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上药
他踏着月色,带着一身暖意进门。看见床上蜷伏着从脸颊红到脖子的少女,一本正经地试图安慰自己,在发现他后鼓着小脸炸毛般盯着他看。
白愿压下心底那股杂然而生的异样,认真低下头说:“我……”
“没事!”床上坐着的一小团小手挥起,制止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江静水错开他的目光,并不想再继续讨论下去这个话题。
她难受地动了动,咬唇说:“有药膏吗?我身上的伤一直没涂药……”
刚刚洗澡的时候她没注意,泡进浴桶的那一刻温热的水火烧般地灼伤她后背的肌肤,疼得她直皱眉头。
白愿这才想起她背后还有伤,从床边的矮柜里翻出两罐瓷瓶。他捏着小瓶冲她晃了晃:“白色的是治外伤的,红色内服。”
江静水接过红色小瓶,倒出一粒药丸,就着水咕嘟吞下去,淡淡的药味蔓延在她唇舌间。
她突然想到了祖母,自己小时候贪玩,不是爬树就是打架,三天两头受伤。祖母口头训训她然后亲亲热热地把她搂怀里给她涂药,她嫌药苦,祖母就会给她吃甜甜的蜜饯。
喝药前一颗,喝完了再吃一颗,压住药的苦涩,满嘴甜丝丝的,喝药也不觉得辛苦了。
江静水吸吸鼻子,捏着手里的白瓷瓶,想到自己的伤是在后背,一时犯了难。
这要怎么涂?涂完了药还不得把胳膊弄折。
江静水为难地抬头,对上白愿幽深的目光,吓得一个激灵:“你你你!你怎么还没走?”
她艰难地吞咽一口气:“你刚刚一直在这?”
倒不是别的,她就是觉得有点吓人。她一直以为这屋子没人了,突然一个晃神就给她来了一个大变活人。
主要是这人还一脸深沉地倚在柜边,晦暗不明地盯着她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愿交叠双手慢慢走到她面前,黑影瞬间把江静水笼罩住,颇具压迫感。他拿走白瓶,十分自然地说:“不是要上药吗?”
江静水懵懵地说:“什么?”
“上药啊,你说的。”白愿抬眼打量面前仰着小脸的茫然少女反问:“难道你自己可以?”
江静水瞪大眼睛看他,他不知道害羞是什么吗?刚刚亲了我现在又要……又要给我上药?
还这么……这么自然……不懂男女有别吗?
她低下通红的脸,小声反驳:“男女授受不亲。”声音低若蚊蝇,却不偏不倚全落入白愿耳中。
白愿坐到床上,俯身安慰:“伤口不处理会更严重,你好歹让我看看你伤得情况。”
“你不是说,医者仁心,不分男女,只管扶弱济贫吗?你背过身去,我不看。”
话都说到这份上,她若是还在意倒显得自己扭捏了。江静水慢吞吞地背过身,颤着手指一件一件地解衣带。
白愿闭着眼睛,黑夜里窸窸窣窣的脱衣声犹如平地惊雷,不停地挑弄着他内心的防线,听得他无端浮上躁意。
他年少听不惯客栈隔壁的奇怪声响,等到懂了的时候却又深受其中折磨。方才是他一时冲动,说不别扭是假,但面上总不能表现出来什么。
情窦初开,对上她,自己始终不敢太放肆。小心翼翼地不敢看她红眼,二十余年这是第一次白愿不知所措。
心里像有根羽毛一样反复拨弄心弦,却又叫他逃不开,放不下。
“好了。”
前面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声音,白愿睁开眼睛,入目便是莹白细腻的皮肤。江静水只穿一件心衣,嫣红的细带系在后背上,顺着玲珑的曲线起伏。
几道又长又细的刮痕零星横在后背肌肤上,因着刚刚泡水的缘故有些裂开,鲜红的血丝隐隐有渗出来的迹象,在她细白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白愿觉得喉咙有些干,低低哑哑地“嗯”了一声,拨开小瓷瓶的盖子,小心地涂抹药膏。
其实江静水伤得并不重,放在他身上都可以直接忽略不管。可谁让他不是正常人呢,要不是自己以前有几次遇到几个难缠的,他连伤药都不想备。
好在它们今天能派上用场。
江静水绕着自己头发打卷,她能感觉到后背温热的指腹在轻轻擦拂,凉凉的药膏一点一点地覆上肌肤,酥酥麻麻的触感刺激地她浑身僵直。
白愿察觉到她的躲闪,停下手上的动作,轻声问:“弄疼你了?”
“没有,我就是有点痒。”
他顿了顿,继续涂药,一边涂一边说:“明天我去买些衣服还有祛疤的药膏。”
江静水点点头,想到他也受了伤:“你的伤怎么样了?涂药了吗?”
