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犹太锁匠
陈兴坐在后排，不时透过反光镜看着江行舟。他见过江行舟一次，当时隔着铁丝网。陈兴并不太喜欢这个人。因为当初，江行舟许诺把他救出孤军营答应的很快，如同根本没有考虑过有多难一般。可见根本没打算救自己，只是想骗到地图。
江行舟则不在意陈兴，他只瞄着副驾驶席上杜衡。
“我知道你，田雨提过。当初她把电台藏在了你那里。她说你是她最可靠的朋友。”
“没错，那个人是我。”
“刚才救出我的那位？”
“他是我们同志。”杜衡说道。
“看着，不像是军统局的。”
“他不是军统局的。”
“田雨在租界里？”
“嗯，她离开租界太危险，就在那里等你。对了，刚才在狄思威路，我们看到郑汲清了。我们一直疑心你是叛徒，没想到他才是那个叛徒。而去藏的很深，专程从重庆赶来，为了把田雨骗出租界。”
“唉，也是报应。当初我送他去徐州前线九死一生，他还我一个牢狱之灾。”江行舟叹息道，似乎并不太怪罪郑汲清。“你们打算除掉他？”
“也许他还有用。我们也没有人手暗杀他。”
“对了，刚才那个人……他是不是共党那边的？”
江行舟如此敏锐，竟然察觉到了一些。
“为什么这么想？”
“职业嗅觉，我觉得他行事风格不是我们这边的。为什么田雨会和他合作？”江行舟问来问去又绕回道钱士禄身上。
“因为跳马行动。这件事关乎国家，中国人在这种事面前，不应该立场差别。”
“说的好。”
江行舟喝彩一声，便不再说话。他驾驶车子绕了一大圈，早晨时从徐家汇进了租界，田雨的临时基地就在那里一片仓库里。
车子靠近仓库时，秦川在高处用望远镜观察，他看到了副驾驶席上的杜衡，总算松了一口气。于是下楼来告诉田雨不用转移，是他们回来了，另外驾驶席上坐着一条大汉，不是钱士禄，似乎就是江行舟。
田雨面露复杂神色。听闻江行舟来了，她似乎并不惊喜。
“也不知道，郑汲清会不会真的送傻乎乎炸药去川沙？”她还在思忖这件事。
车子停在远处，三个人慢慢走来。秦川过去迎上前来，于杜衡拥抱了一下。
实际上钱士禄希望田雨和杜衡渐渐疏远秦川，至少涉及这次关乎国家命运的任务不要找他，因为他没有国家概念。但是今天田雨实在心里没底，她一个人也不方便监视四周，还是把他找来了。
江行舟不认识秦川，他警惕地看着秦川，他的直觉很灵，结论和钱士禄差不多，他觉得这个人第一眼就不太可靠。于是和陈兴一起进了屋子。
田雨见到江行舟时，脸上带着略有些假的笑容。两人对视良久，上前线握了握手，然后潦草地拥抱了一下，算是一场生离死别终于过去了。。
“告诉你一个坏消息，郑汲清是变节者。”杜衡说道。
田雨的脸完全僵硬了。杜衡知道，这种坏人只能自己做了。
“是钱士禄的人有消息了？怎么川沙传消息来这么快？”田雨追问，嗓音都有些颤抖。
“不，没那么复杂。我们在狄思威路围墙里，看到了他。车牌号：44396。”
田雨面色煞白，这个车牌号就是她昨晚看到来接郑汲清的那辆。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几乎忘记了江行舟就在身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呆若木鸡一般。
“下一步怎么办？”江行舟说。
“对了，当务之急，你得和田雨交换一下情报，把跳马行动那天的信息交汇起来，看看能不能拼凑出真相来。”杜衡说。
“嗯，确实如此。”江行舟向杜衡投来赞赏的一瞥。
“我先说吧。那天，我带着一箱子假钱进了国际饭店的黑杰克的那间屋子。口袋里带着一把枪。”江行舟说。
田雨这才略回过神，开始听他说。
“黑杰克很精明，要求先验钱，我把箱子给他看。没有骗过他。他笑着说，从未见过一国情报部门会拿假钱来买情报。我当时想不如拔枪干掉他，抢夺箱子里东西算了。但是他却笑着说，也许他能提供一个planb。”
“planb？”秦川脱口道。
“对，他还进去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出来说，他知道情报在哪里，如果我们合作，他需要军统局的人手，帮助他打开一扇门，这样我们可以取走情报，他取走他要的东西。”
“这是什么情况？”杜衡愣住。
“一定是黄金或者其他硬通货。”秦川说。
“那会是什么地方？”
“他没说，不过我猜想的和这位弟兄差不多。”
“但是上海这么多洋行、银行的金库，到底在哪儿？”杜衡说。
“是的，后来我听到了外面枪声和爆炸声，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不容再与他磨蹭，就拔出枪来想逼迫他把箱子给我。但是黑杰克反应很快他从抽屉里抽出手枪与我对射，他中了我一枪，然后夺路而逃。我被日本人堵在里面又杀了一个日本人从另一边逃走。”江行舟说。故事至此，于田雨说的，那天在门外的情景大致对应上了。
“田雨，说说你的情况吧。”江行舟说，
田雨如同梦中惊醒般看着众人，然后才开始开口说。
