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铁皮石斛
日暮时分,暖金的橘黄光芒洒落人间。江静水仔细收好桌上一排排的银钱,颠了颠空荡荡的草药笼子,噙着笑踏上回家的路。
今日回来的早,草药卖得干干净净。江静水回来等了许久却都未见到白愿的身影,往常这个时候他都会掐准了时间来接她,就算有事耽误也不至于这么晚不见人。
江静水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直冲脑门,索性丢下正被摆弄的草药,抬脚急匆匆地冲出门寻人。
刚一出房门就猝不及防地迎面撞了一个满怀,脑袋被咯地突突疼,身子一晃就要倒下。
白愿眼疾手快地托住她腰,还未开口就见怀里的人儿长长松了口气,水汽氤氲的杏眸里满是嗔怒和担心:“你跑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出事快把我吓死了!”
忽然一束紫红色带斑块的扁圆形植物闯进她视线里,江静水盯着白愿手里的植物愣了好半天,结结巴巴地不敢置信道:“这是!铁皮石斛!”
白愿扬了扬,微抬下颌:“我在后面山腰发现的,和你之前在纸上画得一模一样,就采来了。”
江静水盯着石斛张口半晌没说出话,那可是铁皮石斛,外号叫还魂草的灵药。她在息生堂都没见过几株,可遇不可求。
她当初也没想过白愿真能把它们采来,闲着无事随手画在了纸上,没想到还真有见着的一天。
江静水接过石斛,小心翼翼地掂了掂重量。整整三株,而且分量不轻。
她仔细地将它们包好,笑意吟吟地说:“我怎么感觉要发财了呢?”
白愿也跟着笑,唇角弯起一道好看的弧度。
江静水这才注意到白愿侧脸角还有手腕处大大小小的擦伤,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未干涸的血痕涌现其上。
她下意识皱眉,回到房里翻出擦伤药和祛疤膏。踮起脚费力地一点一点小心擦拭白愿脸上手上的血迹。
铁皮石斛这么珍贵罕见的药材,不费大力气怎么能轻易寻到。江静水抿唇,一脸凝重的给白愿抹药,他说的轻松,身上这大大小小的伤一看就是摘药时留下的。
那悬崖又高又陡峭,旁人看上一眼都胆寒,他倒不怕危险,就为了几株石斛。
落日余晖还未散去,透过窗子折射到屋内,洒满两人满身。江静水挨得极近,头顶软滑的发丝蹭到白愿下巴上,挠得他一阵颤栗的痒意。
白愿抿着唇,眼眸紧紧盯着面前忙碌为他上药的姑娘。他想说,这点磕磕碰碰的小伤还用不着上药,但喉咙里卡着的话始终没说出口,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目光寸寸掠过她乌黛的眉,密如鸦羽般垂下的眼睫还有那片红润柔软的唇……白愿僵着身子,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我知道你肯定在想,这点小伤干嘛要涂药。”江静水说着手上动作却未停下分毫,只是把手里的白色瓷瓶冲他面前晃了晃。
“这是上次你给我买的祛疤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样都得好好养护着。涂药才能好得快。”
白愿敛去脸上神情,不自然地“嗯”了声。垂下眼眸却突然发现手腕上不知何时已被抹好了伤药和祛疤膏,还被一方绣着花瓣的柔软绢帕包裹着打了个漂亮的结。
“好了!”江静水拍拍手,指着他手腕上的绢帕说:“不准取下来,一日一抹药直到好了为止。”
白愿盯着腕间系着的方帕,挑眉道“好。”
次日,江静水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临行前替白愿又涂抹了次药膏,把绢帕系地周正又漂亮,颇为郑重地告诉他:“这次还有以后,都不许再去找什么石斛之类的药材!见着危险一定要避开不可仗着自己武功高就不在乎!”
白愿看着她气鼓鼓的小脸哭笑不得,努力压着上弯的唇角。心想当然不会了,过了今天就都不会了。
来排队看诊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多,江静水忙得一刻也没得停歇,专心听每个病人的情况给他们抓药。
偶尔余光也能瞥到侧拐巷角那抹时而出现时而隐蔽的天青色衣角。
心下了然,一定是他。今日的药卖得快,江静水拍拍手走向巷尾,果不其然见到扒着墙角偷看的王铭朗。
“人呢?怎么不见了?刚刚还在这儿啊……”
身后跟着的冬青使劲地扒拉着他的衣裳,眼神疯狂暗示他身后。奈何自家主子愣是一点儿没想到后面,还是一如既往地趴在原地问为什么。
“王公子的病好了?”
