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雨夜
白愿见她还想问下去,解下腰封,用外袍兜头裹住她全身,沉声道:“睡觉。”
烛火驱散了秋夜寒露,身下草堆柔软又温暖。江静水从衣服里露出毛茸茸的头,看到那个火光中背对着她的瘦削身影,闷声问:“你不冷吗?”
白愿有一下没一下地往火堆里添柴,涩哑的声音穿透夜雨的湿漉传到她耳朵里:“不冷。快睡吧,明天要赶路。”
江静水点点头,小脸对着他蜷伏在草堆上,忽闪忽闪的杏眼波光粼粼。外面淅淅沥沥的秋雨下个没停,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半夜一道闷重的雷鸣声轰隆一声,如平地炸开般,电光火石间洞穴外的枝丫啪啪砸落到地上,残留在树叶上的秋雨哗啦啦落了一地,树叶也被秋风吹地瑟瑟发抖。
江静水在梦里睡得不踏实,昏昏沉沉之际被雷电轰地一声吵醒。睁眼便看到外面一阵阵的雷雨交加,还有昏黄火光旁坐着的那个背影。
不管外面是如何的肆虐景象,他都安静地坐在那儿,坐在有温暖的身边替她守着方寸之地的光亮。江静水莫名地觉得很安心。
白愿仍在不紧不慢地往火堆里加木料,烛火噼里啪啦地燃烧不停,身侧是焦黑的一片烧耗灰烬,脚边堆积的木枝也少了一半。
困意被突如其来的雷声击退,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旁坐下,问:“你一直没睡吗?”
白愿答:“嗯。”声音哑哑的,听着让人觉得倦怠,他顿了顿又说:“会有野兽。”
深山老林里总会出没些凶猛的野兽,特别是晚上,更何况他们占的这处洞穴既能容下他们二人还有余。要想晚上不被野兽叼走,必须得生火捱到天明。
江静水点头,学着他的样子往火堆里丢木枝说:“要不你去休息吧,我不困。”
“我也不困。”
她没说话,心里却觉得白愿一定是在逞强。二人就这样谁也不说话丢了半刻的树枝,江静水终于憋不住了说:“你说为什么王云荷要害我们?她的目的不是秋娘和沈文极吗?为什么要拉我们下水?”
她从被她推下山崖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和王云荷就算不是友也称不上敌人。现在因为她差点丢了小命,她真的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就因为我没帮她杀了秋娘吗?这借口也太拙劣了吧。”
“也许就是这个借口。”
白愿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江静水下意识反驳:“你说什么?怎么可能?她精神失常了吗?”
话说出口她觉得刚刚自己说错了,她之前可不就是精神失常嘛,靠吃药才能缓解做一会儿正常人。
白愿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你还记得我们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江静水点头,想不记得都难,印象可太深刻了。一见面就把她错认成秋娘,掐着她脖子发疯似得要杀她:“有什么问题吗?”
“之后几次见她她都是好好的,相比一开始已经正常了许多。既然她可以通过药物镇定自己那么一开始为什么会精神不正常地跑到大街上将你错认。”
“街市上那么多人又为何偏偏选中了我们,之后给我们李林的线索让我们顺理成章地帮她查到沈文极和秋娘。”
江静水越听越毛骨悚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你是说,她其实一开始根本就没有精神失常,而是故意找到我们,想让我们当她的一把枪替她办成自己想做到的事?”
“可以这么说,不过她确实精神不正常。做事固执偏激,你们既然不帮她,以她的性子危难时拉人下水也不是没可能。”
白愿说得云淡风轻,好似事不关己一般继续拨弄着面前烧得正旺的火堆。
江静水没他这么平静,皱着一张小脸苦巴巴地想,合着他们三没一个好人呗,不仅心思深沉还心狠手辣,逮着她这样一朵涉世未深的小白花忽悠。
越想越憋屈,越想越委屈!
江静水愤懑情绪到达巅峰时,突然传来白愿幽幽的一句:“你最近为何躲着我?”
熊熊燃烧的委屈气愤小火苗被一团冷水浇个熄灭,思绪被拉回凉意的雨夜,她抱紧自己蜷缩的小小身体,装作不在意说:“没有躲你,你感觉错了。”
“呵。”白愿短促地笑了声,手里捏着的枝棍也被丢到地上,转过头一双翻涌着情绪的黑眸锁住她,平静地说:“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江静水被他看得不舒服,又怕被他看出什么硬着头皮扬了扬下巴,磕磕巴巴地反问:“以前……以前怎么了?”