“我没事,都习惯了。”
江静水微微侧身,提高音量:“那也不行,你的伤那么严重,肯定很疼。你也要乖乖包扎和涂药。”
白愿按住她乱动的肩膀,心底涌出一股暖意,勾着嘴角说:“好,我知道。你先别动,我把药涂完。”
二人静悄悄地涂着药,江静水率先打破这份安详。到底是不好意思直接问出口,她给自己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撑着手捂紧微红的脸,闷声问:“你为什么要亲我?”
涂药的手一愣,白愿没想到她会直接问出口,鲜少地慌乱不知该如何回答。
静默了一会儿,他沉声道:“对不起,我没想冒犯你,我……”
他找不到词来回答江静水的问题,总不能恶劣地承认他情难自禁吧,他不愿将自己心底的感情抛开拿到明面上。
静了很长的时间,久到江静水都后悔嘴贱问出这个问题了。亲都亲了,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让他还回来吧,那再亲一个?
不行不行!这个可不好做啊。
果然是提成问题容易解决问题难啊。
江静水清了清嗓子,想着反正白愿又看不到她现在的样子,既然是她提出来的那不能落了下风,于是故作镇定地说:“你亲之前一定要先问问对方,她同意了才可以。”
“就和做生意一样,你情我愿有来有往才有下次。像你这样的都没问别人,是非常不对的。幸好我脾气好不和你计较要是换成别人她肯定……”
“没有别人。”白愿知道她看不到,丝毫不掩饰此刻自己眼中腾然升起的情感,笃定地又说一遍:“不会有别人。”
心中则暗暗揣摩起她刚刚说得那番话是何意思,是她其实并不抵触自己,是还可以有下次的意思吗?
一种名为窃喜的情绪漾开在他眸中,像尝到了蜜糖一样从口甜到心底。
江静水穿好衣服,红着脸小声说:“睡觉吧,我困了。”
她匆忙拢好衣服,转过身来,对上白愿黑白分明的瞳孔。她怎么给忘了,这是他的屋子,他的床。江静水环顾四周,只有这里的一间屋内有小木床,总不能叫自己独自霸占吧。
昏黄的烛火摇曳,半阖的窗户内透过几缕秋风,夹杂着宿夜的寒露吹到人身上激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屋内,两人大眼瞪小眼。江静水盯着床上仅剩的一条棉被犯难,纠结道:“你这儿还有多余的被子吗?”
“没有。”他不是经常来这,除了江静水也没带旁人到过这,平日里就留一床被子,哪会想起要多留一条多余的。
白愿咬唇,漆黑的眸子略沉:“我趴在桌上睡就行。”
江静水不说话,寒风拂过微凉的脸颊,让她原本的困倦清醒了几分。毕竟他是主人,哪有让主人睡桌子的道理。
思来想去,她拢紧衣衫下床,小心地关好漏风的窗户。纤手轻轻捏住白愿一角衣袖,难为情地开口:“你身上还有伤,一起睡吧……”
说完不敢再看他此刻的表情,麻利地爬上床钻到里侧,头偏向墙壁闭上眼睛。闷在头枕里小声说:“我也要睡了。”
不多时,她听到身后脱衣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床一沉,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低低说了句:“嗯。”
江静水从没想过,同床共枕这种亲密的事情有朝一日会在这种情况下以这样的方式发生。佛家有云: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他们也没做什么别的事,只是迫于现实,便也无关风月了。
把他当做一个木头便好了,对,床上不过是她还有一块木头,这样想就好多了。
折腾了半宿,困意涌如潮水一般齐齐向她涌来,江静水安慰好自己后倦怠地闭上眼皮,不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身侧逐渐传来绵长的呼吸,白愿一动不动僵直在床上,一点儿也没有困意。扰乱他心弦的人儿此刻正睡得没心没肺,他交叠双臂至脑后,干脆盯着黑漆漆的房梁出神。
像之前无数个无聊睡不着的夜晚一样,他会喝酒解闷,会发呆出神。但今夜又是不一样的,白愿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
他不敢动害怕吵醒了身旁熟睡的人儿,想怕思太深,碰又碰不得,望梅止渴也莫过于此,直扰得心尖乱作一团。
清晨第一束暖光照到脸上时,白愿皱眉抬手遮面,感觉怀里软软一团,待睁眼时看到半掩在自己怀中少女的娇颜。
他瞳孔微微轻颤,停滞在半空中的手鲜少慌乱起来。少女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微蹙的秀眉和眼眸。他离得近甚至能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一缕光照在她顺滑的乌发上,像为她镀上一层金光,长睫卷曲,羽毛般地扑闪轻颤。
乌发近妖,娇憨纯情。偏偏就是她这副单纯无知的样子最让人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