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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花街柳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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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雨对钱士禄怀着复杂的感情。

    理性的说,她自然知道钱士禄是来帮自己的,何止帮自己,还是来揽狂澜于既倒的。但是钱士禄的出现,打破了她这辈子最美好的一场迷梦。

    现在她只能把特派员郑汲清晾在旅社里,原本三天前就能见到他,痛哭一场,一诉愁肠。随着这个莫名其妙的钱士禄的出现,郑汲清是日本间谍的可能性,又成为了可能。这件事让她很难释怀,为什么不能晚些出现,让她在梦里多待一会儿?

    另一件让她揪心的事,就是杜衡。

    杜衡是她的胆气和大脑,她承认自己考虑事情总是不太周全,需要这样一位参谋和鼓动者。她曾经依赖江行舟,后来依赖杜衡,若没有聪明人指点,她很容易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是钱士禄似乎在一瞬间收编了杜衡。杜衡如今看钱士禄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她从未这样收敛神情中的凉薄和骄傲。以往,即便杜衡谈及自己的亲爹也是一脸嫌弃和不屑,她甚至看不起江行舟。但是她对钱士禄则表现得相当服气。

    甚至于田雨和钱士禄发生分歧,杜衡会第一时间站到钱士禄那边,如同一个小叛徒。这是一种微妙的,抓心挠肺的感觉,很难形容,很像是某种同性间的嫉妒,但是钱士禄又是个男的。田雨从未因为秦川追求杜衡而讨厌过秦川。但是钱士禄似乎不同。他不是江行舟那样粗鲁、喜欢把意志强加给别人的男人。也不同于死乞白赖上赶着当舔狗的秦川。甚至也不是郑汲清那样,温婉如小溪,很难猜透心思的类型。

    他聪明过人,气势很强,比杜衡更加的自信。在田雨看来,两个人简直就是绝配。就在这样一个,国运悬于一线,连英美都被日本人吓破胆的时刻,这两位却不怎么把日本人当一回事。尤其钱士禄说过,无论日本人能不能找到石油,都不会影响其必然灭亡的命运。

    当然这样的狂妄并不妨碍钱士禄在制定计划时的缜密和仔细,用他的话说,叫做:宏观上藐视敌人,细节上重视敌人。

    他们完成第二天计划时,陈兴已经睡着了。他比这里所有人都坦然,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的命是欠着的。欠着那些躺在闸北和虹口的兄弟们。他随时都准备拿自己的命来还。

    第二天一早。杜衡联络到秦川,从他那里拿到警务暑的通行证。这些当然都是真的,他平时也收钱卖这些东西。填上名字就能用。

    秦川又试探着询问了一下杜衡要一张空白通行证的计划,他当然也知道了昨天特区法院丢掉一名证人的新闻,当然在租界内各报章里,更劲爆的是,被告郝鼎诚被群众殴打重伤,如今生命垂危的消息。

    其实大家都觉得,跑掉一个证人不重要,要是全跑了才好。

    杜衡含糊其辞,给秦川的感觉是要送那个逃走的证人出租界。这让秦川稍稍放心,因为件事似乎风险并不大,无论是工部局还是日本人对逃走一个战俘都不会太过追究。

    秦川斟酌着提醒杜衡,重庆那边的事情别太上赶着,因为他最近从吴四宝那里得到的消息,日本人进租界也就是眼前的事情了。最近日本人在虹口腾地方,似乎是在给租界里英法军人建战俘营。

    杜衡回到仓库,钱士禄将一个假名写上去,现在一切就绪了。当然田雨太过重要,并不能冒险到日本人眼皮底下的虹口参与行动。只能在这里等消息。

    钱士禄和杜衡、陈兴,从日本眼线最少得南门出了租界,再摆渡到浦东,饶了一大圈从北面乘船返回虹口。

    他们首先经过的地方,就是当年88师死伤惨重也无法攻克的沿江地带。如今早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气象,各种日式商店一家连着一家。虹口这一带,曾经被称作小东京,如今街上日本人比中国人多,一个个趾高气昂,高人一头的感觉。满大街穿着和服木屐的日本女人,和留着人奇怪卫生胡子的日本男人。

    钱士禄发现今天街上日本军人比以往多,甚至撞见两名33师团的尉级军官喝完花酒,醉醺醺站在路口向楼上日本艺伎告别。大喊着他们最近来不了,很快要去一个蚊子很多的地方。

    陈兴一路双手插兜跟着钱士禄走,他此时才有些紧张。实际上他倒是很少这么近看到日本兵。

    不过很快,他的精神放松下来,因为到了当年激战的地方。附近建筑迅速将他带回当年记忆里,也就无暇紧张了。

    “看,那边日侨小学。”他说,“当年那里尖顶上布置了机枪,打的我们抬不起头。”

    他毕竟是工兵出身,找到第一个标识,很容易重新建立新的坐标体系。

    三个人继续往前走,陈兴回忆起更多事情。

    “我记得这个转弯,街道没有大变化,有一片荒地,我们的连指挥部就在那里,后来被日本炮火给端掉了。”

    他们向北走,街道渐渐不再繁华喧闹,街边的店面也从高档日货,变成了卖针头线脑。

    钱士禄和杜衡跟着陈兴的记忆走。他们很快走过了狄思威路。这里倒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四处都是树木,路口有日本兵把守。可以看到高大的院墙上的铁丝网,墙面还留着斑驳的弹痕,看来这些年,日本人也没有用洋灰抹平上面弹痕。