“你以前总往我身边凑,不管我怎么冷着脸都能自顾自说上一大堆话,遇到什么危险也总能让我给碰上。”
他顿了顿,继续说:“但现在,无论是你平常在家还是出门,若非是我主动你一次都不肯出现在我面前,就算是碰见了你也只是草草寒暄几句拔腿就跑。”
白愿浓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像是要通过她的眼睛穿透灵魂,好好弄明白她内心的所想所思:“所以江静水,你敢说你没躲着我?”
江静水被他这样反常的神情怵到,下意识地避开那道灼灼的视线。
说的好像她是个大胆追爱的女子,在情郎那处处碰壁后心灰意冷,决定不再出现在他面前。然后他这个伤了她心的负心郎在意识到她的好后开始醒悟想要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一样。
话本子里都没这么狗血,她别扭地移过头不敢看他,想了好半晌才小声反驳:“之前是怕你刚到白羽门不习惯,况且你这人虽嘴毒了一点其他也没什么不好。”
“我是看在你救过我的命还有咱俩的交情上才处处找你说话的。我这人性格就那样,聊起天来就没完没了,至于你说的什么一有危险准你碰上你那是运气,我不是故意找你的,你不要多想。”
闷闷的话语声回荡在洞穴内,天空蓦然一声轰鸣,伴随着雷声原本的绵绵秋雨此刻全部倾泻而下。风声呜呜,大雨滂沱,泛滥成灾。
“这几天我只是在和谢淮安忙着查清楚沈文极他们的事,所以才很长时间没见你--”
“啪--”地一声,一根粗壮的木柴径直被丢到火堆中央,原本燃烧地旺盛的烛火经这么一遭险些被熄灭。
跳跃的明灭火光勉强吞噬被送来的巨大木柴,燃烧周围努力吸取木质。白愿镇定地坐在那儿,心口的郁结像攀升的藤蔓密密麻麻笼罩全身。
江静水没看见,火堆里溅出来的微小火点落到白愿手背上,他躲也不躲,就静静坐着任由手被烫得红肿。
这下谁也不说话了,除了面前燃烧着的火堆发出呲呲的声响,洞穴里一片寂静。
江静水心想,我可解释过了。她没能感受到身旁男人蔓延出来的低气压,手撑着小脸望向外面的糟糕天气,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
过了不知道多久,白愿保持着一个动作坐得麻木,他皱眉动了动酸涩的身体,往快燃烧殆尽的火堆里添了把柴,很小心地问:“所以你是喜欢谢淮安吗?你是为了他才故意不见我吗?”
他屏气等着江静水的回答,心中盘算着她会说“是”还是“不是”,她说出来后自己又该如何呢?
白愿给她时间慢慢回答,在等了半个时辰又或者是一个时辰时,身侧的人儿还是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他忍不住回头,却对上睡得一脸安详的江静水,小脸覆在胳膊上酣睡,手臂一颤一颤地抖动,好像随时都可能摔下惊醒的样子。
白愿笑出了声,低低哑哑地笑声回荡在安宁的洞穴里,只有他和火堆能听到。
他无奈地叹口气,轻轻拿下她小小的胳膊,把她抱起放到草堆上,替她掩好衣服才放心地走开。
自己酝酿了这么久才好不容易问出口的问题她竟然没能听到,说不上来可惜。白愿只是觉得,他今晚不像白愿。
江静水被一阵迷糊的香味香醒,睁开眼睛外面天光已大亮,秋雨过后的天气闻起来清新又舒爽。
面前摆着几颗用树叶包着的果子还有烤好的鸡肉和两条鱼,散发着诱人的肉香味,地上没有血,白愿是在外面处理好才放进来的。
江静水刚起身,白愿从洞外端着一碟水进来,见她起来了把水递给她:“吃点东西,一会儿我们就走。”
鱼肉和鸡肉被火炭烤地滋滋往外冒油,没有调料也没有香粉,纯天然的烧烤方式,外酥里嫩,带有木质炭火的香味。
果然人只有在饿的时候吃饭才觉得好吃,江静水撕了片鸡肉尝了下就一直没停下来,美滋滋地一口接一口地吃着。
白愿看她吃得没心没肺心里不由得哂笑一声,她估计昨晚什么事都忘了个干净,徒留自己一个人耿耿于怀。
江静水边吃边想,看不出来白愿做饭竟然这么好吃,她还以为他和自己一样对做饭这种事一窍不通呢。
心里正想着,话就问出了口:“你竟然会做饭?”
白愿说:“嗯。”
“你为什么会做饭?”
白愿吃完江静水手边最后一块鱼肉:“饿了就自己做。吃饱了吗?”
江静水摸摸肚子,怔怔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