎了个朝天小辫，发根用一条红绳弯弯曲曲地缠绕。
此时他正捂着耳朵冲还在房梁上的江静水喊:“再往左一点!等等!还是再向右移一点吧!”
江静水跟着他的指示左右摆动，好半天终于听到他喊:“好了好了!这回正了!”
她长舒口气，拂袖擦了擦额角沁出来的汗珠，利落地跳下梯子，把坐在一旁笑呵呵喝茶的奶奶吓得不轻。
跳下来的瞬间便觉得口干舌燥，她顺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一口喝完，眯着眼睛笑嘻嘻地对奶奶说:“奶奶您放心，我小时候也爬树翻墙，做这些事熟门熟路的根本不会出意外。”
说着便拉着奶奶往里屋里走:“外面还放着炮呢，您去里面清净，还能陪陪碧草姐姐。”
江静水扶着奶奶踏进房里，碧草端端正正地坐在梳妆镜前，大红的百褶销金鸳鸯嫁衣逶迤拖地，头顶是金灿灿的凤冠步摇。
鲜红的唇脂被她覆于唇上，碧草微抿了抿，随后转过身来看她们。江静水着实怔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才慢慢走到她边上挨着坐下，一双漂亮的杏圆眼盯着她目不转睛:“姐姐，你今天真是太美了!像九天仙女下凡!”
“嫁衣也好看!大柱哥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碧草闻言羞怯地抿唇笑笑:“这嫁衣是我亲手缝的，从遇见大柱的那一天开始，我做了三年。”
江静水忍不住摸了摸她袖口繁复精致的纹样，不免生出几分艳羡的感觉。
“如今能穿着自己亲手缝制的嫁衣嫁给心悦之人，此生算是圆满了。”
碧草笑得温婉，眼眸里满是期待与满足。她握住江静水的手:“不过这凤冠是大柱送给我的，他说想看我戴上嫁给他的样子。”
江静水一脸向往:“我阿娘说女为悦己者容，女子在陷入爱情的时候往往是最美的。姐姐如今成婚如此漂亮幸福，我倒也期待起来日后我会嫁给一个这样的人，我成婚的时候是否也会像姐姐一样呢？”
碧草含羞带怯地拍拍她的手，温声坚定道:“自然会的，而且，”她凑近了几分，贴在江静水耳边小声说:“阿水又怎知，眼前人不是心上人呢？”
一番交心话说得她双颊绯红，只感觉热意涌上心头。江静水后退几步，微微嗔怒:“姐姐你就笑话我，你今天是新娘子，在屋里好好准备准备，我，我，我先出去了……”
说完像条来去匆匆的小尾巴一样落荒而逃，一出门迎面看见拿着大鸡腿吃得满嘴流油的小虎。
小虎滴溜着两颗黑亮亮地眼仁望向她，江静水挑挑眉，就着桌边的朱砂提笔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个红圆点。衬着他今日扎着的朝天小辫，花布小袄，活脱脱一个憨胖敦厚的年画娃娃。
“小虎穿得真喜庆!”江静水忍不住捏捏他胖乎乎的小脸:“真讨人喜欢!”
她注意到小虎沾满油渍的嘴角和拿着鸡腿不放的胖手，掏出帕子替他仔细地擦干净。
“还没到成亲的时辰，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小虎答:“可是我想吃鸡腿。”
江静水失笑:“今天可和以前不一样，今天你想吃多少鸡腿都行，管够!”
不远处传来‘咻咻’的声音，江静水定睛一看，两个身影隐隐约约。
小虎兴奋地撒开她的手，迈着碎步奔去:“是白愿哥和大柱哥，他们在射箭!”
不一会儿，三人出现在门前。大柱拎着两只折翼的大雁，擦了擦鬓角细密的汗珠，笑得纯朴又满足:“白愿的箭术真是厉害啊！快地我都看不清。不说了，我要回去换喜服了!”
