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漫寒草
“她和你说什么了说这么久?”
江静水和他对视一眼,随后慌忙移开目光。这些天许多人都和她说情事,巧巧,莹月还有爹爹他们。
她从开始的不放在心上到如今的若有似无的在意,江静水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她好像从来都没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
她不是没问过谢淮安,以前问他会插科打诨忽悠过去。花灯之后她也问过,可谢淮安说从来不把她当女人。
最近却反常地对她关怀备至,以前他也会关心自己,但不是像现在这样温柔深情的。谢淮安以前总是风趣的,时不时逗弄她,把她气急眼了才一边调笑一边哄她。
一股烦闷郁结之气涌上心头,江静水莫名感到烦躁,她撇撇嘴看向喧闹的市集:“她和我说有个眼瞎的男人看上我了。”
谢淮安愣了片刻,心虚般地抚抚胸口,然后笑出声:“谁那么有眼光?竟然能透过你的外在窥见你内在的美?”
江静水黑着脸看他:“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长得丑?”
谢淮安装腔作势地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可没这样说啊。我是个有眼光的人,自然能看出来你生得那是花容月貌美丽大方!”
这才是他,江静水心道。
平时表面装的人模人样其实私下就是一个油嘴滑舌的人。这些天他不阴阳不嬉皮笑脸自己反倒觉得不习惯。
男人的糖衣炮弹框框一阵夸,江静水听得顺耳了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后知后觉发现他刚刚说自己是有眼光的人,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盯着看他片刻,卡在喉咙里的那句话到底没问出口,心情郁闷到了极点。江静水蹙眉,干脆挥挥袖子离开。
谢淮安不懂她怎么回事,在后面大声喊:“阿水!明天我们一起去城西找线索,到时候我去找你!”
次日,一青一绯出现在城西一座荒宅门前。房檐上挂着的牌匾只剩下一半,岁月的侵蚀和雨雪的冲刷使旁人很难辨认出上面写着的是什么字。
蛛网灰尘繁复地攀爬其上,门前的石狮子变得破败腐黑,失去了威武的头只留下半个身子守着大门。
曾经这里也是一条繁荣的闹市,只可惜出了那件事。曾经的首富之家一夜之间被大火烧蚀殆尽,官府给不出定论,周围的人又是搬家又是逃,它也变成了一座凶宅。
江静水刚一进门就被扑鼻而来的灰尘呛得直打喷嚏,谢淮安注意到连忙从怀中掏出方帕递给她,自己以袖掩口进入。
宅子内的迷雾像是散不尽一样,两个人掩着口鼻渐渐感到呼吸不顺,江静水从进这个门开始就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像进了鬼宅一般浑身说不出的怪异。
他们摸索了一阵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发现,这里到处都是破败的残垣断瓦,三年前的血迹早已被清刷干净。
除了阴森森的感觉之外,这里就是一座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荒宅。
找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现江静水有些泄气,她漫无目的地瞎逛,却被一旁长得茂盛的一排草吸引了目光。
长如戎毛的草一排排杂乱无章地肆意生长,草尖细得锐利,在这萧瑟的秋天里却还是长得郁郁葱葱,草身上还挂着大滴大滴的水珠。
江静水喃喃道:“奇怪……”
谢淮安这时也凑到她身旁,见她盯着这些草出神便问:“哪里奇怪了?”
“显贵之家大多喜欢养花,就算是草也应是兰草石菖蒲之类的名贵品种。这些漫寒草既不是什么珍贵草种更是生得如杂草一般毫无观赏价值,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这?”
谢淮安来了兴趣,挑挑眉道:“说的也对,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秘密。”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碰那片绿汪汪的草,江静水连忙制止他:“别动!这些草有剧毒。”
“什么?”谢淮安瞪大眼睛:“剧毒?”
“对,普通的触碰不仅会让人感到头晕目眩,它的汁液更是无色无味,若渗入人的五脏六腑,一柱香的时间内能让人暴毙。”
谢淮安后怕地缩回手,大气不敢喘地盯着面前的一片绿:“这王家的人疯了,没事养这种草?”
江静水定定地盯着看,继续说:“漫寒草喜阴冷,生命力极强,不需人费心打理随时随地都可茂盛生长。只是这种草不常见,大多生于北边寒冷处,就算有人采来也只会用来做毒药。”
她屈膝撑着下巴:“谁会无缘无故弄这些东西到这来?”
