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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春江花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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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这间屋子如何?”老鸨自信道。

    “这间么……却也还行,只是好像很久没人待的样子。”杜衡着,用手摸了摸窗框,手指上一层灰。

    “姑娘你等着,妈妈这就找人收拾。”

    “劳烦妈妈了。不过妈妈也莫着急,我呢,这就去打一个电话,按说今天刚到,我也该歇歇。不过,我也不敢欺瞒妈妈,我说我手上有些个死心塌地的行货,上赶着送金送银、消金捧场,也怕姐妹们不信。这样,今天夜里我便找一位出手大方些的来。”

    杜衡与老鸨也熟了,说话也不必太避讳,什么不堪的话都说出来。其实这份俗气,都是她素留心那些秦楼楚馆的女子们常学来的。

    她这话一出口,连带着老鸨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没听说下午面试,晚上就能带客人来的。当然从动机上说,倒是也很合理,大概就是要镇住“姐妹”们,这种地方,谁强势谁弱势,自然是以盈利能力为依据的。

    当然就杜衡而言,实在是时间上拖不起了。另外,她也得把自己时间填满,若是真有登徒浪子今天夜里闻着腥找上门来,岂不是露馅?还真用扫帚打出去?

    老鸨吩咐人打扫的功夫,杜衡在一众姐妹的默然和冷眼中,一扭一扭进了老鸨房间,那里有一部电话。她坐下后从容点上一根烟,然后从小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翻看起来。

    这个本子是刚买的,实则是空的,但是她必须装作里面满满当当记满了各路豪绅高官的样子。

    她对着一本空本子。一会儿翻到这页,稍作沉思,又翻下一页,片刻思忖。似乎手上可选项实在太多,选不过来。老鸨远远看着,心里想:乖乖,这是位狠角色,这下捡到摇钱树了。这个积了大德的云仙到底是谁?

    最后杜衡似乎下了决心,她叼着烟,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然后深吸了一口,把烟揿灭在烟灰缸里。

    很快电话那头有了回音。实则就是钱士禄在附近公用电话接的这个电话。她那本本子上唯一一个电话号码,便是抄那里电话上的。

    “钱处长吗?我是云衣啊。”

    杜云衣这个名字,也是她很早就拟好的骗人假名,出处自然也是屈原的作品。屈原若知道,两千年后,有这样一位仰慕自己的女子,用自己的作品起了很多诈骗用的花名,大概等不等投汨罗江就气死了。

    “钱处长,是这样,我上月不是说要换码头来上海。这不就来了。您说不是巧了,刚到这里,就投靠了一位妈妈,是云仙介绍的熟人,我想初来乍到,总要找些旧相识来看看地方。您要是方便,能不能……哦,今天嫂子生日?原来是这样,嗨,那改日吧。好好。替我对嫂子说声好……你不敢。呵呵,我都敢,你不敢?还是一副死样子。行了,既然大处长有夫人要陪,我另找其他人了,拜拜。”

    杜衡悻悻挂了电话,似乎是电话那头某官员不能来了。老鸨偷眼观瞧着,那边厢杜衡万分失望的样子,这让她觉得这个女孩子绝对有谱。

    杜衡自然是老手,又懂心理学,第一个电话就约成,多少违背统计学和一般人常识。既然做戏,做细致些总没错。

    她又做沉思状,然后又翻了几页,懒洋洋撇了撇嘴,似乎选定了一个她并不太满意的对象,然后拨了电话。

    “陈老板,是我,云衣。我啊,来上海了。真的……真的,骗你我跳黄浦江……以前那些事不提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原来那个地方多抠门。姐妹们一撺掇我就到上海来了,都说这里洋行多,日本人多,都有钱也大方……我初来乍到,也怕被人瞧扁,您看,您不能今天来捧捧场?也让妹妹我在新地方好做人。什么,能来啊?那太感谢了……”

    杜衡神气活现放下电话,拿起烟得意抽了一口,才想起那老鸨坐在对面。

    “妈妈,这不谈妥了?这陈老板,山里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做木材生意发的财,不过出手很大方。”

    杜衡喷云吐雾道。

    “管他哪里人,都是咱娘儿俩手上行货。”

    “您放一百个心,女儿我呀,有的是这路相好。”

    夜里,华灯初上。海宁路上妓院外霓虹灯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们纷纷站在门口搔首弄姿招揽客人。

    陈兴提着个皮箱,木然走向“群芳苑”,这比他原以为的方式,艰难得多。

    他原以为,自己来虹口无非是因为欠着弟兄们一条命,大不了就是和日本人拼了。一个人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现在他打了根皱巴巴领带,穿了件不合身的西装,手里提着一个皮箱,走向前面一片灯红酒绿,全身感觉到的是无边的拘谨。他在日本人碉堡前都不曾这么想退缩,想找个地洞躲起来。

    走到门口时,几个窑姐都有些纳闷,虽然也向陈兴招呼,但是怎么看,这位不像是这地界的主顾。穿着倒还算体面,但是太过拘谨,尤其还拎着一个箱子,挺怪异的。

    “大哥里面坐坐?”有人打招呼。

    “俺找杜云衣小姐。”

    他这么一说,女人们黑着脸,都退散开。杜衡远远看见,赶紧出来迎。原本她不该出来,她这样姿色,即便是窑姐站街边也太丢分。但是眼看陈兴完全不在状态,若不去迎进来,怕是走路都同手同脚了。

    “陈先生来了,什么香风把您给吹来的?”