一道冷不丁的声音猛然把他拉回现实,王铭朗一个激灵颤了颤,腆着笑脸回头,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身后:“我还在好奇江姑娘你怎么不见了呢……怎么就到我身后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江静水问。
“没什么……”
对面的背着药筐的姑娘显然不信,没事他不能光明正大的来找反而会扒在墙角偷看。这不仅是有事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事。
王铭朗瞥见她药兜里的一束石斛,眼神亮了亮,激动地指着它们说:“这这这!这是石斛吗?铁皮石斛?”
“对,昨日刚采的。”
“我娘在世时说过,石斛可是享有不死草的美誉,与天山雪莲千年人参并列的药材,药中上上品!可惜我老爹不懂这些,成天喝些徒有虚名的补药。”
江静水忙把兜里的石斛拍了拍,递到王铭朗面前,笑嘻嘻地说道:“所以你要买吗?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王铭朗愣住,颤颤地接过她手中包裹着的铁皮石斛:“我们王家百年大家,临仙首富!什么名贵的药材没有?但若是江姑娘你送的,又岂有不收之理。”
他说着把药材丢给身后的冬青,大手一挥:“江姑娘开个价吧!俗话说,石斛价比黄金,无论多少银子我王铭朗都要拿下。”
江静水一时被他这文绉绉又犯着神经病的样子唬住,讪笑了两声。她又不是强盗哪能坐地起价?
于是盯着他后面一脸难为的冬青手中的石斛,蹙眉想了半天,憋出一句:“那就……五十……两?”
王铭朗同冬青表情均是一变,江静水舌间打结:“贵了……贵了吗?”
“哈,不贵不贵……”王铭朗笑着插科打诨,向身后的冬青使了个眼色,冬青嘴角猛抽了抽,慢慢上前肉疼地掏出银票递到江静水手上。
“江姑娘其实我一直以来对你都——”
江静水抬手,示意他打住。深吸了几口气,郑重道:“王公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感情这事讲究的是缘分,你我这样的呢顶多叫有缘无分,强求不来的。”
“我其实很喜欢你,朋友的那种喜欢。你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有钱还帅气,我们做朋友一定很有意思!”
“可是江姑娘……我……我还是……”
王铭朗纠结地不知该说什么,嘴里反复嘟囔着那几个字。
江静水理了理自己衣衫,凑到他旁边说:“王公子,你之前说息生堂的江堂主夫人曾收过你娘亲为徒。我幼时也随我娘学过药理,按这样算的话,你该当称我一声小师叔。”
“辈分摆着这儿,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多谢你这些天的照拂,你的恩情我江静水铭记于心!”
说完在他久久怔愣的神情中拂袖而走,留下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的王铭朗。
江静水早已走了有一会儿,身影没于巷尾寻不到踪迹。冬青看不过去,伸头在他面前晃了晃:“少爷,人都走老远了,您再看也看不出花儿来啊……”
王铭朗条件反射地抬手把他的头拨弄到一边,眼睛仍然直愣愣地盯着江静水离去的方向:“她刚刚说……说什么?”
“我得叫她师叔!”王铭朗还未从惊讶中回神,皱巴着脸带着哭腔死死拽着冬青领口的衣服,似是不敢相信。
“少爷少爷!”冬青指指倚靠在巷角睨眼瞧他们的白愿,小声提醒:“看那儿!”
白愿放下抱着的双臂,慢慢移到他们面前。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每次都有你啊?你是不是有偷听人墙角的习惯?”王铭朗被他挡住视线,语气颇为愤懑。
白愿抬眼不咸不淡地睨着他,压迫感顿时笼罩住王铭朗全身,吓得他当即噤声,手中抱着的铁皮石斛也应声倒地。
白愿瞧了一眼,俯下身捡起塞到他怀里,恰到好处地露出腕间系着的粉白秀帕,又是安慰又是告诫似地开口:“我也觉得你和阿水还是做朋友比较合适,天高路远,后会有期。”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不顾他面上的惊涛骇浪,挑眉离去。
巷子里一片死寂,徒留风吹过的簌簌痕迹。好半晌,王铭朗才拽着冬青破口大喊:“他刚刚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朋友比较合适?什么叫天高路远后会有期?”
“还有还有,你看见他手上系着的帕子了吗?分明是女子的东西!不是!是江姑娘的东西!”
冬青被他这猝不及防地喊拽脑瓜子嗡嗡的,霎时感觉眼冒金星,只能一个劲儿“嗯嗯”几声。
又是当头一棒,王铭朗毫不留情给他一记爆栗:“你嗯什么嗯!那可是贴身之物!江姑娘就这么给他用上了?他俩什么关系啊姓白的就不会自己包扎啊!”
冬青根本来不及听他劈哩叭啦喊什么,硬着头皮又应了几声,果不其然换来的还是迎头棒打。往常幽静的巷子里一时间满是噼噼啪啪的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