    陈兴再次警惕起来,这是他的伤心地。当年因为指挥无谋,88师在这条街上堆了很多尸体,就是攻不下来。然而日本人的炮舰,就停在陆家嘴外,射界十分理想,可以直接轰击到这里。

    “入口还有多远?”杜衡问。

    “就在前面拐角。跟我来。”

    三个人渐渐远离目标走向前面东西走向的海宁路,这里距离黄浦江不远。可见当年的攻击,距离最后把日本人赶下海,只剩下最后几条街。

    “就在街口。我记得是一排低矮平房,后来被炮火削平了。”

    陈兴快步走过去。他转过弯时,整个人一下子木在那里。

    他记忆中的战场废墟一扫而空,海宁路上沿街,站满了花枝招展涂脂抹粉的女人。她们身后是风格各异,带着二楼的秦楼楚馆,一水儿的风化场所。

    陈兴张大嘴,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哪里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钱士禄走到他身侧。你刚才向这里走,我就觉得有问题。

    “为什么会这样?”

    “813后,日本人为了加速这里重建,发了几十张风化场所的执照。后来就在旧战场上,建起了这么一条花街柳巷。看来,地道在妓院下面了。”

    陈兴木讷向前走出几步,看向院墙里一棵大树。几名嗑着瓜子,抽着烟,风尘气十足的女人上下打量着陈兴,眼看他黑不溜秋不像是有钱人,也就没太大招呼的动力。

    她们倒是看到了陈兴身后,西装革履的钱士禄,似乎像个洋行里的小开,但是他身边又站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像是一对,便也不方便上来招呼。于是臊眉耷眼看着他们。

    三个人从这家叫做“群芳苑”的妓院门口走过,钱士禄注意到门口贴着的“求人告示”,大抵内容,这里是警察署备案正规地方,平日都是做阔佬生意,按月分账觉悟拖欠。若有姐妹们肯来,请到二楼面谈。

    陈兴站在门口向里看了两眼,显然他心中的入口就在里面。

    群芳苑后也全都是类似的大院。这些木结构楼房大都只有二楼。显然为了迅速在废墟上重建,并没有太坚固的地基。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并没有发现那条地道,如果它还在的话。

    日军攻占上海后,通过出售妓院和鸦片馆赌场牌照的方式,敛了不少财,当然也为了粉饰太平,让这片废墟迅速恢复歌舞升平。

    三个人走到街道尽头,走过了至少七八家这样的妓院,这简直是给原计划画上了句号。江行舟和田雨策划“夜叉”计划时,这里还是一片废墟,没想到变化如此之快。

    若这里只是民居,仓库、空地,都还都有办法可想,没只是料到却是这般情况,似乎觉悟破解之法了。

    “怎么办?”杜衡茫然问钱士禄。

    “走,前面有座茶楼,咱们去那里喝口茶,坐一下,也许还有办法。”钱士禄说,倒是没有太过焦躁。

    “还能有转机?”陈兴说。

    “茶楼里消息最灵通,也许能打听到一些什么。我刚才走过那家‘群芳苑’,瞥了一眼,里面生意也很冷清,一定有办法。”

    “生意冷清都被你看到了?你还想把那地方盘下来?”杜衡说。

    “别急嘛,总会有办法。”

    三个人上了茶楼,选了二楼靠窗位置,正好可以俯瞰下面整条街。

    伙计上了茶水点心后,钱士禄便叫住那伙计:“茶房小哥,我们是外地来的,正有件事情想要请教。”

    伙计赶紧殷勤道:“先生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不必请教。”

    “是这样,我是浙江诸暨的,有个同乡。他呢,有个女儿,若没记错,今年二十七八了。几年前说来上海洋行里做工。每月也都有钱汇回去。只是三个月前,突然没了音信,也不见信。我那同乡年纪大,又不识字,干着急没法子。正好我来上海,便托我来寻一下。他给我看了往来的信件,寄信人地址就是这里,海宁路口2号。然而我刚才走过,那二号没见到什么洋行。却见到……”

    伙计听到这里便露出笑意,大抵的事情他脑补也补出来了。

    “先生,我见你也是穿着西服,有见识的。这些故事,我在这里听得太多,说起来让人哀伤也无奈。说起来,也都是些好姑娘,还知道寄钱回去。我想先生您刚才走过那里,其实心里也有分晓,只想我这里给个准话。”

    “正是,正是。”

    “其实,哪儿什么洋行?就是那些皮肉营生的。姑娘们也是怕都说在上海洋行,闸北工厂、南市绸布庄……我一听就知道都是假话,也是好话,为了不让家里担心。如今兵荒马乱,市面萧条,闸北上海工厂也都被日本人炸掉了,十里洋场里的那些洋行也都关张了,哪儿那么容易讨生活?若不去给有钱人做小,便到这里来卖笑,卖唱,逢场作戏,也都是为了生活。”

    “哦哦。果然是这样,唉……”

    “其实这个世道,笑贫不笑娼。能有一份孝心寄钱回去,就是大大的孝顺。我劝你一句,她不提,您也不说,也是难得糊涂。让家里老的放心,便是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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