    “什么香风?不是你打电话,叫俺来的?”陈兴一句话让杜衡当场语塞,没法儿接。

    边上女子纷纷冷笑起来:“人才来半天,倒是挺会装的。”

    “你看他哪儿找来的土老帽?别是刚从码头下来?还拎着个箱子。”

    拎着箱子进妓院确实有些怪异,箱子里装着折叠锹和铁镐,连带这个箱子,都是刚才从日本人的剩余物资店淘换来的。

    “既然是我打电话请您来的,里面请吧。”杜衡说。

    “俺原来打算明天回山东,接了你的这个电话,退了房就来了。等明天一早再回去,你瞧,把行李带来了。”

    陈兴叨叨叨,为了把为什么带着箱子来的事情圆上,其实他是不懂言多必失的道理,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解释反而不自然。杜衡赶紧把他拽进屋子,免得他话多。

    两人进去后,等着外面送进茶水,然后陈兴给了小费,杜衡关了门。

    “先生您先喝一杯茶,我给您弹支曲子。”

    杜衡大声说,为了给外面听到。这边陈兴已经开始搬开桌椅,翻开里屋的红毡。下面就是木板地板。他取出一把改锥,几下撬动螺丝,拆掉了第一块木板。他的动作十分小心,一来避免发出声音,二来不能把钉子撬弯,也许待会儿还得装回去。

    杜衡从墙上取过琵琶,坐到外面,对着一扇门开始弹奏起来,算是用弹奏声,掩护里面挖地。她小时候家教算是不错,老头子给他请了不少先生教授各种本事,会背楚辞唐诗不算,还会弹奏琵琶古筝,还能唱两句昆曲,当然这些年乐器这部分确实有些生疏了。

    好在她饶是聪明,拨弹几下就回忆起手上分寸、轻重,很快一曲春江花月夜便从指尖流淌出来。

    陈兴一块块揭开地板。但是还没有开始挖,他还在仔细回忆,洞口大抵位置。这会儿才八点,他还不敢放开手脚干。外面进进出出的人很多,还得再等会儿。

    他将撬下的木板藏在床底,随时做好准备,万一外面有人进来,他可以立即盖上红毡伪装住洞口。

    外间的杜衡弹奏倒是越来越熟练,一气儿弹奏了两个多小时,外面的动静也渐渐小了。她这才停下,关了外面点灯,吹了两根增添氛围的牛油红烛。又搬了把椅子,挡住外面门,这才进里屋。

    里面陈兴已经撬开了一大片木板,但是不能再挖了。因为挖出的土一个皮箱装不下了。

    “我确定,就在这下面。”陈兴光着膀子一身的汗,手里拄着一把铁锹。

    “你确定入口就在这里?”

    “你看。”

    陈兴从土里拿出一根上臂骨,上面还有一只手表。

    “我弟兄,叫宁四海。这块表是他爸爸留给他的,他一直当做宝贝。日本人炮弹打过来时,他正在洞口做伪装,所以下面一定是洞口”

    他说着又从土里拿出一个弯曲的弹匣。

    “捷克式的,是我们机枪组的。还有这个。”他说着从土里牵出一根电线来,“引爆器连的电线,顺着它就能到狄思威路那堵墙边上,那里还埋着几百公斤炸药。”

    “既然洞口就在下面,总不能这么放弃。”杜衡说。

    “多挖几锹一定挖到,但是现在这些土不好处理,另外马上夜深人静,我这里大动干戈,发出响声就不好了。”

    “看来只能用第二方案了。”

    “嗯,明天让钱老大来装神弄鬼。看看能不能如他说的那样吓唬走这里人。”

    两人将土填回去,又将木板一块块放回远处。陈兴手巧,又将钉子重新插回去,用油毡包裹的锤子砸实,然后进浴室洗了洗身子,免得出去时身上都是土,那就不像进来花天酒地,像是搞装修的了。

    完成这一切。杜衡到前面搬开椅子,叫喊一声,让外面伙计进来结账。

    不一会儿,这里的大茶壶,据说也是老鸨的外甥,端着水进来了。

    那边,陈兴正在杜衡帮忙下,假装穿外衣,只盯着镜子,也不敢看那伙计,只是有一大叠钱放在桌子上。杜衡觉得陈兴实在不像嫖客,特意叮嘱他少说话。也别看着伙计,这里的伙计也是人精,免得他一眼看出陈兴一脸的生涩和难为情。

    那伙计见了这么大一笔钱,自是吃了一惊,赶紧点头哈腰。杜衡让他拿了钱送陈兴出去,又说陈老板夜里急事还要回旅店。这就和陈兴进来时说的不符了,但是也顾不上圆了,反正这里也没人说实话。

    老鸨亲自赶来,嘘寒问暖把陈兴送走。对陈兴来说,总算解脱了。现在洞口位置已经确定,只是得等明天,钱士禄来把这一院子连老鸨带嫖客都赶走,好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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