小虎胖手里也攥着两只野鸡，高兴地抬到江静水面前让她瞧。
白愿摸摸他头，从怀里摸出一块糖给他。小虎见着喜笑颜开，拿着糖屁颠屁颠地跑开到别处玩。
只剩下白愿和江静水两人，江静水率先开口:“你什么时候买的糖啊？”
“昨天，今日不是要成亲嘛。”他淡淡地回答，骨节修长的手指剥开糖纸，自然地递到江静水嘴边，示意她尝尝。
江静水微怔，这么亲密的姿势他竟直接这样做出来，好像……还挺稀松平常似的。而且，他说的是成亲，并未指明是谁和谁的，这是什么意思？
二人挨得不算近，却莫名给她一种压迫的感觉。她听见自己胸腔异常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像是要跳出来。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提早做出动作。江静水就着他的手吞下糖，糯糯的糖纸瞬间在口腔里化开，舌尖卷起糖块，丝丝甜甜的味道充斥满嘴。
她的唇角悄悄弯起，眼眸里仿佛蕴含着细碎的光彩，因着嘴里还含着糖的原因，开口的话含糊不清:“我都过了吃糖的年纪了。”
白愿看她娇憨的模样失笑:“糖好吃吗？”
“嗯？好吃……”江静水眯了眯眼睛，一副享受的样子。
“好吃就行。”白愿把剩下的一包饴糖全都塞给她:“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他手里还拿着弓，顺手把它放到桌上，理了理衣摆，说:“时辰快到了我们进去吧。”
因着今天是大柱和碧草成亲的日子，白愿穿得也比平日里正式。一身深锻蓝服，腰间系着条素雅的玄黑腰封，袖口缠绕花枝纹样，更衬得他肩宽腰窄，俊朗夺目。
江静水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又瞥见他正在拍手上因刚刚射箭沾上的灰尘，不由得道:“要是有一天我不是江静水，你也不是白愿，我们干脆一个当看病大夫一个做武术先生吧!就这样隐居山林，平平淡淡地生活是不是也挺好？”
她偏头瞧了瞧白愿，难为道:“但好像，有点屈才了。”
话说在当口，白愿开口:“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说不定真的会有那么一天。”
说罢便拉起她的手走向屋内，奶奶已端坐在正堂前，新人换好了红艳艳的喜服，外头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烛火明明灭灭地来回跳跃，衬得屋内一片红亮。
鞭炮声应景般地再次噼噼啪啪地响彻天边，屋内到处都笼罩在暖红热烈的气氛中，一片喜气洋洋。
新人各执一端红绳，江静水充当起礼官来，笑吟吟地喊道:“一拜天地!”
屋外祥云漫天，橘黄暖金遍布整片天际，时不时传来鸟雀觅食归巢的叽叽喳喳欢快笑语声，他们二人交叠双手慢慢朝向天际一拜。
“二拜高堂!”
两人对着坐在主位的奶奶俯身拜下去，奶奶笑得合不拢嘴，眉梢眼角沾满了笑意，连连抬手让他们起身。
“夫妻对拜!”
新郎新娘转身，对着各自皆是含着溢出来的笑容郑重地低头一拜。
“礼成!”
江静水蹦蹦跳跳地上前:“大柱哥，碧草姐姐，你们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往后余生，定要百年好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会的。阿水，谢谢你！”碧草盖着大红盖头，略带着哭腔的温软声音传到她耳朵里，听得她心底一阵翻涌的情绪。
按理说新娘子礼成后应直接入洞房，大柱心疼她还未吃东西，一家人便围在桌前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
碧草笑着应对奶奶的唠叨和打趣，时不时替大柱夹菜，温顺又纯朴。大柱也记着今日是他与碧草的洞房花烛夜，忍着并未贪杯，眉眼间浓浓的欢喜。
他们一对主角全程话倒是不多，含着笑安静地听奶奶关切的念叨和嘱咐，小虎一门心思顾着吃桌上的大鸡腿，偶尔冒出来的古灵精怪的话总叫一桌人失笑。
一天就这么落下帷幕，星星爬满了寂静的夜空，陪在圆月边上做伴。江静水被白愿牵着回去的时候感觉这一切都好不真实。
她晕晕乎乎地收拾好自己之后，满脑子想得都是今天下午成亲的景象。念及此处，她摸到藏在袖口的绳结。
还是那日随白愿去临仙街上买的，从王铭朗那里要回后她便更加珍惜，唯恐再把它弄丢，日日放在身上贴身带着的。
她昨晚刚刚将它编好，绳身被她编成平安结的样子，还镶嵌了一颗圆润饱满的玄黑玉石点缀，红红的穗子一条条垂下，又精巧又耐用。
白愿的脚步声自屋外由远及近，江静水忙将它藏于袖间，笑吟吟地负手问他:“那日临仙街上，我给所有人都买了礼物，你难道不奇怪我为什么没给你买吗？”
她又凑近了些，挨着白愿继续说:“你想不想知道我准备送你什么？嗯？”
白愿垂眸看她，眼中带着自己都未发觉的柔情，出口的话也沾染上了几分愉悦:“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