二人出神地看着面前葱郁的绿草,草身上的大颗水珠垂涎欲滴,却又在离身之际渐渐虚无,化作一缕缕白烟飘散空中。
谢淮安看得仔细:“难怪这么多烟,我还以为闹鬼了呢,原来是这些东西搞的鬼。”
他随即又感到疑惑:“不对啊,大白天的这些草怎么还冒烟呢?这里还这么冷……”他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江静水也觉察到丝丝的疑虑,他们从进门开始就被一团迷雾遮住视线,而且这里的温度明显比外面冷上几分。青天白日不可能会闹鬼,一个有人在背后故弄玄虚!
越来越冷了,谢淮安哆嗦着脱下他的浅青外衣披到江静水身上,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江静水仍是盯着面前的漫寒草出神,视线转移到草身下的地砖。地下被火炭熏的焦黑,隐隐还能看出以前用的是上好的青白色大理石。
远处的地砖横七竖八地随意摊在地面上,有的甚至地板被掀开只剩下焦黑的泥土。唯有这里,即使情况也不是很好但相比其他,这儿好的不是一点两点。
就好像……好像是被人特意打理摆置好的一样。
叶身上的露珠还在源源不断地飘散成雾,他们周围的雾气相较于别处更浓了些。
江静水小心地伸出手摸摸地下的地砖,果然,热得她指尖发烫。
谢淮安见她神情凝重,出声问道:“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吗?”
她手指停留在地面片刻:“谢淮安,下面有东西。”
说着她动手费力地掀开地砖,谢淮安见状也上前和他一起。两人小心翼翼地避开旁边生得茂盛的漫寒草,努力将地下的砖瓦扒开。
不一会儿,这一片的地砖全部被掀开,露出地下黑黝黝的泥土。血腥味混着潮湿霉味齐齐涌向上方,两人都皱着眉掩好口鼻。
谢淮安看着地下一团黑的焦土说:“这什么都没有啊?”
江静水摇头:“一定还有东西。”边说边继续动手扒下面的泥土。
谢淮安看她笃定的神情什么也没想,只是皱眉制止她的动作:“你别动,我来找。”
大约向下挖了一尺左右,一个黑黝黝的坛子出现了。坛身全是泥土和蛛网,看来埋在这很长时间了。
谢淮安小心地打开坛口,又辛又苦的浓烈气味飘散而出。他难受地直捂鼻子,浓稠的黑褐色液体薄薄的铺在坛底,透着油亮的光泽。
谢淮安凑近看了看:“是火油。”
坛底只剩下一小层,看来有人早已把一整坛用完。
谢淮安说:“难怪这宅子里不同于外面这么冷,还有这些莫名其妙的雾。原来是这个原因,地底下埋着火油,上面又种着漫寒草,装神弄鬼。”
“不过,谁会没事在这藏着这些东西,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瞒着所有人把火油埋在地下?”
宅子到处都是破败的木料断瓦,被烧得面目全非。不过好在能从些细枝末节里推断出这处位置。
北边正对着的应该是大堂,南边有一排排烧坏的房屋,应当是下人小厮们住的房间。东边他们刚刚有去查过,很大的一间院子,应是王府家主和夫人的寝屋。
他们找的这边位处西边,这边原先种的应该是些花花草草,后院还有假山和溪水。房屋虽已坍塌的不成样子但也能看出原来是个精致漂亮的房间。
在王府,除了王老爷和夫人还有谁可以住在这么好的房间?
江静水和谢淮安对视,几乎同时脱口而出:“王小姐的房间!”
有人在她门前埋下火油并且弄来这些漫寒草,为的就是能在大婚之夜趁所有人放松警惕,然后引燃它们好将整个王府烧个干净!
出事之后凶手肯定还来过这里,江静水盯着面前铺地齐整的地砖,他细心销毁掉一切证据,把剩下的火油封进长着漫寒草的地下,用它的热温与漫寒草的寒性交融产生大量迷惑的烟雾并且让气温变低。
而漫寒草本就少见,它的外形像路边的杂草一样,江静水也是从前翻看医书时偶然记住的,印象并不深刻,没想到在这派上用场。
外人就算有心进来察看也只会认为是时间长了随地长得杂草罢了,甚至还有可能因为误碰而失去性命。
这样,本就是一场无厘头的大火再加上诡异的大雾和寒冷的温度,就更加让人相信这是个凶宅,发生这样的事就是闹鬼了!
江静水顺着想下去简直毛骨悚然,凶手的心思缜密又恶毒,有什么深仇大恨竟对百口人痛下杀手?
她一时只觉得冷,冷得牙齿都在打颤,江静水努力裹紧身上的外衫,死死盯着地上翻出来的火油。
谢淮安安慰地拍拍她:“没事,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