“我……抢到了箱子，然后按照你的要求，烧掉了里面的图纸。是的，里面全是图纸，没有地图或者和石油有关的东西。那些图纸像一扇金库门。”
“这么说，还是没有突破性的线索？”江行舟说。
“我倒是想起一件事。”田雨突然回忆起什么，“我记得，我监听黑杰克与那位德国口音很重的人说话时，背景声音里有钟声。”
“这意味着什么？”江行舟说。
其余人面面相觑，秦川似乎若有所悟，但是最终没有说出口来。
暂时没有结论，大家决定休息，只有杜衡觉得还是回自己家一趟。他很担心钱士禄，不知道他会不会回那里。于是秦川正好上班送他走。
一路上，秦川都没什么话，快到杜衡家了，秦川突然问杜衡：你觉得你那个邻居是不是挺了不起？竟然能把江行舟救出来？
见杜衡不答，秦川摇了摇头说：“我一直以为自己挺厉害的，结果……还是……”他伤感地停了车。杜衡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下了车转身回去了。秦川在车里思忖良久，最后似乎下定决心一脚油门离开了。
回到家，杜衡先去敲钱士禄的门。门竟然打开了，钱士禄已然回来了。
杜衡上下查看钱士禄没有伤，赶紧追问钱士禄，为什么不去田雨的仓库。钱士禄略有些犹豫，杜衡又追问两遍，他这才说出他的想法：“我觉得，还是不要让江行舟看到我为好。”
“为什么？”杜衡问。
“我在狄思威路情报站里，发现了这个。”他说着把口袋里木头宝剑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杜衡反过来看上面还有刻字。
“江行舟今天有没有提过他的家属被日本人扣押，关在这里？”
“没有。”
“也许是我多心了，也许不是他的儿子。不过，我在那里间牢房里小孩子在墙上的涂鸦时，突然想起百老汇大楼第一次看到江行舟在墙上画的作战地图。你信不信叫做遗传的东西？父子之间总是有一些脾气上相通的地方。”
“也许吧。”
“也许是我多心。说说他们聊出些什么结果？”
杜衡将刚才江行舟和田雨两人终于能够拾遗补缺把各自那天见闻都说了一遍。又说似乎没什么新鲜的东西。
钱士禄低着头在屋子里走了几趟，突然抬头。
“你知道，欧洲逃难到上海的犹太人吗？”
“知道，虹口很多，那里有摩西教堂。”
“如果把这些破碎信息柔和起来，包括田雨抢到的图纸，寺庙钟声，和欧洲口音的男人。”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这个人很可能是一个住的离犹太教堂很近的犹太人。”“但是那些图纸呢？”杜衡问。
“这就有意思了，很可能是他来上海之前的专长。也许，他可以破解黑杰克想要进去的那扇金库门，所以黑杰克才那么倚重他。可见没有他行动不可能成功。”
“但是我们不知道那扇门在哪儿？上海可能有几百座金库。”
“所以，我们要找到这个人。”
“但是我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问题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虹口的犹太难民，大多不能从事旧的行业，但是干的活儿还有有些关联。所以，我猜测，很可能在干锁匠或者配钥匙的工作。”
“你有把握？”
“七八成。”钱士禄自信说道。
“我想起来了，你让我进那名日本顾问的办公室，我看到了一份摆在他案头的文件，是吴四宝给他的。”
“什么内容？”
“他让吴四宝调查两件事，第一件就是找我，我看到了我的短发图片。第二件就是在虹口找一名有机械或者爆破专长的犹太人，但是没有你这么细致的分析。按那个要求，需要搜查的人至少有几百人。”
“还看到了什么？”
“各种文件，但是都与我们的事情无关，要么就是太多日文我看不懂，吴四宝的报告用中文写，可见那个日本人懂中文。”
“就没其他有用的？”
“没有了。”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找。”钱士禄说。
“我也去。”
“不，犹太区距离早上爆炸点很近，也许有日本人记得你的长相。你白天不能去。不过另有一件任务，倒是需要你帮忙。”
“我一定做到。”
“我在极司菲尔路找了一间临街被查封的空房子，可以利用那里制高点监视那里汪伪高官。吴四宝家也住在那里，离得不远，今晚可以窃听他的电话。你晚上去一下，我需要人帮手缩小窃听范围。那里也是龙潭虎穴，敢不敢去？”
“没问题。”杜衡嘴里答应，心里有些打鼓，前不久她刚在极司菲尔路骗了周司令。
“哦，如果担心周司令，他已经因为丢失密码本的事情被撤职下狱了。我说的被查封的房子就是那间，放心我的人侦察过了，前门贴着封条没人敢进去，从后门进去。灯下黑的地方往往很安全。记着晚上七点。”
杜衡也不知道钱士禄是不是熊心豹子胆，她自然奉陪到底。
“你先休息，晚上见。”
钱士禄说着一个人离开了，他从昨天夜里到现在也没睡觉倒是生龙活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